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顧金亭握着扇子的手頓了頓,臉上溫潤的笑容有些勉強,取而代之的是隐忍與黯然。

那天的事情,他也聽說了,但是他絕不相信。可是現在,連江令媛也這樣說,難道宛表妹真的喜歡寧軒嗎?

這個念頭一起,顧金亭只覺得心頭發悶,有些刺疼。

江令宛睥睨了江令媛一眼,呵,本來不想虐你的,既然你沒事找事,那我也就不客氣了。

“我怎麽能不難過呢?”江令宛幽幽嘆了一口氣,“風荷宴那天,我的小舟被人撞了一下,我不小心跌下水,當時想着反正都落水了,那就幹脆游過去摘花王。本來是替二姐姐求的,畢竟我還小,而二姐姐已經十四,明年就要及笄了。”

“沒想到我身子不中用,一上岸就冷得厲害,到了皇後娘娘面前便渾身打顫,冷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她愧疚自責道:“只要我堅持一下,就能替二姐姐求一門好婚姻了,可是我卻沒做到。白白浪費了那麽好的機會,我怎麽能不難過!”

顧金亭聽着,一掃心中郁結,笑容布滿他的俊臉,那雙溫潤的雙眸裏,都是心疼:“你怎麽這麽傻?既然落水就該呼救才對,以後不能再這樣了。”

江令宛乖巧點頭:“嗯,我聽顧表哥的,以後再不做這樣危險的事。”

江令媛勃然大怒,一時間竟控制不住內心的憤恨,陡然淩厲質問:“宛姐兒!你在胡說什麽?那天明明不是這樣的……”

話一出口,江令媛就後悔了。

因為江令宛與顧金亭同時看着她,前者一臉茫然,後者眉頭微皺。

江令媛眼圈一紅,兩行熱淚滾滾而落:“那天你明明不是這麽說的,你沒說是為了我,你竟然是為了我,宛姐兒,三妹妹,你怎麽這麽傻!”

她握住了江令宛放在茶幾上的手,自責難過道:“我還以為你是為了……沒想到你卻是為了我,幸好你沒事,你若是有事,我該怎麽跟父親交代。我疼你護你處處讓着你,不是讓你去做這樣的傻事的。”

江令宛也真情流露道:“二姐姐,你對我這麽好,我卻沒什麽能為你做的。那天我聽父親說,你十四歲了,要議親了,但你是喪婦長女名聲不好,又因為今年剛剛上學,還沒在女學取得成績,所以很難有好的親事。我想着,只要我得到花王,就能為你求一門好親事了,沒想到我這麽沒用……”

江令媛泣不成聲:“三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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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令宛眼含淚水:“二姐姐……”

太感人了!太感動了!

顧金亭被姐妹二人所打動,動容地給兩人遞上帕子:“二表妹是好姐姐,宛表妹是好妹妹,不哭了,快把眼淚擦擦,否則別人還以為我這個做表哥的欺負了你們呢。”

兩人接過帕子,對視一眼。

江令媛:厚顏無恥,颠倒黑白!

江令宛:虛情假意,做作惡心!

哼!彼此一聲冷笑,轉過臉去。

沒過多久,馬車停下,他們到了。

……

寬闊平坦的書院大街上,林立着四所男子書院、兩所女子書院,京華女子書院便是其中之一。

此時天色尚早,東方的天空出現一抹胭脂色的朝霞,女子書院被籠罩在淡淡的薄霧中,書院大門匾額上的字若隐若現,待走近了,方能看清,上面寫的是:京華女子書院,六個大字遒勁有力,行雲流水,仿佛馳騁的駿馬。

迎門便是一條筆直寬敞的大道,道路兩旁綠樹成行,一棟棟教舍隐藏在晨霭之中,仿若披上一層青白色的細紗。

女學生們統一着裝,正陸陸續續進入書院。

眼前的一切令人振奮。

前世母親被江令媛母女害死,她才讀書半個月就為母守孝,休學在家。這一世,她定要好好讀書,活出屬于自己的精彩。

京華女學,我回來了!

江令宛唇角含笑,擡腳走了進去。

……

女學分三年制,分別是:第一年外舍生、第二年內舍生、第三年上舍生。

江令宛姐妹俱是今年入學的新生——外舍生,她們便來到外舍生的讀書學習的地方——外學堂。

走進學堂,立刻有相熟的同學過來跟她們打招呼。

姐妹二人昔日手挽手,言笑晏晏。今日卻各走各的,臉色僵硬,神情冷漠,衆人一眼就看出這對親密無間的姐妹鬧矛盾了。

因江令媛擅長僞裝,大部分同學便以為這一回必定又是江令宛做了什麽錯事,其中就包括江令媛舅舅家的表妹喬燕兒。

“媛表姐,你總算來上學了,你要是再不來,我就要去你家找你了。”喬燕兒上前來,親親熱熱地挽住江令媛的胳膊。

然後她一轉頭,皺起眉頭,張口就指責江令宛:“你為什麽總是闖禍,總是讓媛表姐替你收拾爛攤子?江令宛,你不想上學随你的便,但是你能不能不要連累媛表姐?”

江令宛冷笑:“喬表姐,誰告訴你這次是我闖了禍?”

“不是你還能是誰?你在風荷宴上做的那些事,以為我們不知道嗎?”

喬燕兒撇嘴:“媛表姐溫婉賢淑、聰明懂事,卻一次兩次被你連累,你不知悔改,竟然還有臉問!”

“呵!”江令宛笑了。

多麽熟悉的場景啊,喬燕兒來找她的麻煩,跟她挑刺,她不甘被指責,跳腳與其争吵,引得同學們側目。

然後江令媛這位“知心好姐姐”就會過來勸阻,嘴上是好言好語,卻屢屢證實喬燕兒的指責。一來二去的,她脾氣不好、總是闖禍、掐尖要強的名聲就這麽傳播出去了。

啧啧啧,江令媛果然好心機。

江令宛環視一周,果然看到好幾位同學用不贊成的目光看向她。

“喬表姐。”江令宛目光滑過喬燕兒鄙視的臉龐,微微揚了聲音,“既然你誠心誠意的問了,那我就大發慈悲的告訴你,這次闖禍做錯事的,不是我,正是你溫婉賢淑、聰明懂事的媛表姐。”

“你媛表姐犯了錯,被罰關禁閉、抄寫經書,所以她不能來上學。而我,是受了她的牽連,所以沒來上學。這個答案,你滿意嗎?”

喬燕兒一聲冷笑,嗤之以鼻:“原來你不僅刁蠻嬌縱愛闖禍,竟然還敢做不敢當,滿口謊言。”

“媛表姐怎麽可能會犯錯。分明是你在風荷宴上丢盡顏面,才被罰關禁閉抄經書。你不知悔改,竟然還敢朝媛表姐身上潑髒水。”

喬燕兒轉頭安慰江令媛:“媛表姐,你不必怕。大家的眼睛是雪亮的,我們絕不會因為江令宛幾句毫無證據的話,就懷疑你。”

“毫無證據?”江令宛眉頭一挑,擲地有聲,“我當然有證據!”

喬燕兒自然不信:“證據是什麽,拿出來給我看。”

江令宛站起身,似笑非笑看着她:“若我拿出證據,你待如何?給我磕頭賠罪嗎?”

外強中幹,裝模作樣,難道我會怕你?

喬燕兒一聲冷哼,揚言道:“若沒有證據,你待如何?你敢給媛表姐磕頭賠罪嗎?”

“好。”江令宛毫不猶豫應了下來,揚聲道,“各位同學做個見證,若我能拿出證據,證明被罰禁足抄寫經書的人不是我,那喬燕兒便要給我磕頭賠罪。”

喬燕兒不甘示弱:“若江令宛拿不出證據,就要給媛表姐磕頭賠罪!”

女學生們本就盯着她們兩人,聽了這話紛紛圍了上來,表示願意做見證。

江令媛慌了。

到了這個地步,她哪裏還不明白喬燕兒是落入江令宛的陷阱了呢?

她忙跟大家說,這都是誤會,是小事,不用這樣打賭,不能把事情越鬧越大。

可到了這個時候,逞強的喬燕兒也好,起哄的女學生們也好,誰還會聽她的話呢?

大家紛紛參與進來,要一個結果。

人群中,一個容貌清秀、身材嬌小的女孩子滿臉擔憂,她不贊同地沖江令宛搖頭。

江令宛微微一笑,靜昕,我們又見面了。

前世起起落落,你一直陪在我身邊,為我擔心。

現在,你不必擔心了,因為這次沒有人能欺負我了。

……

江令宛看了衆人一眼,不急不躁地說:“我姐姐江令媛做了錯事,被家中責罰禁足抄經,所以我們這幾天都沒有來上學。為此,家中長輩特意讓我到女學這裏來請假,用的是家中有人生病,需要我們侍疾的理由。那天是休息日,值班的是陳夫子。”

“試問大家,如果犯錯的是我,我還能出門到學裏請假嗎?”

喬燕兒愣了一下,接着便冷笑道:“這絕不可能,你在撒謊!”

江令宛嘴角露出一抹諷刺的笑容:“喬表姐不必跳腳,我有沒有撒謊,去值班房那裏查一下請假記錄,不就清楚了嗎?”

“好。”喬燕兒絕不相信江令宛的說辭,“我這就去,你給我等着。”

“慢着!”江令宛攔住她,“你去我不放心,有哪位同學願意娶一趟值班房,把記錄本拿過來?”

既然你要看,那就敞開了,讓所有人都看看。

“我願意去。”

是程靜昕,她第一個站了出來。

江令宛心頭一暖,她就知道,關鍵時刻好友程靜昕一定會站在她這邊的。

“我也一同去吧。”

這次站出來的女孩子名叫宋羅绮,她臉蛋圓圓、嘴唇薄薄、一雙靈活的眼轉了一圈,未語先笑:“既然我身為咱們外舍生的舍長,同學們有事,我怎麽能袖手旁觀,我去拿記錄本,理所應當。”

“那我也去吧。”

說話的少女聲音細小輕柔,仿佛一陣風就能把她的聲音吹散了。

她的人也跟聲音一樣,弱弱的,帶着幾分怯懦。

她叫辛楚楚,是淩夫子的外甥女,因為身子不好,同學們都很讓着她。

她膽子很小,像個容易受驚的小兔子,沒想到竟然會站出來。

值班房離得不遠,三人取了記錄本,很快就回來了。

學堂裏共有二十名女學生,大家都對結果拭目以待:“怎麽樣?有請假記錄嗎?”

喬燕兒兩眼盯着她們:“是不是沒有?是江令宛在撒謊,對不對?”

三人望向喬燕兒的眼神十分複雜,有同情,也有鄙夷。

她們對視一眼,異口同聲回答:“有。”

“這不可能!”喬燕兒最先反應過來,她一把奪過記錄本,一頁一頁地翻過去,翻到某一頁,她猛然呆住,瞪大了雙眼,不敢置信地盯着那頁紙。

上面清清楚楚地記錄着請假時間、原由,請假人正是江令宛,批準請假的人的的确确是陳夫子。

“這是假的,這一定是假的。”喬燕兒無論如何也不願意相信。

“就算我可以造假,趙夫子的筆跡能造假嗎?上面寫着陳夫子的簽名呢。”

江令宛目光犀利,睥睨着她:“喬表姐,我知道你不願意相信,但事實就是如此。我再給你一個證據,我二姐姐江令媛日夜不停抄寫經書,右手腕是腫的,不信你看。”

江令媛心慌,忙朝後退,想把手藏起來。

喬燕兒卻以為抓住了反擊的機會,只要江令媛手腕沒腫,她就不必磕頭賠罪,忙抓了江令媛的手,将她的衣袖捋開了。

江令媛的右手腕上腫了一片,筋都鼓起來了,一看就知道是短時間內寫字太多造成的。

喬燕兒傻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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