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二十七場雪

第二十七場雪

一個人一直不被人所喜, 孤單久了,心會漸漸變硬, 變得麻木。她很孤僻,不願與人接觸, 更不願親近任何人。她總是縮在自己的小世界裏,将自己牢牢困住。她不相信愛, 不相信很多人, 她更不相信在這個世界上會有人不計得失對另一個人好。

媽媽愛了那個男人一輩子,到頭來, 終究抵不過“傳宗接代”的重男輕女的觀念。丈夫出軌, 她心念成灰離婚,帶着女兒獨自到青陵生活。

過去媽媽一直告訴她,不要輕易相信男人, 不要輕易把自己的心交出去。

遇見顧疏白以前,她一直以為她可以做到的。

可在去年那個雪意朦胧的冬夜,一見鐘情,避無可避,逃無可逃。

一股宿命的寒涼,刺破皮膚, 深入骨髓, 無力掙脫。一顆種子落入心田, 生了根,發了芽,然後開出了花兒。

好在她遇到的這個男人。他溫柔、善良、紳士、敬業、有涵養、懂禮貌, 他總是對她這麽好。

付忘言已經不知道自己有多久沒有感受到這種溫暖和充實的感覺了。長久以來,她的一顆心空蕩鏽蝕,空洞無物。似有穿堂風凜冽刮過,呼呼啦啦,全是回聲。

原來被人關心,被人惦記的感覺是這樣好!

男人掌心溫熱,幹燥,紋路清晰,很暖,很暖,暖到她心坎裏。她握着就像是握住了一團太陽。

她不禁想起今早她打開家門的那一瞬間,顧疏白逆光站着,身後是大團明亮和煦的陽光,斑駁地錯落在他身上,光影交錯,他身上有太陽的味道。

外頭的世界有風,有太陽,有藍天,有白雲,天清氣明,一掃前兩天的陰郁。

直到這一刻,付忘言方意識到,這個男人就是上天對于她的恩賜。她所有的幸運都從遇見顧疏白開始。

所以,她決定放手一博,決定給自己一個機會。她一定要戰勝恐醫這個怪毛病。

她直視他的眼睛,突然笑起來,呢喃一句:“真好!”

“什麽?”男人不解。

她但笑不語,大踏步走進診室。在心裏說——

真好,在最糟糕,最彷徨迷茫的年紀,她遇到了這麽好的顧疏白!

——

付忘言一直以為,她走進診室會見到一個身穿白大褂的醫生。他會嚴肅地坐在椅子上,等着她推門進去。然後一板一眼地詢問她的病情。

但是她沒有想到她會見到一個這麽年輕的女人。三十歲不到,留一頭利落幹練的栗色短發,長相甜美。她不穿白大褂,而是穿一件寬松的米色毛衣,裝束簡約。

助理将她帶在辦公室門外,她推門而入,這位鄭醫生正倚靠在辦公桌旁擺弄手機,姿态随意從容。

聽到付忘言的腳步聲,年輕的女人輕輕擡頭,對着她微微一笑,如沐春風,“付小姐是吧?請坐!”

付忘言有些局促地往一旁的沙發上坐下,雙肩包放在兩腿間,下意識去絞包帶。

鄭醫生将她的這個小動作看在眼裏,就像老朋友一般招待她,十分熟稔,“喝點什麽?”

“不用了。”她搖頭,此刻她一點也喝不下東西。

“喝點熱水吧。”鄭醫生自顧走到飲水機旁用一次性紙杯接了杯熱水,遞給付忘言,說:“天冷,喝杯熱水暖和一下。”

“謝謝。”女孩怯怯地伸手接過,手指都在顫抖。

她遞到唇邊喝了一口,溫熱的暖流順着食道流入胃裏。身體漸漸暖和起來,似乎不再像之前那麽冷了。

可她還是緊張。

雖然之前有顧疏白安撫她,她也拼命給自己加油打氣,做心裏建設,告訴自己不要害怕,挺一挺也就過去了。可當她真正面對這位心理醫生時,她還是會不由自主地緊張。

她恐醫,完全是發自本能的反應。

鄭醫生在付忘言面前坐下,年輕的女人姿态優雅,徐徐開口:“你不要有心理負擔。你就把我當成你的朋友,這只是我們朋友間的一次最最普通的交談。”

“付小姐今年幾歲?”

“二十二。”

“從事什麽工作?”

“在一家雜志社擔任文學編輯。”

“喜歡這份工作嗎?”

“還行,覺得挺輕松的。”

“平時有什麽愛好呢?”

“我比較無趣,沒什麽愛好。”

……

從最簡單的問題逐步深入。

“能跟我說一說你的媽媽嗎?她是個什麽樣的人?”

“我媽媽長得很漂亮,很有才華。她是青陵人,江南水鄉,說話特別好聽。她非常喜歡盧摯的詩,就連我的名字都取了盧摯的名句。她和我父親就是因為盧摯的詩才認識的……”

“我從小就和我媽媽生活在一起。她燒菜特別好吃。她特別喜歡吃她弄的水筍炖肉。小的時候,她也會教我做菜。可惜我不認真學,經常調皮搗蛋……”

“我媽媽在我十五歲那年冬天被診斷出卵巢癌晚期。最後一個月,她因為忍受不了痛苦,選擇跳樓提早結束自己的生命。我親眼看着她跳下去的,在醫院頂樓,十八層,嗖的一下,瞬間就到底了。我從身後跑去拉她,卻是連她的衣角都沒碰到……”

——

兩個小時以後,這場漫長的談話才結束。

鄭醫生和顧疏白簡單地交代了一下付忘言的情況。末了說:“心理障礙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擺脫的,要慢慢來。好在病人的态度還算配合。在病人的交談中我發現她很缺愛,很缺乏安全感……”

——

兩人一道走出診室,付忘言看着眼前這條車水馬龍的長寧路,大聲地對顧疏白說:“顧醫生,我們去吃火鍋吧!”

她突然無比懷念火鍋的味道。她想大口大口吃肉,大口大口喝酒。

顧疏白看了她一眼,面露擔憂,“你的體質吃得了火鍋嗎?不怕又口腔潰瘍了?”

付忘言:“……”

“沒關系,今天這麽難得,吃一次沒關系的。再說這麽冷的天,吃火鍋才暖和嘛!”

自從前段時間和寝室另外三只吃了頓海底撈,付忘言被口腔潰瘍狠狠地虐了一個多月。那滋味兒別提多酸爽了。

照理依到她這樣容易上火的體質,她根本就不能碰火鍋。可今天她想放縱自己一次。

“沒問題。不過我們要先把行李放到酒店去。”聽她這樣說,顧疏白也不好拒絕。

“嗯。”

酒店是顧疏白之前在網上早就定好的,就在診所附近。

他們在前臺拿了房卡,放好行李,就直奔火鍋店。

說是吃火鍋,其實席間付忘言壓根兒就沒怎麽吃菜,光顧着喝酒了。

她叫了好多瓶啤酒,一杯一杯大口大口地往肚子裏灌。不像是在喝酒,倒是像是在喝水。

鍋裏湯汁翻滾沸騰,水汽蒸騰而上,迷離朦胧。熱氣熏紅了女孩的臉頰。那張臉蛋白裏透紅,泛着一抹健康的紅暈。

看她喝酒喝得那麽急,一口悶,顧疏白忍不住提醒她:“你喝慢點,不然一會兒該醉了!”

她卻不在意,咧嘴大笑,“顧醫生你大可放心,我酒量好着呢。一瓶白的下去,我也不見得會醉。”

付忘言一點也沒吹牛,她的酒量是真的好。

青陵是米酒之鄉,她和母親又在青陵生活了那麽多年,會喝點小酒也是再正常不過的。

她五歲那年,父母離了婚,母親毅然決然帶着她回了青陵外公家。她的外公是個特別喜歡喝酒的老頭。在鎮子上是出了名的愛喝酒。而且酒量還特別好。一日三餐飯桌上都要擺一小碟花生米,一瓶白酒,這兩樣每頓都少不了。

小的時候外公就經常抱着她,拿筷子蘸點白酒讓她嘗。一來二去的,這酒量就給練出來的。

她雖然酒量好,但是很少喝酒,平時能不碰都不碰。因而身邊沒幾個人知道她會喝酒。

“酒量好是一回事兒,喝醉了可不好,難受。”顧疏白勸她悠着點。

“今天不是高興嘛!我把那些埋在我心裏的事情,全部都跟鄭醫生說了。整個人一下子就輕松了,暢快得很!”

“你多吃菜,酒少喝一點。喝醉了,我還得扛你回去。”他睨了她一眼,格外愉悅的口氣,“再說女孩子喝醉酒可不好,容易出事兒。你就這麽放心我啊?”

“放心啊!”付忘言幾乎沒有思考就脫口而出,像是本能的反應。這話完全沒經過腦子。

聽到她這麽快就回答了。男人捏筷子的那只手不禁微微一頓,緩緩擡頭,對上她那雙漂亮的琥珀色眼瞳,小聲地說:“為什麽放心?我也是男人。”

言下之意,是男人就都存在危險。

“顧醫生我知道你是真的對我好。”她指了指自己的心髒位置,“這裏,它感受得到。”

如果不是真的對她好,他不會為她走後門,找牙周科的同事幫她預約洗牙,還親自帶她過去。

如果不是真的對她好,他不會冒險替她從那兩個小偷手裏追回錢包。

如果不是真的對她好,他不會不辭辛勞、千裏迢迢帶她到雲陌看心理醫生,就為了治好她這恐醫的怪毛病。

他對她的好,她感受得到,并銘記于心。

男人抿了口酒,喉結滾動兩下,液體就下去了。他放下酒杯,表情忽然就變得有幾分嚴肅。

他問:“付忘言,那你知道我為什麽對你這麽好嗎?”

“我不知道。”她傻傻地笑了笑,琥珀色的眸子掉滿清淺的光線,流光閃閃。

她不合時宜地打了個酒嗝,歪着腦袋,撅了撅嘴,“我還沒想明白。”

顧疏白:“……”

顧疏白堆起的嚴肅表情瞬間破功。他精致的眉眼間當即染上星星點點的笑意。他勾了勾唇,聲線性感,“沒關系,慢慢想。”

總有想明白的一天,他不急!

——

付忘言的酒量很好,可喝到後面她還是醉了。因為她覺得喝啤酒不盡興,讓服務員上了兩瓶白酒。

顧疏白前面還攔着她,就怕她喝醉了。可到了後面也索性不攔她了,他陪着她一起喝。

他知道她今天是真高興。将積壓在心底那麽多年的心事都一五一十地給吐露出來了。一個人若是埋藏了太多的秘密,不與人道,時間長了,越埋越深,越積越多,不堪重負。

他坐在隔間裏,從頭到尾聽完了她的故事。知道了她這麽多年是怎麽過來的。聽完他的一顆心幾乎是鈍痛的。

這個姑娘經歷了太多太多。她所遭遇的那些糟心事,在任何一個人聽來都覺得揪心。

沒有人能真正做到感同身受。只有經歷過的人才能體會這個種艱澀。他只是很心疼她,心疼她年紀這麽小就經受了這麽多。

她恐醫,她沉默寡言,她不願和人溝通,她把自己困在一方小世界裏,這些通通都是有原因的。

其實哪有人會天生喜歡孤獨,不願與人親近。不過就是沒人庇護,不得不獨當一面。

哪有人會天生喜歡豎起堅硬的铠甲,将別人隔絕在門外。不過就是無人疼愛,不得不自我保護。

——

付忘言喝醉酒的樣子看上去特別傻氣,但也莫名的可愛。

顧疏白發現她今天話特別多。從上菜到現在就開始喋喋不休,嘴都沒停過。跟她平時沉默寡言的樣子大相徑庭。

顧疏白覺得這是好事兒。畢竟她在他面前總算不會像以前那麽拘謹了。現在她很放松,全身心的放松。很随意,想說什麽就說什麽。

這頓火鍋吃了很久。一直到人家火鍋店打烊了,他們倆才不得不離開。

顧疏白在前臺結了帳,然後架着醉鬼回酒店。

酒店離火鍋店不遠,就隔了一條街。從中間穿過去,都用不了五分鐘。

付忘言是真喝醉了,而且醉得厲害。不僅走路搖擺不定,東倒西歪。而且還滿嘴胡話,喋喋不休。一會兒喊媽媽,一會兒又喊小叔叔,一會兒又喊謝微吟,一刻都不消停。

他從來不知道女人喝醉酒能這麽鬧騰。早知道就該攔着她,不能讓她喝這麽多酒的。

一路上,醉酒的女孩就很不安分,各種鬧騰。一會兒笑,一會兒哭,一會兒開始唱歌,隔一會兒又對着人來人往的大街吶喊。總之,那畫面真是慘目忍睹。路上的行人都紛紛拿眼瞧他,目光晦澀不明,皆是深意。

費了好大勁兒才把人弄到酒店。他用房卡把門刷開。然後将付忘言打橫抱起來,雙腳踩過柔軟的地毯,總覺得有那麽一股子不真實。

她很輕,抱起她一點也不吃力。透過厚厚的大衣,女孩身材嬌小,腰肢纖細。

她四仰八叉地躺在大床上。鬧了一路,這會子倒是安靜下來,沉沉睡了過去。

頭頂吊燈暖橘色的燈光直直垂下來,照在女孩嬌好的面容上,漾着微光。她因為醉酒,雙頰微紅,白裏透紅,那是健康的膚色。反而比她平時蒼白的臉色要好看許多。

顧疏白三十好幾的年紀了,不是沒見過長得好看的女人。付忘言也絕不是絕色佳人,頂多也就稱得上清秀耐看。

可能環境使然,是在酒店,而且她還毫無意識地躺在床上。也可能他席間喝了酒,酒精起了作用,有些上腦。他居然覺得眼前的女孩出奇的好看。他癡癡地看着她,目光都不記得移開。

他就這樣安靜地看了一會兒,然後俯下/身替付忘言将腳上的那雙雪地靴,連同襪子一起脫了。然後又脫了她身上的大衣,只留一件黑色的貼身線衫。

他原本還打算替她把下/半/身的短裙給脫了。可眼神不經意掃到女孩的胸前,手就倏忽頓住了。

線衫很貼身,薄薄的一層衣料,勾勒出女孩完美的身材。胸是胸,腰是腰,分割鮮明。線衫是深V領的,領口處大團白皙的皮膚暴露在空氣裏。燈光一照,漾着瑩潤的光澤。

再往下的區域更是惹人遐想。

大冬天的大夥兒都穿得多。他倒是真沒想到,脫掉這層厚厚的大衣,這姑娘的身材居然這麽好。

他的眸色驀地深了幾分。酒勁兒上來了,體內莫名升起一陣燥/火,燒地他難受。

他壓制住,深呼吸,趕緊替她蓋好被子。

趁人之危,不是他會做的事情。

她睡得很沉,很安詳,像是個嬰兒,絲毫沒有攻擊性。全然不知道有個男人已經對她動了非分之想。

“顧老師……”睡夢中的她猛地抓住顧疏白的一只衣袖。她抓得很緊,指節都因過分用力而泛白。

男人脊背一僵,身形驀地一頓,猛然回頭。

只見女孩紅潤飽滿的雙唇微微動了幾下,溢出話來,“我好喜歡你……”

作者有話要說: 這章涉及的心理疏導是我亂寫的。時間緊迫,來不及查資料。你們不要當真,看看就好。等我查了資料,再回來改。

昨天雙更,評論卻直線下降,感受不到泥們的熱情。言哥我好憂傷啊!嗚嗚嗚(┯_┯)

雙十一剁手還快樂嗎?反正言哥我是沒手了,這個月都要吃土了。

今天沒剁沒關系,還有雙十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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