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醒來, 憂傷的母親, 快醒來哀恸!

但又有什麽用?還是把你的熱淚

在火熱的眼窩烘幹, 讓你嚎啕的心

象他的心一樣,默默無怨地安息;

因為他死了, 已去到一切美好事物所在的地方。”

——雪萊《阿童尼》

金雀花大廈第九十九層。

“霍克斯先生, 我們要在這裏呆到什麽時候啊?”佐倉蜜柑打了個噴嚏, 儲藏室裏面的消毒水的味道讓她有些不舒服。

羽翼英雄霍克斯說,“4:58的時候我們就走。”

很快, 一切就會結束了。

但是那家夥會怎麽樣呢?

“總計三十二幢大廈裏都安裝了炸彈。”太宰治把玩着手裏的遙控器, “大家都還在睡覺呢, 等會怕是要不穿衣服地跑出來了。”

“興許在睡眠當中就失去了生命。”AFO背着手, 看着外面黑熏熏的天。

“總之,先給英雄方一個小小的見面禮吧。”

普通人一般會在晚上十一點左右入睡, 清醒時是太陽升起的六七點。

學生們的标準睡眠時間是十個小時, 而大人們則是八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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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替換完畢。”井野未來說。

“前方一百米的水泥都替換成了泡沫的密度,只要超過兩個人走過, 地面就會塌陷。”

AFO說:“下去吧。你可以轉移了。”

井野未來鞠了個躬,轉身離開了。

房門被合上後,井野未來抹了一把冷汗。他迅速地走到電梯前,打算直達地上一樓然後立馬離開金雀花大廈。

他可不像佐倉蜜柑那個小姑娘一樣有羽翼英雄的保護啊。

電梯正在上升至他的樓層。

——是死柄木弔。

井野未來曲了個身。

“你的任務都完成了?”面目可以稱得上是猙獰的青年問道。

“是的, 我正要去轉移。”

“可是看你這樣子像是要去逃難啊。”死柄木弔涼涼地說了一句。

本來就是去逃難, 只是你還不知道而已。但是這些話井野未來不會講出來,只會在心裏想想。他只好讪讪的應了個是。

死柄木弔嗤笑了一聲,朝走廊最裏面那個房間進去了。

井野未來把自己關在電梯井裏, 心髒撲通撲通的亂跳。這和當初的計劃稍微有點不一樣,在原案裏,死柄木弔現在應該被黑霧拖在哪裏才對。

不過……就他那個腦子,怕是只會在房間裏多留出一具屍體。

井野未來幾乎是強裝鎮定的離開了金雀花大廈。他走上一條無人可看見的小路偷偷離開了方圓。他沒有踩這幢大廈附近的水泥澆築的路,雖然那條道路的确是被他替換過的沒錯,但是事實上并非是向無面人報告的那樣。

一百米米的道路并非是整塊替換成了泡沫,而是制造成了滑梯狀。與金雀花大廈為中央,附近的地面從高到低開始下降,而在這個圓的周圍還有直徑超過十五米泡沫地面。雖然這種東西對于巨人化的山嶺女俠或者具有抛空功能的英雄并不算什麽,但這個措施主要是用來防範普通人踏入那片區域。

四周一片寧靜,大家還在睡夢之中。就算是職業英雄,這個時候怕也是在哪裏做着稀奇古怪的夢吧。

火光會打破現在的黑暗。

“神野市發生多起爆炸!毀壞建築已達二十一座!”

“急報!未名怪物襲擊!”

“金雀花大廈附近發生地表下陷!”

“人員傷亡已達兩千人!”

……

刺破黯淡天際的是接連的爆炸。一開始的時候每個人都覺得是輪胎或者煤氣瓶爆炸,可等到反應過來的時候火焰已經燒上了樓。他們開始哭嚎,開始尋找英雄。

可是英雄也是剛剛才從夢裏醒來啊。

“搜索目标!”

“目标确定!”

“目标于β方位,金雀花大廈!”

英雄們,集結。

金雀花大廈的頂樓突然爆出一陣火焰,橘紅色的火沖破了窗子來到了外界,将暗色的天空照亮了一大片。在爆炸那一刻之前,一對羽翼從下邊的窗口飛了出來。

“咳、咳!”佐倉蜜柑因為被煙噎到狠狠地嗆了兩下,霍克斯掩住她的口鼻,從火蛇構成的火牆裏穿了出來。

……到底是往裏面放了多少□□啊。

不遠處,一群人滑陷在泡沫地面當中。

“請求支援!”

密林神威從樓廈之間穿梭而過,并用藤蔓把一些男女從拉到安全的地方。

事發突然,其餘職業英雄正紛紛往發生了大事件的神野市趕來。然而此刻,他只能再多加把勁了。

裝潢精美的房間被強有力的爆炸擊破,無面人心中感到一陣戰栗。

“太宰!!!”他尖叫道。AFO從未想到他的同謀居然會背叛自己,他的武裝已降到最低,包裹他渾身的唯有喜悅!

這條巨蛇被同夥的巨石狠狠地壓在了地底下。

AFO所做的最後一件事情,是将自己的弟子抛了出去。就算他死了,邪惡也不會消失!憎恨永遠是孕育邪惡的第一母地。

太宰!!!

控制了整個房間出口的年輕女性按下了爆炸的開關。那一刻,也就是在那一刻,一秒不多,一秒不少,佐倉蜜柑的[無效化]發動了。AFO引以為傲的全部個性通通消失,沒有了個性的AFO與普通人又有什麽差別呢?就算是再孔武有力,也無法在這樣的爆炸當中生存吧?人類的本質真的相當脆弱,脆弱的要命。

火焰……非常的燙。

“真是不好意思,一起去死吧。”她喃喃道。她已經對生命無所追求了。雖然是個惡人,但有的時候也想做一個對社會無污染的家夥啊。

還有……自己去努力吧。我可拯救不了你。把你從泥淖裏拉出來什麽的——根本就做不到。

那雙鳶色的眼睛似乎穿透了迷煙與火焰,看向了某個人。

對于中島的醒來,轟焦凍有些驚訝。對方在這裏昏睡了相當長的一段時間,剛剛被送進福田醫院的時候他還以為對方要死了。

手術刀直接割破了他的頸動脈。但是現在……已經什麽傷口都沒有了。

暗沉沉的金色眼睛迷茫了一陣。

開着小聲地電視機突然接上了現場直播。

“……神野市發生超大級災難……”

他的頭腦一下子清醒過來。

“轟!轟同學!帶我去神野市!拜托了,帶我去神野市!”中島緊緊拉住了轟焦凍的衣袖。他的嘴唇因為幹燥一直在顫抖。結局……如果萊阿是太宰,那麽老師又怎麽會認不出來萊阿是太宰呢?

是他們兩個設了局,設了某個局……救命……救命!

轟焦凍說:“你被禁止出門了。”

那個虛弱的病人看着他,痛苦着發出喘息。

“拜托……拜托你。老師在那裏——老師在那裏。”

兩個人算是離開了福田醫院。過程很艱難。

轟焦凍攔住一輛出租車,說了地址。中島靠在他的肩頭不安的呼吸着,他眉頭緊蹙,還未完全從那漫長到差點吞噬生命的噩夢裏清醒過來。

神野市離東京不遠,大概20分鐘的車程。可車開到半路司機就撂擔子不幹了,轟焦凍還以為是錢的問題。豈料司機只是打開廣播憤憤的說,“神野市的人現在還巴不得從那裏逃開呢,你們怎麽偏偏要進去呢?”

廣播裏的女音似乎是因為幹擾的原因斷斷續續:“神野市……多次爆炸……為敵聯……所為……以歐爾麥特為首的職業英雄們……救援。”

司機又說:“前面幾百米的橋全都塌了,車子根本就開不過去……除非你們會飛。”司機罵罵咧咧的把他們趕下了車後揚長而去。

轟焦凍摻着中島,防止他的身體滑落下去。他們艱難的走到了無法通行的路段前面,一條大河橫亘在兩塊高低不平的大地中間,專業人員正在布置“keep out”警戒線。

轟焦凍正想着要不要用個性制造一座冰橋以供通過的時候,職業英雄山嶺女俠正以常人的姿态出現在一旁。

山嶺女俠道:“你是安德瓦的兒子,對吧?”

雖然不是很喜歡這個稱呼,但他仍點了點頭。

“神野市那邊則麽樣了?”

“雖然不太确定,但密林神威通訊說結束的差不多了。他們還繳獲了一個倉庫的腦無呢。主腦AFO确認死亡。我現在正要趕去收拾殘局,學生的話還是不要過去比較好。”

轟焦凍堅持道:“我們需要過去。”他的餘光瞥過中島慘白的臉色,“……太宰小姐也在那邊是吧?”他盡量使自己冷靜。

“那我倒是不知道。”山嶺女俠皺了皺眉,“既然你們那麽堅持,我順便帶你們過去。”她立即發動了個性。女性的身姿變得如大山般龐大,邊上有群衆叫喊着證明職業英雄的英雄名。

“上來吧。”她把兩個男孩捧在手心,一腳跨越了那條奔騰的河流。

神野市,一片狼藉。

擁有能夠瞬間炸毀一棟高樓的強力□□接連被引爆,從商場酒店、辦公大樓……接連二十來幢建築的內部都發生了大範圍的爆炸。神野的緊急疏散部隊還未完全将區域內的人員全部轉移出來,那些被波及的人們的慘叫聲震耳欲聾。

從鄰邊城市及東京本部等來的救援隊伍在三分半鐘之內開始進行救援,災後物資正由軍用飛機和卡車運送過來。爆炸不僅使得多幢建築被破壞,還包括它周邊的建築。因多米諾骨牌效應被壓傷壓死的人員不在少數。

歐爾麥特穿過了無數的廢墟,他最終來到這片廢墟之前。

他現在已經不是歐爾麥特了,而是單純的八木俊典。他的每一寸皮膚都往裏邊凹陷,那些枯萎的金發,掩不住的傷疤……這是個渾身是傷的骷髅般的男子。但披在他身上的那件美式英雄服裝又彰顯他的身份。

在沖進那些爆炸的建築當中進行救援的時候,他就知道有這麽一刻。殘留在他體內的星星之火已經什麽都不剩了。

八木俊典困難的呼吸着。在他所開辟的狹小地域當中,幾個男孩與女孩蓄滿的淚珠,他們只是受到了一丁點的牽連。

“沒事了。”八木俊典強撐着自己變成了那個和平的象征,人類的希望之星歐爾麥特。

孩子們大叫着:“不愧是歐爾麥特!”但無人能看見他慘白笑容後的那份絕望。

安德瓦在歐爾麥特之前趕往了現場。此刻他也在那片廢墟當中。

那個強勢到不行的男人突然散去了身上所有的火焰,他明明有着那等強健的體魄,可八木俊典卻覺得對方像是一條孤苦伶仃的狗。

在把孩子們拜托給救援英雄13號之後,他蹒跚着前行。轟炎司正半跪在那片廢墟裏,可嚴重的視覺障礙讓八木俊連看不清前方有什麽。

“AFO麽?”他咕哝道。八木俊典的目光有些渙散,那些磚瓦碎片裏露出那個男人的半張側臉。他的手指尖都在顫抖。

死了,沒了……他死了嗎?不可思議……奇妙……這會是一個騙局嗎?

他開始四處尋找起太宰的蹤影來了。

八木俊典覺得,這以前應該是她策劃的才對。是她打敗了AFO……是的。一定是的。

那麽,那個戰勝了本世紀最強大敵人的女人在哪裏?

轟炎司仍然保持那個怪異的動作不變,八木俊典因此想到了某個原因。他僵硬的轉過一個角度,目光穿越一片帶着塵土的空氣。八木俊典首先看到的是AFO的手臂,只是如同普通男人的手臂一般——或許更加粗壯一些。它被炸彈炸得粉碎,但皮膚上仍有一塊粉色的區域。

八木俊臉轉過頭,他看見了那只胳膊:黑紅色的痕跡在上面交叉。不同于AFO的慘狀,她仍有美好到不可思議的軀體。但是……但是啊,八木俊典注意到對方比冰雪還要素白的臉蛋,她的每一寸皮膚上都泛着深色的光澤。可那并不是因為她在發光,而是那些從內裏噴出來的血液在伯伯的皮膚組織下面凝固了。

她死了。太宰治,她死了。就算是超越極限的治愈能力也沒辦法治愈那麽多的傷。

那種大廈裏的□□多到驚人,每一個爆炸的瞬間對方都面臨死亡,就算那些傷口一直在不停的恢複又怎麽樣呢?總有那麽一個瞬間,對方是在身上千萬個傷口自行愈合之前死去了。仍有活性的人與組織未受到大腦皮層的控制,它們锲而不舍的加速細胞生長,分化,然後去填補每一個空缺。所以她的皮膚是那般光滑,有的部分甚至是潔白無瑕。然而在某一個時刻,她身上所有細胞活性都消失了——它們都死了。

轟炎司站起身來,“還愣着幹什麽?趕緊去進行救援!!”還沒有結束呢……還有好多人正氣息奄奄地被壓在某個角落。

他不是一個好男人,但他是一名真正的英雄。

一件如同絲綢般的鬥篷從他眼前飄過,黑色的鬥篷像是羽毛般輕輕覆蓋在那具逐漸冰冷的身體上面。

轟焦凍。

他的兒子焦凍。

他的臉色看上去并不好看。

中島跌落在地面上,他感覺自己的內心出現了一個空洞,渾身上下的人性都消失不見了。

“老師?”她唇間逸出破碎的喘息聲,他一直堅信着老師會突然跳起來嘲笑他們是一群腦子鏽住了的傻瓜。可三分鐘的沉默成就了不可打破的永恒,空氣中的每一顆微塵都給那具身體帶來了壓力。中島覺得那個空洞已經完完全全的籠罩了他……他頭痛欲裂……他眼淚汪汪。

新趕來的職業英雄開始抓捕外逃的犯人。

當密林神威用樹藤綁住那個從廢墟裏搖搖晃晃站起來的年輕人後,他意識到那個青年便是AFO的弟子,敵聯盟的少主死柄木。那就常年覆蓋在他面部的陰慘的手已經裂成兩半被埋在灰塵裏,從來都對那只手珍貴萬分的死柄木弔一點兒也沒有反應。他眼神渙散,渾身上下都在流血,除了已死去的人,沒有人會知道在那場爆炸當中,他的老師給了他所能給予的最大的保護。三個人之中只有他一個人活了下來。

密林神威注意到了她的不對勁,所幸治愈系的職業英雄已經在不遠處了。最大敵人死亡的消息讓他振奮了一會兒,而那時白發青年就用他右手上的個性[崩壞]解除了來自密林神威的束縛。

這位新時代中的英才察覺到某些違和的地方了,那名本應該窮兇惡極的青年臉上帶着澄淨的如嬰兒般的無辜表情來,他朝着那個聚滿了人的地方走去。

為了防止對方對在場的人下毒手,密林神威跟了上去。

“蜜是甘甜如蜜,它的反義詞是罪無可恕。

“大人們只不過是一群傻瓜他們腦殼裏的大腦部分,甚至還不如一個核桃的果肉更大。”輕蔑的話語。女人的臉和男孩的臉重疊起來了。“這世界上值得延長這苦悶生命去堅持的東西根本就不存在,所有擁有的終究會失去。”男孩的臉;女性的臉;太宰治深入骨髓的傲慢……她如同一支古歌節奏般誇張的姿态。

中島有些喘不上氣。他啞着嗓子尖叫道:“她沒死!”他那麽健康,一點也不痛苦。他看見老師手臂上那塊被剜了肉的地方……若狹哭着和他說着對不起的話……他活下來了,他活下來了,可他一點兒也不想要這樣活着。

她活着是想要何老師和那個可憐又可愛的女性在一起,而非是這種一命換一命(胡說)的結果。他痛哭流涕,他被生和死這兩個怪物折磨着。

經過稱重後發現人的靈魂只有28克,但為什麽那具身體卻會沒有一丁點分量呢?

轟焦凍擁住他的同學,他血緣上的生母捧在手心裏的怪物男孩,他的眼淚無聲的,像黑白片裏的海浪一樣湧來了。

他明明都沒有和對方接觸過,不僅沒有溫柔,連痛苦也沒有。他們兩個像是陌生人,可是血脈讓悲傷連接起來了。

白發的青年跪在了地面上。他微微側過腦袋,那張鮮血淋漓的臉孔帶着詩一樣的寧靜和孩子般的困難。明明還在昨天,對方還在痛斥這渣滓般的英雄社會。

死柄木弔那幹燥的嘴唇動了動,“敦,你在哭嗎?”

中島擡起頭來,看見了那雙眼裏不谙世事的尚且年幼的眼神。他感覺自己的頭就要炸開了,道德感與仇恨交織一起,在他腦中嗡嗡作響。那個白發青年也看到了被磚瓦掩埋的“無面人”的臉。問了一下,似乎是在思考這個長得很眼熟的人到底是誰。

這個巨嬰嘤嘤地哭了起來。

中島抑郁地抱着老師的相框,相框裏的那張相片拍攝于對方的青春時代。那個時候的津島修治已經有那種厭世的潛質了,鏡頭捕捉到她時,對方正在剪一條細細的薄荷煙。因為人影她便擡頭看了一眼,這張相片被這般流傳了下來。

在舉辦完老師的喪事之後,他決定去福田醫院看望一下死柄木。

據醫生所說,是因為遭遇了強大的沖擊致使腦部受到打擊引起記憶功能的片段性缺失,對方現在大概是十一二歲的繩子。那個年紀的死柄木和中島在尚未成型的敵聯盟裏相遇了。

他本想自己去的,但轟焦凍堅持要陪她一起。

前幾天中島資料上的那塊污垢在安德瓦的出面下終于洗白了,他們還同時進行了戶口對接。憑借當年那份手續完備的收養文件和津島修志保險櫃裏找出的遺囑(果然,她早就想好了),中島繼承了津島家在保須市的房産以及位于橫濱的鈴蘭孤兒院的控制權。中島從未聽老師說過什麽鈴蘭孤兒院,但對方季度賬單上的确是有那麽一筆巨額流出,彙款人為[藤原]。

他決定不久之後過去看看。

除了有關津島這一姓名的繼承外,轟炎司也将對方養子的身份半強迫性的轉移了。

他覺得這根本沒有必要。

但是他有新的身份了……

老師以前說,有了新名字,就去沒有多少熟人的地方吧。

那張印有[津島望月]那個名字的身份證被安安穩穩的放在皮夾這裏。

高樓的大屏幕上,女主播正用略微放松的語調報告了最近七天的天氣情況,一如既往都是豔陽天。

中島進入了病房,掩上了門。

身穿寬大白色病服的白發青年正坐在床上,臉色病殃殃的,他在讀那本曾經折磨了他好長一段時光的老師指定的書目《資本論》。其實再怎麽看也不會有用處的啦。

死柄木的眉頭時而蹙起,如湧起的山巒的線條。

他說:“我讨厭這裏的醫生和護士。”他陰郁着臉,“我讨厭他們看我的眼神。”

那個年紀的實木已經有“下流”的心思了,他的臉色陰沉如地獄的薄雲。中島在他旁邊坐下來,淡淡的應了聲哦。

死柄木又說:“老師怎麽會輕易的死掉呢?太宰小姐又到哪裏去了?”心智為十一二歲的青年發問道。他在白發男孩說話的時候,一直盯着對方的眼珠——如果移開了眼神,那麽就說明對方在撒謊。

中島沉默,組織了一下語言,“老師也死了。”他們兩個師從不同的老師,可兩位老師死在了同一個地方。

死柄木板着臉,“你騙人。太宰小姐吃了人魚肉的,她不可能這麽輕易死掉。”

中島用悲哀的眼神看着他,“可是人魚也是會死的。”

死柄木陷入了沉默。

轟君是比轟同學更加親密的稱呼。

……至少親密一點。

“轟君,我想再去一趟酒吧。”在走到羽西街的時候中島開口。

“那個被遺棄的據點?”

“老師有些東西放在那裏還沒有拿走。”他說,“希望那些東西還在。”酒吧位于這幢樓的三樓第三層幾乎都是敵聯盟的所屬。後邊有雜物間,對面是有幾個房間,一條暗梯能夠通向地下那個實驗室。

中島頗為懷念的走過,然後在那個大書架前站住了。

從名著到人物訪談……啊……在那裏。在高高的書架最上端有一排粗陋封面的本子,是非正規印刷的作品。他當年已經看過那本少女王與格尼薇兒的書了。

中島困難的把那排書搬了下來,十幾本的樣子。他還看見了《人間失格》前一半的手稿。

他突然很想哭。老師那張帶着陰沉之色的臉再度浮現在他的眼前,笑容也好,嘲諷也罷。中島透過那些層層疊疊的、新舊不一的書籍,看見了貼在牆壁上的幼稚的話,那種幼稚是對于死柄木來說的幼稚,漆黑的畫面上有一條粗糙的、紅色的大蛇。

死柄木的畫被老師用膠帶随意的貼着,那張畫與這個書架有一種違和感。中島觸摸着那條翹起的膠帶,他目光中有淡淡的蠟筆影子。

那是什麽……畫嗎?他咽了咽口水,幾乎是顫着手揭開了那張兒童畫。

轟焦凍正在按他的請求把那些手稿裝進盒子裏去,一張紙從某本書裏飄了下來。

四開大的紙上寫着“人!人!人!”一個“人”字颠覆了這張紙的每一個角落。

紅色的畫紙後面,有一行用蠟筆寫着的成年女性的字。

“中島。”轟焦凍把那張紙遞給他,他注意到那行細小的,卻如同烈火般的字句。

[我不在人間。]

中島簡直想象的出寫下這句話的時候那名女性是怎樣的姿态:她坐在地上,細長的手臂伸長着。

我想成為人類。

中島讀到了這個。

“死亡對于人來說是一種如釋重負。

“所謂死亡,就像是人從一場夢魇裏醒來。

“死亡,并不可怕。

“我有人才能回歸死神的懷抱。”

她的青春在地獄般的人間的影子裏游蕩,她的生命被自己的密謀所奪走。

中島不禁流下了眼淚,他的呼吸裏填滿了苦澀的汁液。

“老師終于成為了一個普通的人類。”他說。

——她終于回到了人間。

END

作者有話要說:  還有一點番外。一齊發給你們了。

雖然寫得像流水賬但是……啧,其實還删掉了好多東西。

最後的話參考了一下叔本華哲學。

推一下隔壁我生病時會更新的文:《聖母的視線[我英/文野]》——人格分裂也相當好爸爸

還有一條:

[佐倉蜜柑]:

女孩拿着手裏黑色的、被提取出來的代表[人間失格]的黑色結晶,一時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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