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章節

孟劍卿怎麽可能跟她們一道走?但驀地裏親耳聽到這句話,心中仍是如遭重錘,一時間悶得透不過氣來,好一會才道:“你這樣子回去,沈和尚會放過你?往外走一步,海闊天空,你為什麽要回去呢?”

孟劍卿微微一笑:“沈大人是個公私分明的人。再說了,我也不是空手回去。”

他轉向方國豪:“這六十四個鐵箱上,都用紅漆寫了編號,我想要第二十三箱,方前輩不會見怪吧?其實确切地說,我想要的,是應該在這一箱裏的某樣東西。方前輩當年親手裝箱,是否還記得第二十三箱中裝的是什麽?”

方國豪怔怔地回想了良久,才遲疑不決地說道:“孟校尉想要的,莫非是那尊黃金鎖子甲觀音立像?”

大雲經道,觀音曾化名妓,以色身普渡衆生,凡俗之人,趨奔若狂,一會之後,悟得空幻之意,色欲即淡,時人駭怪;死後葬于河濱,有異僧自西域來,見而嘆息,告知世人真相,世人開棺,見遺骨寸寸化為黃金鎖子甲,由此感悟,立黃金鎖子甲觀音像,世世奉祀。

後世因為此說過于荒誕,往往斥之為僞經假托,但奉祀者卻仍是世世不絕,認為這才是堪破色即是空、空即是色的觀音真意。

孟劍卿一笑:“正是。這尊觀音像,底座上有武則天敕建之奉先寺的印記,本是小西天代代奉祀的,不知何故,流落在外,小西天一直想查出它的下落,只苦于沒有線索。不過若非方前輩做事慎重,裝箱之時,一一登記在冊,以備他日方國珍親自查驗,說什麽我們也想不到原來它在這個地方。”

方國珍降明之際,情形混亂,想必這冊薄也混雜在上繳的書籍之中。

媚紅臉色陡然蒼白:“你為的其實是這尊觀音?”

孟劍卿注視她片刻才答道:“直到你說出來之前,我只知你姓柯,卻不知你與方氏的關系。我原本懷疑你要做的那件事情,與陳友諒有關。”

媚紅緊逼着追問:“那為何你知道這尊觀音在第二十三箱中?你總不見得是猜的吧?”

孟劍卿道:“我習慣将準備功夫做到十成。”

媚紅默然看着他走出艙去。

他與她,終究不是一條路上的人。

【十三、】

裝上小船的幹糧和清水,孟劍卿一一查驗過,小船吊下海去,第二十三箱中,還有幾十兩碎銀和十六枚金錠,也都放了進去;媚紅與方國豪都走到甲板上來,媚紅提着燈籠,望着船頭迎風而立的孟劍卿。

風帆高張,乘了西北風,越過又一座小島。

掌舵的延福伯一直在盯着孟劍卿。他要親眼看着孟劍卿離開這艘船才能放心。

那尊觀音,以粗布層層裹好,緊縛在孟劍卿背上。

媚紅模模糊糊地想到,孟劍卿的後背才剛受過那麽重的傷,這樣緊縛在背上,會不會觸痛傷口——

她驀然一驚。

孟劍卿現在的樣子,哪裏像負過重傷的?

那鮮血淋漓的傷口,也許根本就不像她原來以為的那麽深,不過是一些皮肉之傷——

但是孟劍卿已揮手擲出長繩,套住橫桅,蕩了上去,右手中刀光閃閃,随着他身形飛掠,風帆片片碎割,纜繩節節斷裂。

延福伯呆了一呆才回過神,怒吼起來,抓起身邊的一柄鬼頭刀,揚手擲向繞着桅杆飛蕩下來的孟劍卿。

孟劍卿回手一刀攔腰擊在鬼頭大刀的中央,消去它的大半來勢,左手探出,一把握在手中,雙腿在桅杆上一蹬,俯沖之勢更為迅猛,延福伯操起一杆魚叉迎了上去,當不得孟劍卿的俯沖之勢,連人帶叉翻倒在地,鬼頭刀劈下,手臂粗的船舵被劈為兩半。

延福伯翻身坐起,眼見船舵被毀,痛哭失聲,胸中怒火更是旺盛,大叫着沖了過去。

孟劍卿右手短刀擲出的同時,人已向掠向另一側的鐵錨絞盤,雙手一合,鬼頭刀再次劈下,絞盤碎裂,鐵錨嘩嘩滑下海去。

延福伯橫叉一擋迎面飛來的短刀,短刀順着魚叉飛了一個回環,自延福伯頭頂削了過去,削入艙壁之中,猶自奪奪有聲。

延福伯仍往前沖,要将魚叉插入孟劍卿後心時,忽然聽到媚紅的驚呼,這才感到自己頭頂熱血汩汩而下,眼前一片模糊,不由得伸手去擦。

只這一緩手之間,孟劍卿飛起一腳将他踢下了海。

帆破錨沉,海船拖着鐵錨順風飄蕩,去勢立時緩了下來。

方國豪臉色煞白,哭喪着臉道:“完了,完了……”

媚紅提燈的手不自禁地顫抖起來,但不是因為害怕,而是因為憤怒。

孟劍卿有意裝出受了重傷的樣子,為的不過是讓賊人和他們拼個同歸于盡;延福伯一死,這船上就全是他的天下了。

他在欺騙她,也許一直都在欺騙她。

孟劍卿揮出長繩,套住艙壁上的那柄短刀的刀柄,一揮手,長繩帶着短刀收了回去。

他收刀回鞘,看着媚紅說道:“那艘小船,是為你準備的。無論你要去哪兒,我都不會幹涉。那些金銀,雖然不多,也足夠你們一輩子過得舒舒服服了。”

方國豪聽得他這話,真如絕處逢生,喜道:“多謝孟校尉不殺之恩,媚紅,咱們快走!”

媚紅眼中淚光點點,被方國豪拖着進艙來收拾衣服,又将重傷的方十四和方十七兄弟扶出艙來——她怕自己走後孟劍卿一定會殺了他們以絕後患。孟劍卿站在艙門處看着他們,媚紅幾乎想伸手取過那個梳妝臺,但是孟劍卿輕輕哼了一聲。她遲疑一下,心中湧起的苦澀滋味令得她終于落下淚來。

【十四、】

他們走出艙來。

孟劍卿突然一怔。

不知何時,方才被踢下海的延福伯攀着鐵錨又爬了上來,濕淋淋地握着那柄扔在甲板上的鬼頭刀,吶喊着砍向栓住鐵錨的硬木柱。

孟劍卿心念方生,刀已出鞘,盤旋呼哨着攔腰削向延福伯。

但已遲了一步。延福伯拼盡全力的一刀,砍斷了木柱,鐵錨帶着一截斷柱滑落入海中,船身一震,陡然加速。孟劍卿的短刀嵌入了延福伯的腰際,延福伯身子震動,但兀自僵立不倒,臉上帶着笑容,瞪視着孟劍卿。

孟劍卿一揮長繩套住刀柄抽了回來,延福伯這才砰然仰倒入海中。

方十四和方十七幾乎在同時悲呼一聲撲向孟劍卿,孟劍卿堪堪握住短刀,聽得身後響動,霍然旋身,回刀橫削過去,方十四和方十七仆倒在地。

方國豪大叫着拉着媚紅奔向系着小船的繩索:“不關我們的事,我們馬上走!”

孟劍卿冷眼看着他們從自己面前奔過去。

媚紅突然一揚手,一片粉末迎面灑了過來。孟劍卿猝不及防,眼前迷蒙,急向後退,方國豪已自側旁捅出一刀,若非孟劍卿在刀鋒刺入的一剎那本能地順着刀鋒扭動身體,讓刀鋒貼着肋骨滑了過去,只怕這一刀便可洞穿他的半個身體。

方國豪還想再來一刀,但已再沒有機會,孟劍卿聽聲辯位,循着他出刀的方向,斜斜跨前一步,探臂一刀割裂了他的咽喉。

媚紅狂叫着撲過來,被孟劍卿一腳踢了開去。

孟劍卿向後退了數步,急以清水洗眼。覺得那粉末濃香撲鼻,心中大是不安。

媚紅慢慢站起來,丢在甲板上的燈籠一閃一閃地照着她臉上慘淡的笑容:“那只是我平時用的脂粉,沒有毒。”

孟劍卿也已覺到睜開眼後并無異樣,這才稍稍安心,定一定神,看着媚紅道:“我放你們走,你們又為何還要偷襲我?”

媚紅咬着唇揚起頭來:“當初我們放你走,你又為何要偷襲我們?”

孟劍卿注視着她緩緩說道:“因為我已知道你們要去哪兒。由此順風飄向東南方向,便會遇上黑水溝,順着黑水赤流,哪怕一片無帆無舵的木板,也能飄到日本。”

媚紅怔了一怔,說道:“我在大明,是罪人,是永世不得翻身的囚徒,不逃往大明的敵國,我又有何處可去?”

孟劍卿揚起了眉:“你要走,我絕不會攔着你。但是這艘船卻不能走!”

媚紅輕輕說道:“有了這一船金銀珠寶,才能讓我們在異國他鄉過上榮華富貴的日子。”

孟劍卿注視着她:“你真是這樣想?你們又真是這樣想?柯陳二姓,世世通婚,陳友諒當日曾對天盟誓,陳氏若有天下,後妃必定首先從柯姓中選取,非柯氏所出者不得繼位。日本與高麗不過一水相隔,陳友諒的兒子陳理,正由高麗監管;高麗與蒙古,不過隔了一個遼東,遼東女真各部又态度暧昧。財可通神,有了這一批寶藏,有心人不是不能幹一番大事的。”

媚紅自嘲般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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