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章節

有幾分苦澀:“知易行難。更何況,龍家的人,都有那麽一種‘花開堪折直須折,莫待無花空折枝’的灑脫。”

孟劍卿不語。如果龍顏真的做此選擇,陳六如會怎麽反應?他的反應又會有什麽樣的後果與影響?

離開泉州時,孟劍卿命令負責監視萬佛寺的那組錦衣衛,同時也要監視陳六如。

與他同時離開泉州返回應天的,還有雲家兄妹,以及陳鯊。

那個黝黑精瘦的少年,在千裏船上倏忽出沒,如魚得水,就如山林中的猿猴一般,矯健的身影透着明白可見的驚喜。

雲家兄妹為此特地過船來向孟劍卿打招呼。

孟劍卿擺一擺手道:“雲兄不必客氣,如何處理陳祖義舊部親族,這件事不歸我管,不在其位,不謀其政。”

雲燕然意味深長地看着他道:“孟兄太過謙虛了。”

處理七寶童子這麽重大的事,孟劍卿都能夠自作主張,何況一個小小陳鯊?

孟劍卿笑而不語。

他忽然想起來,雲家兄妹似乎已經完全忘了陳老忠這個人。是他們認為這個人無關緊要、不值一提,還是很聰明地猜到了陳老忠的下場?

陳老忠的地位還不夠高,高到必須慎重對待、以免影響全局;他的地位也不夠低,低到無足輕重、可以輕輕放過。

像這種人,一旦落在錦衣衛手中,只有一個結局。

所以不論是五色法師還是七寶童子,竟然都忍了下來,再不過問陳老忠的下落。

狡兔雖未死,走狗卻必須舍棄了。

下令處死陳老忠的時候,他并無絲毫猶豫——留下這個五色童子謀刺龍顏的人證才是一件麻煩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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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心中不是不生出隐隐的感觸的。

雲燕嬌注視着他,輕聲說道:“有一件事情,我一直不大明白。七寶童子這件事,關系重大,孟校尉的處理,是否早蒙訓示?”

居然如此輕輕放過。是否還有更厲害的後着?

雲燕嬌這麽淺笑盈盈、輕言細語地問出這句話,倒讓孟劍卿不便含糊其辭地推托了——他想雲家兄妹必定仍在擔心五色法師的安危。

他沉吟一會才道:“沈大人曾對我說,辦案之時,不要只想着這一件案子,要未雨綢缪,要顧全大局,要随機應變,要解決問題而不是制造問題。否則就永遠也不能獨當一面。”

雲燕然默然不語。

若是孟劍卿一定要抓捕七寶童子,只怕他就得燒了萬佛寺,殺了五色法師,将整個龍王谷夷為平地——當然他很可能要先過了雲燕嬌這一關才行,無論如何,雲燕嬌只怕都不能袖手旁觀;而五色法師若是被激怒,後果必定是十分嚴重可怕的,到那時究竟誰殺了誰只怕還不能斷言;再想想龍王谷是什麽地方……

孟劍卿并不是怕事之人,也許他只是覺得,若有更好的辦法解決問題,又何必要制造這些必定會拖累整個泉州城的麻煩?而如果放過七寶童子,五色法師承了這個人情,自然會盡力保證不讓他再卷入那些大逆不道之事,盡力維持住這一方平安;錦衣衛連七寶童子都放過了——只要他能老老實實真正呆在萬佛寺做他的和尚,其他人想必都知道該何去何從了吧?

雲燕然沉思許久,說道:“錦衣衛是否也要向太子負責?”

孟劍卿一怔,随即答道:“太子負監國之責,沈大人自然也要向太子負責。”

他明白雲燕然的意思。這件事的處理,禀承的不是洪武帝向來的辦事觀念,倒像太子才會做出的決策。

一張一弛,文武之道。洪武帝是有意還是無意,将這後一條路都留給了太子?

雲燕嬌輕輕嘆了一聲:“能夠這樣風平浪靜地處理了,自然最好不過。”

新一輪北伐,還有海上仙山極力推動的南進,都正在籌備當中。

孟劍卿的做法,的确算是顧全大局的吧?

雲燕然告辭回自己船上之時,忽而說道:“孟兄此事辦完,想必又要高升了吧?”

孟劍卿微笑:“謀事在人,成事在天。”

他并不諱言自己想升職——不想升職才是不合情理的怪異之事。

雲燕然哈哈一笑:“那麽待孟兄高升之際,一定記得要請雲某喝一杯!”

目送雲家兄妹回船,孟劍卿面上仍帶着微笑,交握着背在身後的雙手卻慢慢握緊了。

這一次衛歡居功至偉,他幾乎可以肯定,衛歡必定可以升職。

跟随他辦案的人,升職都很快,譬如秦有名。

但是他自從接過沈光禮的那面金牌之後,便一直停在了校尉這個職位上。

沈光禮給他權勢——甚至于各位千戶都要因此而對他客客氣氣——但是卻一直不給他升職。

為什麽?怕他太快接近那個位置?

離港已遠,海風陣陣吹來,孟劍卿仰起頭,深深吸了一口氣。

就算暫時不升職又怎麽樣?

不要緊,他還年輕,還可以等。

等到那個時機的到來。

【後記】

一、明朝對媽祖的第一次官方祭祀,是在永樂年間,這裏将時間提前了。不過禮部當時派出的,倒的确是一名國子監生。

二、沉瓷起瓷的風俗,并非杜撰,但出處不詳。

三、鄭和下西洋的原因,歷來說法紛纭,所以,不妨再多一種假設。

四、蛇膽與蛇血是否可以直接解去蛇毒,純屬臆測,姑妄言之,姑妄聽之。

五、關于泉州知府是否有權調發泉州駐軍一節,亦屬臆測,臆測的根據是,緊急狀态下,州縣來不及請示兵部,應有某種臨時調兵、境內平叛剿匪之權。

六、“膽壯心齊,器良技熟”的剿匪八字要訣,出自林則徐,此處暫且借來用用。

七、明代佛道兩教究竟歸哪個部門負責,印象已不清,姑且寫一個理藩院——不過這好像是清代的制度?

八、泉州附近應該并無龍王谷這個地方,不過閩中多山多蛇,這類地方,應該不在少數。

後傳:桃源

【一、】

秋高霜降,月白風寒。

轉過一片密叢叢的樹林,前方山坳中現出一點燈光,借着霜一般白的月色,約略可以看清是個小山村,錯錯落落十幾戶人家;正當路口的那株巨樹下,影影綽綽是座小廟,燈光正是從小廟中透出來的。

林捕頭緊走一程,先趕到小廟,進去張望了一回,轉身出來,點頭哈腰地笑道:“孟校尉,是過路的兩個炭商,我已經打發他們挪到一邊去了,地方已經騰出來。”

孟劍卿環顧四周,做了個手勢,随行的五名衛士,立時散開來,将這小廟裏裏外外仔仔細細地搜了一遍之後,留下兩人在廟外警戒,另三人忙着打開鋪蓋,張羅幹糧與清水。

小小一座廟,立時擁擠不堪。

孟劍卿打量着那尊沒有神號、非佛非道的紅臉神像。神像似乎不久前才剛镏過金;廟宇雖小,神案香爐布幔雖舊,卻處處都擦拭得幹幹淨淨。打理的人看來很是經心。

孟劍卿轉過頭道:“林捕頭,将這村裏的保正帶來,我要問話。”

林捕頭一怔,尴尬地道:“孟校尉,這個村子是這兩年才聚起來的,只怕根本就沒有保正。”

孟劍卿微微皺了一下眉頭,轉而說道:“那就帶兩個年老的村民來問話。”

林捕頭領命帶着兩名捕快去了。

孟劍卿回過頭來繼續打量着神像,良久,目光忽地轉向正探頭探腦地望着他的那兩名炭商,倒将那兩名好奇心太過的炭商吓得全身一抖,陪着笑臉不知說什麽好——總不能說是因為自己從來沒有這麽近地看過錦衣衛的樣子吧?

孟劍卿盯着他們,直到這兩人吃不住他的注視,笑臉幾乎變成了哭臉,這才移開目光,立時感到了兩人如釋重負的喘息聲。

的确只是兩名普通的炭商?

林捕頭不多時已帶了兩名老漢回來。孟劍卿吩咐将其中一人先帶到廟外等候,只留下一人,戰戰兢兢地垂了手站在他面前。

孟劍卿微笑着看着他道:“老人家,我只想問一問這神像是哪一位神仙。”

見面前的官差如此客氣,那老漢心神略定,卻仍是哆嗦許久才說清楚,原來這是附近山中的燒炭佬供奉的陳老相公。據那些燒炭佬說,這陳老相公原本也是個燒炭佬,後來被燒死在窯裏,所以成神後是個紅臉;開窯之前,窯主和燒炭佬都得先拜過陳老相公,才能保住這一窯平安。至于這座看起來已有些年頭的小廟是何時建起來的,又是何時開始供奉陳老相公的,卻不知道了——他一家子兩年前才剛搬到這兒。

另一名老漢是這兒的老住戶了,口齒也便給,将他所知道的前因後果一一道來。原來這一帶土肥水美,幾十年前頗有些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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