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入骨相思知不知

“不如今天就算了吧。”秦艽忽然開口道“很多事情還沒商量出個結果,改日我再請恕之到千老板這兒來聽戲怎麽樣?”

候二的臉上明明白白的寫着不大願意,但又不好不給秦艽這個面子:“那——那行吧。”

千面連忙打了個圓場:“今天本來也不是為了聽戲來的,二爺瞧您,玩性又上來了不是?”他對小九招了招手“殘妝,叫桃源過來照應着,你下去吧。”

小九用細不可聞的聲音應了一聲。剛出這道門,他雙腿一軟,靠在了牆壁上,慢慢滑到地上。

“殘妝!你怎麽了!”等候在一旁的牡蛎趕忙跑過來扶起他。

還好小九沒忘了千面交代的事,換了桃源進去後,牡蛎才攙扶着他向院子走去。

“到底是怎麽了,殘妝,該不會是侯二爺罰你了吧?”

小九微微有些臉紅:“沒、沒有……”

小九是控制不住自己的心情的。他是真的怕那些個大人物。在他們的眼裏,看不到一點身為人的情感。僅僅是站在他們面前,小九都需要鼓起莫大的勇氣。

牡蛎大概也想到會發生在小九身上的事,無非和那天《貴妃醉酒》一樣,爛泥扶不上牆!她翻了個白眼:“哎喲,我的活祖宗诶!您能不能出息點?我看啊,也就九爺能受得了您!”

提到秦艽,小九想到自己出門之前還沒來得及對他說一聲謝謝,下一次見面還不知是什麽時候,心底不禁有點空落落的。

他開始覺得,或許秦艽和那些人有什麽地方不一樣。他對待身邊的人一向溫柔,而且待自己那麽好,還要和自己做朋友,給自己買了新衣服,請自己吃了西餐,這一次又幫助了自己,且從未産生過瞧不起自己的念頭。想着這些,他的心髒某處熱熱的。他不知自己哪裏來的膽量,他抱着他疊滿星星的罐子和買來的桂花糕,悄悄的躲在戲樓旁的巷子裏,等着秦艽他們走出來。他想着,一定要借這個機會送給他,可又不知道該怎麽開口。若是能遠遠的看他一眼,便也足夠了。

天氣還不是那麽的暖和,小九的手不一會兒就變得冰涼,可他像是感受不到似的,張着夾雜着期盼神情的眼睛注視着停在戲樓外的黑色轎車。

時間過去了多久小九也不知道。他覺得好像分外漫長,但在秦艽出現在他眼前的時候,卻又覺得時間過得那麽快,他甚至還沒看清秦艽的身影,就被韓陽擋住鑽進了車中。

小九的眼睛又随着車子走了一段,他努力踮起腳尖,挺直脊背,揚着頭顱,想要看清。看不太到的時候,他就從巷子裏跑出來,站在路口凝視着已經變成一個個小小的黑點的車子,直到眼睛都瞪酸了,再怎麽看也看不到了,才有些遺憾的回到院子——終究是沒有那個勇氣,對他道一聲謝謝。

“九爺,那個小戲子今天一直在巷子裏等您。”韓陽從副駕駛上回頭,向秦艽彙報道。

韓陽是秦艽的心腹,一直與他同一輛車,前前後後的車上都是韓陽手底下的兵。

秦艽靠在後座上閉目養神,聽到這事兒,也沒睜開眼,只是“恩”了一聲。就在韓陽以為秦艽不會再開口,他卻問道:“等了多長時間?”

“怎麽也得有四十多分鐘吧。”韓陽估摸着說道。

秦艽笑了一聲,韓陽也不明白這笑是什麽意思,車子裏漸漸陷入一片沉靜。

隔天,牡蛎就跑進小九他們練功的院子裏,呼哧呼哧的,氣都喘不勻,聲音卻大的不得了,仿佛炫耀一般:“殘妝,九爺來了,就在門口呢!”

她的神色中自然有些得意洋洋,尤其在面對臉色蒼白的紫蘇時。

小九有些怔愣,他以為或許會等些日子才能見到秦艽呢,他看起來好像很忙碌。不見呢,是盼望着,這會兒可以見到啦,小九卻莫名有些緊張:“不、不行,這可……”

“什麽行不行的呀,說什麽傻話呢!”牡蛎埋怨的瞪了他一眼,不由分說的拉着他向外走去。

出了院子,牡蛎才想起小九穿的不怎麽得體,可秦艽已經在面前,又不能返回去,只得賠着笑說道:“九爺,我們殘妝正練功呢,聽着您來了,生怕讓您等着。這不,衣服都沒來得及換。”

怕讓秦艽等的人是牡蛎,小九并不願見到他。小九心裏自然是念着他的好,但見到他這個人,反而有些怕怕的,他也搞不清自己到底在想什麽了。

“是嗎?”秦艽彎下腰,湊近小九的臉“你會想念我嗎,殘妝?”

小九的臉頰頓時燙的仿佛可以燒開一壺水一般。他慌亂的低下頭看着自己的鞋尖,一個字都說不出口。

秦艽也不惱,似乎覺得很有趣似的笑了起來。過了會兒,他擡起手碰了碰小九的面頰,打趣地說道:“你的臉怎麽這麽紅,是不是又發燒了?”

他的指尖溫熱,和自己的臉頰那種熱度完全不一樣,驚得小九連連後退。

秦艽像是知道小九有話要對自己說,等待着小九整理好心情。等待的時間或許比較長,但秦艽一向是一個有耐心的人。

果然,過了四五分鐘之後,小九才嗫嚅道:“謝、謝謝您那天帶我出去玩,還……還幫我解了圍。我……我有東西要送給您,做為……做為謝禮。”

聲音那麽輕,要是正巧開過一輛汽車,或是經過一幫頑童,準能将這聲音完全遮蓋。

“啊,殘妝有東西要送給我,是真的嗎?會是什麽呢?”秦艽的眼睛裏,閃爍着恰到好處的驚喜。

這令小九有點意外,他似乎沒料到秦艽會這麽說。他有點擔憂,萬一他的禮物不夠好,秦艽不喜歡,那可怎麽辦才好呢?

“那我要在這裏等殘妝把禮物拿出來嗎?”秦艽故意說道“可是天氣有點冷。”

聽到秦艽這麽說,小九張着那雙小鹿般的大眼睛,無辜的盯着秦艽,仿佛在問他,該怎麽好呢?

“如果可以的話,殘妝能請我到你的屋子裏歇歇腳嗎?”

要到小九的屋子?這不僅讓小九吃驚,也讓一旁的牡蛎目瞪口呆。要知道,小九的屋子裏估計連一把像樣的椅子都沒有!

“九爺,這……這不大合适吧?您這樣身份的,我們……我們這樣的人……我們住的,那也就是個能落腳的地方,可別髒了您的衣服。”牡蛎露出尴尬的笑容。

“我是什麽樣的身份啊?”秦艽覺得好笑的說道“我和你們一樣,不過是個普通人。”

這下子伶俐如牡蛎,也不知該說什麽好了。

秦艽讓韓陽他們在院子門口等着,自己則随着主仆二人進了屋。

小九的屋子原先秦艽是去過的,這次相比較起上一次,已經好了太多,盡管擺放的物件還是破破爛爛的。

“九爺,您、您坐這兒。”牡蛎說話也有些結結巴巴的了。她搬來屋子裏唯一一把能坐的椅子,用袖子抹了好幾遍,才讓秦艽坐下“您坐着,我、我去泡茶。”

說着她連忙跑出去燒開水,屋子裏就剩下秦艽和小九兩個人了。

“殘妝最近學了新戲嗎?”

小九讷讷的點點頭。

“哪一出?”

小九抿了抿嘴:“《牡丹亭》游園驚夢。”

“沒聽上你的《貴妃醉酒》,不知道這一次,有沒有這個榮幸可以聽到你的《牡丹亭》?”秦艽的眼睛裏含着滿滿的笑意。

小九的一張臉都羞紅了,他輕輕的點了點頭。

他先是給自己打氣一般的做了幾個深呼吸,又盯着地板扭捏了片刻,才擺開架子開口唱道:“夢回莺啭/亂煞年光遍/人立小庭深院……”

沒有樂器的伴奏,單單是靠小九的這一把好嗓子,倒也唱出幾分韻味。

牡蛎是在小九唱罷之後才走進來的,為他們沏好茶就立即退了出去。

“唱的真不錯。”秦艽發自內心的為他鼓起了掌。

小九的臉又紅了起來。抛去唱戲,他幾乎可以一個字都不說,就那麽悶悶的站着。

“你識字識得少,是師傅一句一句教你的嗎?”秦艽的目光很溫柔,可小九還是說不出話來。他的心裏既緊張又有點害怕。半晌,才微微點點頭。

“殘妝,你想不想去讀書?”秦艽繼續問道。

小九有點吃驚,他擡起一點頭,悄悄地看了他一眼,随即搖了搖頭。

“為什麽?”

好半天,小九細如蚊蠅一般的聲音才從他的嘴巴裏溜出來:“念書沒用……”

“念書怎麽會沒用呢?”秦艽的神情又變得無比認真了“知識能夠改變命運,如果有機會,還是學點東西比較好。”

他從來沒想過自己能夠擁有這樣的生活。從他有記憶開始,就是在這個戲樓裏做事。最一開始,他只是一個做雜活的小仆,到後來被苗師傅看中,挑去學戲,這已是他人生中最大的改變。他不知道除了做這些,他還能做點什麽其他的。那些美麗的幻想,早在他還是個懵懂的孩童時,就已被扼殺在搖籃中。

小九沒有辦法表述自己這樣複雜但其實又很簡單的心情,他只能木讷的點點頭。

“不說這些了。”秦艽的眼神又恢複了以往的溫潤“外面天氣還不錯,一起出去走走吧。”

“九、九爺!”小九忽然慌慌張張的叫道。他的臉變得紅通通的,有些羞怯,又有些難為情的跑到自己的床邊,抱來裝着滿滿的,自己疊的小星星以及對于他來說,包裝精致的桂花糕。

“這就是殘妝要送給我的嗎?”秦艽的眼睛裏滿溢着開心“這麽貴重的禮物,真是太謝謝你了。”

小九的臉更紅了:“這個……這個不貴重的。”

“不,這很貴重。”秦艽的兩只眼睛都彎成了月牙,臉龐蕩漾着小九從未見過的開懷。他楞楞的注視着這樣的秦艽,他覺得眼前這個人長得可真好看啊,是以往他從未見過的好看。他笑起來是那麽的俊朗,就像冬日裏的太陽,暖暖的,給人一種很舒服的感覺。

“殘妝送了我禮物,我也要對此表示感謝才可以。”他似乎在思考,片刻後,他盯着小九的眼睛“不如——我把殘妝原本的名字買下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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