第29章 大侄子你等着,我這就帶你爹來了!

晏玄景這還是跟林木學的。

林木今早走前親了他腦門一口, 晏玄景記着那種微妙的酥麻和甘甜的滋味, 覺得非常的溫暖舒服。

他覺得也許林木心情不好的時候,親一口也會舒服一些——畢竟他也想不到什麽別的安慰方式了。

大荒之大,有幾個能讓他晏玄景安慰的妖怪。

長輩根本不會在他們面前展現脆弱,同輩之間哪怕是朋友也多是競争為主,小輩更用不着說了。

還沒有能跑到他面前來嘤嘤哭着撒嬌的小輩呢。

以往在晏玄景的概念裏, 很少有遇到了事情會哭泣的妖怪。

準确來講, 應該說是沒有目的性而哭泣的妖怪。

因為在大荒裏生存, 很多時候, 妖怪的一颦一笑一舉一動, 都是抱着目的性的。

為了魅惑別的妖怪,為了生存,為了表示自己的不滿或者是挑釁等等——反而是純粹因為情緒宣洩而哭泣的妖怪,晏玄景見得極少。

很多長輩都告訴他, 那是弱者的表現。

但晏玄景從不否認弱者的存在價值。

哪怕是九尾狐,也有不少天生短板力量不強, 但依舊可以利用別的方法走到頂端去攪動風雲。

只不過不否認弱者的存在價值, 晏玄景也并不怎麽認同他們。

因為哭泣無濟于事,最重要的還是直面問題, 并想辦法解決掉。

但林木這個情況,好像又有點不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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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大黑他們救出來的那個大妖怪八成是晏歸,而大黑給過來的消息,也恰恰證實了晏玄景和晏歸之前的猜測。

帝休步了帝屋的後塵,而與他關系頗佳的那群大妖怪, 不僅毫無所覺,甚至于還找尋不到幫助他們的方式。

幾千年下來,不論是大荒還是中原,他們都沒能找到鎮壓帝屋的地方。

哪怕是在那些擺明了是被帝屋的力量所浸潤,變得百邪不侵萬鬼辟易的地方往上走沖進天庭,往下走踏入冥地,也沒能找到,還引來了天上地下的一屁股追殺。

這次如果不是帝屋自己出來了,還找到帝休了,誰知道會怎麽樣。

晏玄景看着怔愣的林木,解釋道:“我之前也是猜測。”

林木聽他這麽說,紅着眼睛瞪着他,一點沒有以前看他的時候那樣軟乎乎甜絲絲的神情,只是十分冷漠的“哦”了一聲,摸了摸自己被親到的額頭,轉身進了屋子,在晏玄景面前關上了門。

一天裏吃了兩次閉門羹的晏玄景聽到了門裏架上門闩的聲音。

“……”

晏玄景站在門外沉默了許久,想到林木進屋前的樣子,擡手摸了摸心口,感覺不大好。

有一股淺淡的焦慮感和被針刺到的細細密密的疼痛。

并不濃烈,但讓人難受得緊。

小帝休的情緒實在令人擔憂。

晏玄景想了想,決定讓奶糖再去試試,察覺到四股涼飕飕的視線。

狐貍精偏頭看過去,就看到牆角四個小蘿蔔頭在牆角一個疊一個的探頭,見他看過去了,頭一次沒有縮脖子躲起來,而是氣鼓鼓的瞪着他。

“壞蛋!”

“壞妖怪!”

“占林木便宜!”

“還弄哭林木!壞!”

晏玄景眼神一厲,幾個小妖怪瞬間往地裏一鑽,哧溜一下不見了影子。

狐貍精不跟這些小妖怪計較,他又看了一眼被反鎖上的門,轉頭走出了小院子,決定去找山神要點能平心靜氣的小玩意來。

這種小玩意,像晏玄景這種本身就十分冷靜妖怪是根本就不需要的,所以身上也沒有随身帶着,但林木顯然需要。

像帝休這種神木就這點非常不好,力量向來只能作用于別人,自己也想要忘卻煩惱拔除愁緒,卻只能吃果實。

這大概就是所謂的醫者不自醫。

晏玄景走了,幾個小妖怪從土裏跑出來,相互看看,最後還是小人參踮着腳打開了側門,從側門裏走進去,輕手輕腳的,發現林木躲進了房間裏,也不敢去打擾,在門口轉悠了幾圈,就氣哼哼的撩起了袖子,轉頭回了院子,去處理晏玄景留下的那幾只鴿子了。

林木把房間的門窗關得死緊,遮光窗簾也拉上,拉着被子往床上一躺,看了一眼手機,發現通話早已經結束了。

他頓了頓,看了一眼通話時間,也不知道大黑那邊聽到了沒有。

大黑的确聽到了。

但他剛從震撼的消息裏回過神,就聽到電話那頭晏玄景用過于溫和的聲音哄林木,一時間只覺得牙疼得厲害。

——這倆是不是有計劃的在試圖酸死單身狗。

大黑十分憤憤。

但這并不是他挂電話的重點。

重點是那個得到帝休跟帝屋在一起,并且新被帝屋端掉的那個道觀裏,除了帝屋的氣息之外,也有帝休的氣息。

而且時間不算短,哪怕帝屋用那些人的血煞試圖把氣息遮住,也依舊被察覺到了。

這邊一出來就得到了消息,然後那個把他們撈出來的那個本身心情還不錯的大妖怪瞬間就氣炸了。

大黑這個電話打得不太合時宜,站在一邊無聲的散發着怒火的大妖怪警覺的捕捉到了他話裏的幾個關鍵詞,并在大黑無聲的聽完了那邊的對話時,悄然的走到他身邊,伸手按掉了他的手機。

大黑對上晏歸黑漆漆的雙眼,只覺得驟然間墜入了深淵一般,他在深淵裏漂浮着,聽到四面八方傳來“你不知道林木的身世”的聲音。

然後他點了點頭,說道:“我不知道。”

于是晏歸收回視線,氣沖沖的去找這次行動的負責人要地址了。

他跟這群沒用的妖怪和人類不一樣,現在趕到那邊去,說不定還能循着氣味直接找到帝屋去。

林木躺在床上,看着吱呀吱呀轉着的小風扇,半晌,摸出手機來,撥通了帝屋的電話。

帝屋對林木打來的電話總是接得飛快。

他這會兒正十分嚴肅的看着躺在桌上的玉石和拼湊着勉勉強強有了兩個巴掌大的帝休木的殘骸。

帝休的殘魂又撈回來了一部分,剛融合好,剛回來的那一部分因為一直都在道觀裏的關系,怨氣竟然并不深重。

而現在,帝屋和帝休兩個正試圖把殘魂轉移進那塊兩個巴掌大的本體殘骸裏。

有了本體的殘骸,哪怕撈不回全部的本體和魂魄,帝休找個靈氣充裕的地方紮進土裏養個幾千年上萬年,也能慢慢養回來——雖然帝屋擺明了沒準備在這件事上善罷甘休的意思。

帝屋就比較慘了,時間過去太久,還一直都被壓榨,使得甚至都不能回大荒取回曾經屬于自己的力量,因為力量對于現在脆弱的他來說根本承受不住,哪怕那份力量曾經是屬于他的。

不過在如今的中原倒是可以肆意橫行。

帝屋看了一眼亮起來的手機屏幕,接通了按下了免提。

“喂?”

林木那邊的聲音聽起來委委屈屈的,還帶上了一點鼻音。

不是感冒了就是哭了——但半妖體質再怎麽差也不至于随随便便就得感冒這種小毛病。

帝屋看了一眼玉石和小木塊之間波動起來的淺淡光輝,輕輕撥弄了那些光輝一下,示意他稍安勿躁:“發生什麽事了?”

林木一只手揉着被角,想到大黑剛剛透露的信息,緊抿着唇,小小聲讷讷的問道:“帝屋,我……我爸爸呢?”

林木說着兩個字的時候舌頭有點僵硬,大約是因為少有能夠說出口的時候——又或者說他太緊張了。

帝屋眉頭一皺。

“我知道了,我爸爸跟你一樣了是不是?”林木吸着鼻子問道。

“你是不是已經找到他了?他怎麽樣?還好嗎?有沒有我能幫忙的地方?”林木越說聲音裏的鼻音越重,到了最後,電話兩端相對沉默了許久,林木才小心的問道,“我……我能見見他嗎?”

帝屋看了一眼桌上光輝流轉的速度越來越快,過了半分鐘就全都從玉石裏轉移到了木塊身上。

木塊漸漸的被壓縮拉長,拼湊成了一個歪歪扭扭的人形。

他坐了起來,沒有臉,沒有身體細節,看着就是個劣質的木質人偶,身上也坑坑窪窪的,整個大小連一個成年男人的手臂都比不上。

林木對那邊的沉默感到十分難捱,他抿了抿唇,小小聲說道:“視頻就……照片就好。”

那個歪曲的人形側耳聽到林木的話,爬起來跌跌撞撞的找到了桌面上的鏡子,費力的端起鏡子看了看自己現在的模樣,懵了好一會兒,轉過身來沖帝屋瘋狂搖頭。

“不行。”帝屋這才回應了林木,有些煩躁的輕啧一聲,“出了點小意外,等他情況好點了再帶他去見你。”

林木揪緊了被子:“我能幫上什麽忙嗎?”

帝屋撐着臉,看着湊在鏡子邊上試圖在木塊上搓出一張臉來的帝休,說道:“小孩子家家的,好好過日子,別添亂就行。”

林木悶悶的“哦”了一聲。

帝屋哼笑:“現在還勸不勸我了?”

“勸。”林木縮在被子裏,“造殺孽你會魂飛魄散,我不想你魂飛魄散,我也不想爸爸魂飛魄散,媽媽肯定也不想。”

帝休瘋狂搓臉的動作一滞,轉頭磕磕絆絆的走到手機邊上,坐了下來,然後對帝屋十分贊同的點了點頭。

帝屋看着這個一回歸本體就渾身透出了一股子柔和氣息的小木人,翻了個白眼。

這對父子真是親生的。

絕對沒錯了。

“爸爸能聽到電話嗎?”林木問。

帝屋往椅子裏一倒:“能。”

“爸爸,媽媽死了,走了五年了。”林木說完之後就陷入了沉默,有些茫然的不知道應該說點什麽。

過了好半晌,才又說:“你留下的那個果實,媽媽沒有吃,但我們依舊過得很開心。”

林木對他爹媽的事情知道得實在太少太少,說完這個,他又不知道說什麽了。

帝屋看着坐在手機邊上一動不動的小木人,抽出支煙來,點燃了。

“……我見過相冊裏的你了。”林木想起總是翻閱相冊的媽媽,問道,“媽媽能看到嗎?”

帝休想了想,舉起自己兩只細細的手臂,啪嗒啪嗒的互相撞擊了兩下。

林木一怔,卻出乎意料的領會了意思:“能?”

帝休又啪嗒啪嗒敲了敲自己的手臂。

“那太好了。”林木嘟哝了一句,吸了吸鼻子,又一下子笑出來,撿了個新的話題,“我什麽時候能見到你呀?”

這個問題有點複雜。

帝屋吸了口煙:“等着吧。”

“我收留了幾個小妖怪,一個人參娃娃,兩棵含羞草,還有一顆小土豆。”林木慢吞吞地說道。

帝休啪嗒啪嗒的給自家崽鼓掌,以示誇贊。

幾個小妖怪驕傲什麽。

沒出息。

帝屋再次翻了個白眼。

林木想了想,試探道:“人參娃娃給了我一些種子,我在家裏的小院子裏種了好多靈藥,都已經成熟了,再不摘要壞掉了,不知道能不能幫到你們。”

帝屋和帝休一頓。

帝屋一把撚滅了手裏的煙,把猝不及防的小木人往口袋裏一塞:“大侄子你等着,我這就帶你爹來了!”

帝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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