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深夜12點，H-15行星C區

老湯姆晚上沒能按時回來。諾亞多修了幾臺電器直到午夜前，然後關了店門回家。他打開家門，埃塞克的聲音照例響起。

諾亞嗯了一聲，提着塑料袋來到廚房區域，準備把中午吃剩的那一盒湯熱熱吃掉。他架上鍋點上火，然後拿起通訊器看看時間。

“現在幾點了，埃塞克？”

“深夜0點12分14秒。”

時間分秒不差。諾亞抿抿嘴，放下了通訊器。

“為什麽你每天都要問我時間，諾亞？”埃塞克開口問道。

“我想知道，我們是不是真的進入了四維時代。”諾亞熱好了湯，盛到碗裏端到飯桌前。他坐下來拿起勺子，一個人吃着晚餐。

“如果時間軸真的開啓，理論上未來每一次啓動時間軸都會衍生波浪效應，造成零點幾微秒的時差。日積月累下來，現在的世界裏一定會出現時間上的誤差。”

埃塞克沉默了好半天，這個專業的話題對它似乎有點難，“那又怎麽樣？”

“不怎麽樣，我只想知道而已。”

諾亞說着手上的勺子停下來。他其實內心有一點點期待，如果帝國真的掌握了四維技術，他也許能回到過去，回到埃塞克還活着的時候。但他不敢想太多，因為這個事實對他意義太過重大。他不敢随便讓希望在心裏發芽。

“我明白了。”埃塞克忽然開了口，“你每天都在等消息，是不是在等來自未來的消息？”

諾亞忍不住笑，“看來你的因果邏輯程序又自動升級了。不過我等的不僅僅是未來的消息，還有源自過去的消息。”

“過去的消息？”埃塞克又迷惑了。

“時間軸是沒有方向的。啓動時間軸，意味着我們既可以和未出生的人對話，也可以和死去的逝者交談。”

“那麽你就可以和死去的埃塞克說話？”埃塞克問道。

諾亞沒回答，低下頭默默吃着晚餐。

一周後，科林星，軍部大樓

早晨8點半，森谷之帶着一份報告來到了軍部大樓22層，克萊德裏希的辦公室。這裏是從前萊茵的辦公室。

森谷之敲了敲門，聽到回答後走進房間。克萊德裏希正在辦公桌後閱讀文件。他像往日一樣衣着整齊利落，但眼下稍微看得出眼袋，看來近幾天沒有睡好。

面對他帝後和軍部副長官的雙重身份，森谷之擇重而禮，單膝跪地行君臣之禮。

“曼施泰因殿下。”

“博士請起來。”

在堅持了三個月要求軍部衆人以軍銜行禮但無果而終後，克萊德裏希也放棄了，随便他們怎麽行禮稱呼。

“前天發出的報告，殿下有疑問？”

克萊德裏希嗯了一聲。事關軍部秘密計劃，又涉及敏感問題，所以他今天特地把博士約到了辦公室。

“我想聽你親口解釋下這個零年計劃。”

“是，殿下。我們在未來的某一個時刻，一定會和四維文明接觸。所以零年計劃的第一階段，準備分批開啓多個通向未來的傳送門，讓參與者去到未來。只要他們中的一個能把未來的信息帶回來，我們就掌握了計算未來信息的正确參數。”

“上次你不是說，不能開啓去往未來的傳送門嗎？”克萊德裏希疑惑道。

“這個.......”

森的表情貌似難以啓齒，“因為計算參數的不确定，時光傳送中發生什麽樣的事故都有可能。陛下和殿下當然是不能冒險的，所以......”

克萊德裏希看着他，這才真正明白他的意思，“所以通向未來的傳送門不是不能開啓，而是可能有去無回？”

森沒有說話。事實上不是“可能”有去無回，而是基本沒有回的可能。

克萊德裏希從他的表情裏，已經看出了這個答案。

“那麽你準備讓誰參與這個計劃的時間穿越？最底層的士兵還是居民？誰會自願參加一個有去無回的計劃？又或者你的計劃裏，根本沒打算告訴參與者這個事實？”

“殿下贖罪！”森趕緊低頭跪倒。

克萊德裏希深吸了一口氣，“博士請起來，是我語氣過了。既然零年計劃有這樣的風險，就必須啓用無人機、無人機甲或者至少是仿生克隆人。無論如何，帝國的榮耀不能建立在犧牲無辜生命的基礎上。”

“是！”森不敢再多說，只是低頭遵命。

片刻後對話結束，森谷之離開了克萊德裏希的辦公室。他踏入升降梯，下降過程中擦擦額頭的汗。他還從沒見克萊德裏希這麽堅決的态度。看樣子零年計劃是泡湯了，如果通不過克萊德裏希這一關，軍部裏就只有奧托元帥能夠越級批準。但奧托元帥有一百個膽子，也不敢和帝後對抗。

森無奈地搖搖頭。不是他冷血，但最偉大的變革往往伴随着最痛苦的犧牲。公平女神的天枰，早已為文明的每一步發展标好了價簽。

升降梯到達底層。森博士一邊腦子裏想着事情一邊走向傳送區域，走了兩步差點撞上人。他吓了一跳這才反應過來，眼前站的是軍部最高長官奧托元帥。

“元帥！”森博士忙向他敬了個軍禮，“對不起，是我沒看路。”

奧托元帥明白似地一笑，做了個請的手勢，“陛下請您去行宮。”

半個小時後，萊茵堡

萊茵在一層的小客廳接見了森谷之。因為森的報告是發給軍部所有高層的，所以萊茵從奧托元帥處已經知道了零年計劃的內容。

“你見過克萊德了？他不同意你的計劃吧？”萊茵舉着茶杯悠悠道。

“殿下有仁愛之心，指示必須使用人工智能來完成計劃。但請恕我直言，任何人工智能都配備最基本的計時程序，而時間傳送門會輕易引起程序混亂，摧毀人工智能的控制程序。所以......”

“所以，只能由人來完成，而且參與者活着返回的可能性基本為零。”萊茵接過他的話。

森谷之點點頭，“很遺憾，是這樣的。”

“克萊德裏希不是盲目泛愛的人，他有他的理由。Alora黑頭蜂計劃還在實施中，他不希望再發生任何事造成負面影響，給反對帝國的勢力平添口實。”

“是。”森聽得明白，萊茵對自己的Omega十分了解，也不容別人随便評價。

“這個計劃需要多少參與者？”

“我們要嘗試不同的時間點和空間點，第一階段至少需要一千人，根據結果再計劃第二階段。并且，參與者需要盡可能努力地完成任務。”

萊茵手裏擺弄了一會兒杯子，最後停下來。

“弗裏曼。”

“陛下。”奧托元帥立刻彎腰等待命令。

“這個項目今後由你指揮，不通過克萊德裏希也不要讓他知道。第一階段實驗後，結果要立刻彙報給我。”

“那麽，召集參與者的事......”森為難地看着萊茵。

萊茵沒說話，嘴角揚起一抹微笑。

兩個星期後，海斯帝國邊界小行星E-87號，入境傳送門中心

入境邊檢區域人山人海，擠滿了來自各個星系不同人種的人群。自從Alora黑頭蜂計劃實施以來，這一幕就成了邊檢日常。這其中大多數人來自帝國控制嚴格的行星，身體裏潛伏着Alora黑頭蜂毒。為了躲避突至的死亡，他們只能被迫逃難到帝國。因為Alora黑頭蜂毒是靠特殊的生物頻率觸發。只有在帝國的土地上，空氣裏沒有黑頭蜂毒，也不會出現激活蜂毒的聲波。

入境大廳的一角，吉賽爾和同樣來自波波勒星肖奈域的卡洛斯疲憊地靠牆坐着。二人的手腕上都被蓋着生物章，時間顯示距離他們接受入境檢查還有27個小時。而他們，已經在這裏等了75個小時。二人都是在波波勒星上誤吸入了蜂毒，那一次的蜂毒彈是為了狙殺行星上抵抗海斯帝國的民間組織頭目準備的，而他們作為無辜路人中了招。二人聽說，生活在帝國的土地上才能避免觸發體內的蜂毒，便相約一起來海斯帝國逃難。

“卡洛斯，你還有水嗎？”

吉賽爾用舌頭舔舔快要幹爆的嘴唇。傳送到這裏時身上不許帶多餘物品，二人只帶了一些水和随身錢物。結果這裏等候入境的逃難者多入牛毛，又沒人提供生活用品。在過去的三天裏，他們已經看過好幾起等待者暈倒被扔回傳送門的事。

畢竟，對于接受國而言，逃難者本身就是不受歡迎的存在。

“就剩這一瓶了，還要堅持一天多呢。”卡洛斯把手上塑料瓶拿起來晃了晃。

“我就喝一口。”吉賽爾懇求道。

卡洛斯不情願地撇撇嘴，打開瓶子自己先喝一口，然後遞給他。吉賽爾剛抿了兩口，瓶子立刻被卡洛斯搶了回去。吉賽爾委屈地忍了忍眼淚，靠在牆角繼續等待。

這時人群中一陣騷動，持槍衛兵粗暴地推開人群打開一條路。迎面走來的是軍部新派來的衛兵，兩隊人走過後跟着一個身着便服的男人，他走過人群後忽然停住了腳步。

“吉賽爾？！”

吉恩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滿心以為被墨傳送到過去的吉賽爾，居然出現在這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