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人間花魁真絕色(五)
“咚!”地一聲響——
池塘裏的水花四濺, 伴随着一聲格外氣惱的聲音響起:
“可惡可惡可惡!”
雪芽和福壽對視一眼,紛紛勸道:“殿下息怒。”
兩人的前方站着的正是長孫淩, 此刻她正穿着一身紅衣, 似驕陽、似烈日, 此刻她臉上帶着明顯的惱怒, 讓她像是一只憤怒的火烈鳥。
“息怒你們是沒看到那臭不要臉的女人有多可惡!”
“她竟然敢威脅我威脅我堂堂大雍朝的公主,她是不是活膩了!”
“我發誓,我長孫淩就算是從這裏跳下去,也不可能再出宮看她、再讓她羞辱一次!否則我就……”
她氣得已經有些語無倫次了, 尤其是想到那南蘿竟然以私自出宮的把柄威脅自己,她就氣得恨不能把那人吊起來用鞭子抽!
正當時——
不知是後宮哪位娘娘養的一只小京巴出現在路上, 哈巴狗吐着舌頭啪嗒啪嗒地在遠處停下, 似乎是想找個人碰瓷。
然而遙遙聞見長孫淩這混世魔王的味道之後,它望風夾緊了尾巴, 可憐地“嗚嗚”一聲,轉身就往來處狂奔而去。
長孫淩眯了眯眼睛, 瞧見那狗就想起狗的主人愣是憑一身馴獸本事吸引了父皇的興趣,從而讓自家母後宮中常常燈火通明至三更的事情, 登時氣不打一處來。
在她看來, 那狗和那狗的主人一樣令她讨厭!
于是,那句未完的誓言倏然有了下文——
她咬牙切齒地看着那只跑的飛快的京巴,半晌後續道:
“我再主動送上去給她羞辱一次,我就是狗!”
“殿下慎言!”
雪芽和福壽聽她拿自己和狗比,皆是吓得面無人色, 齊齊在她的跟前跪下。
若是讓宮裏的大人物們聽了長公主的這話,他們這些貼身伺候的奴才們十個腦袋都不夠掉的!
長孫淩發完毒誓,身心舒暢,自覺這輩子都再不用見到那個令她讨厭的女人,并且想到那人在失寵之後會落到的可憐下場,她就十分舒服。
哼!
這就是威脅她的下場!
這回可不是那女人給她“淩公子”的假身份戴綠帽,而是“淩公子”膩味了這個‘京城第一絕’,不想繼續寵幸了!
等到時候這消息傳出之後,她光是想到南蘿這個女人凄慘的樣子,都覺得自己現在能多吃下三碗飯。
被自己的腦補成功取悅的長孫淩拍了拍手,神清氣爽地同雪芽和福壽道:
“走吧,回宮。”
福壽和雪芽對視一眼,還是福壽膽子稍大地湊上了一步,同長孫淩說道:“殿下,若您實在看那南姑娘不順眼,奴才倒是有一法子……”
這小太監當初就是因為十分機靈,才被挑選送入長慶宮,但在長孫淩私自出宮之前,他幾乎是泯然衆人的存在,皆因他能獨辟蹊徑,讓長孫淩見識到一些平日在宮中鮮少能見的景色,而後才被直接提拔到她的身邊。
也即是說,長孫淩對他的定位就是個能有小機靈讨自己歡心的。
如今聽見他有主意要出,長孫淩霎時間挑了下眉頭,反問一聲:“哦”
她眯了眯眼睛,似乎暢想了一番能捉弄南蘿的美好未來,便揚了揚下巴:“說來聽聽。”
長孫淩自小就在宮中惡作劇無數,因為深得皇帝的寵愛,又有大哥太子的呵護在前,完全是能讓各宮聞之色變的存在。
能教訓她的人,只有她嚴厲的母後和二哥。
想到能整蠱南蘿,她就有些躍躍欲試。
于是那福壽貼近她的耳邊,小聲說了一些內容。
……
與此同時。
盛妍并不知道長孫淩要對自己做的惡作劇,她在長孫淩輕易将衙門的人給打發走之後,回到了自己的房間裏。
就在她和段一塵第一次相見的時候,花白禾就打開了直播系統。
但直到這會兒回了房,她才有時間和觀衆打招呼。
“大家好,我是主播南槿,因為職業特殊的緣故,你們有可能在這個場景內經常看見馬賽克,還希望大家多多包容。”
觀衆:“……”
好不做作的主播,和外面那些打着清純旗號将人誘騙過來,結果卻偷偷地試圖卡直播的漏洞打擦邊球的直播內容很不一樣!
有的人給她雙擊“666”,更多的感慨的內容卻有點奇怪。
“百合區什麽時候也有這種古早小說的爛梗直播了”
“這次的主播終于變誠實了嗎(來自一個忠實蹲言情區卻兩次被騙入百合坑的粉qaq”
“一入百合深似海,從此直女是路人”
盛妍:“”
她想知道這屆觀衆到底遇到了什麽。
就在她左右無事,打算問問看的時候,彈幕裏忽然湧入了一大批上帝視角的成員在跟她劇透:
“主播小心!大公主在憋着壞招兒對付你!”
“大公主想找人整你,別客氣,叫我雷鋒就行。”
盛妍早就知道長孫淩那不安分的性子會找自己報複回來,她淡定地給自己倒了一杯茶,爾後問彈幕裏的熱心觀衆:
“她要做什麽”
“買通你身邊的人,準備趁你晚上睡覺……”
“趁我晚上睡覺”盛妍挑中了一條彈幕,好奇地往下問。
不多時,她就見到了答案——
“在你的床底下放死老鼠!”
“倒空你的香粉!”
“丢掉你的唇脂!”
盛妍:“……”
如果她是怕老鼠的人,可能真的被這一幕給惡心吐。
然而她并不是。
可是——
她是一個愛美的人。
誰也不能打她化妝品的主意。
盛妍眼中的情緒起伏不定,不知是想到了什麽,許久之後才開口道:“沒了”
觀衆們都在幫她罵熊孩子。
少數的不知是看到了什麽,感慨了一句:“古代真的好險惡,但還好這也就是熊了點,是非觀還是對的。”
“是啊,她身邊那太監一開始出的主意才叫惡毒,結合時代背景,大公主還是挺可愛的了。”
然而不少怕鼠人士真切地被這一招給吓到了,于是給盛妍真心實意地提建議:“不喜歡熊孩子,聽說男主最後愛上的那個舞姬現在正在京城某位大人的府上,他打算将這舞姬送給太子,不如……咱們考慮考慮那位小姐姐”
“舞姬配花魁,我大飽眼福!”
“絕配啊!”
彈幕裏受到啓發的觀衆們紛紛給她出謀劃策,并且還偷偷塞自己喜歡的cp進來。
盛妍啞然失笑,将杯中的冷茶飲盡,爾後慢慢道:
“她我是一定會見的,大家放心。”
畢竟這也是她要拯救的女配之一。
……
宮內,長慶宮。
被觀衆們勒令換掉的主角長孫淩,此刻正洋洋得意地想了一堆讓南蘿丢臉的計劃,與此同時,她面前卻不斷地傳出求饒和大叫聲。
“啪、啪”的板子聲落在她不遠處板凳上的那人身上,那人一身的紅色侍從服,路過的人皆可以知道這太監的品級并不算低。
但就是這麽一個太監中的太監,這會兒卻不知犯了什麽錯,被主子毫不留情地下令打板子。
“十七……十八……”
有人在給板子計數。
長孫淩靠坐在椅子上,被那聲音吵得回了神,唇邊挂着笑意,把玩着自己腰間懸挂的金紅色馬鞭,眯了眯眼睛,對前頭正在行刑的人揮了揮手,做了個打住的手勢。
“福壽,現在有什麽要對我說的嗎”
被人按趴在椅子上的那太監咬着牙,滿頭滿臉都是汗,聽見長孫淩的話時,他痛的都差點咬到自己的舌頭,全憑巨大的毅力才忍住。
他頓了頓,開口道:“奴才知錯,請殿下饒命。”
長孫淩撫摸着馬鞭的動作順勢停下,唯有臉上的笑容沒變,明明只是二八年華的姑娘,卻不知為何帶了一分威嚴,乍看過去,同生養她的皇後極像。
“錯哪兒了”長孫淩饒有興致地往下問。
福壽不吭聲了。
長孫淩臉上的笑意慢慢落了下來,半晌聽見她說道:“繼續。”
板子打在肉上的聲音繼續傳來。
一貫在她這樣動怒時,會在旁邊勸解的雪芽,如今卻是眼觀鼻,鼻觀心,神情冷漠極了。
她知道自家的殿下被觸了逆鱗。
長孫淩在八歲的時候,曾經被身邊的嬷嬷教導着,将那嬷嬷專門做的一道點心拿去給她的太子哥哥吃。
然而點心裏卻是被放了毒的。
事發之後,那嬷嬷被找到時,已經是一具屍體。
皇上為此龍顏大怒,唯有長孫淩被她的母後帶到了昏迷中的太子床前,問她:
“你有沒有什麽要對你哥哥說的”
間接為兇手達成目的,差點失去寵愛自己的大哥,長孫淩心中又是害怕,又是惶然,還有恐懼,她眼淚嘩啦啦地掉在床前,抽噎着說道:
“對、對不起,大哥,都是我的錯……大哥,你不要有事……我不是故意的……”
“确實都是你的錯。”就在她哭的上氣不接下氣的時候,母後夏雁楓的聲音自她頭頂響起。
長孫淩淚眼朦胧地擡眼看着自己的母後。
她依然記得大哥出事,太醫被喚來的時候,大哥還強撐着摸了摸她的腦袋,同她說:“不是你的錯,淩兒不要自責,是大哥自己貪嘴。”
後來,她的父皇也是這樣安慰她的,包括向來對她嚴厲的二哥,也臭着臉給她遞了一張手帕,同她道:“你還小,容易聽信旁人,日後身邊挑選的人,需得過了我和母後的眼才成。”
可是……
向來寵愛她的母後,卻第一次如此冷漠地對她說:
“确實都是你的錯。”
長孫淩吓傻了,讷讷地開口喊她:“母後。”
“我大雍朝建朝多少年,也有過皇嗣夭折的先例,其中亦有奸-人陷害,也有宮人相妒。”
她說:“可哪次的人都不如這次容易。”
“長孫淩,你身為我大雍朝公主,生來就在萬人之上,享受着榮華富貴,衣食優渥,只要你不高興,那些下人們的命便不值錢——你是不是以為,你不需要為這身份付出代價”
“你給我記着,如今你大哥躺在這兒,皆是你馭下不嚴,識人不力的緣故,今日你能因為看錯人導致你大哥遇險,日後你長大了,就能因為挑錯驸馬,讓那亂臣賊子有攀附之道。”
長孫淩被罵懵了,她抽抽搭搭半天,委屈地選了一句父皇常常說的話,為自己辯護:
“母後,我、我是因為還小……”
等她長大就不會這樣了。
“既然你自覺年歲尚幼,言行同稚子無異,無用人之能,那我便去請皇上撤了你的封號和身份,從此你與其餘宮妃所出皆同。”
夏雁楓居高臨下的看着她,神情裏都是故意拉下的冷漠。
年少的長孫淩哪會辨別母親的真情緒,她早已被母親的責難說傻了,好半天才拉着母親的衣角不斷地道:
“不要,不要,母後我真的錯了……我知道錯了……”
“是我不對,大哥都是因為我,我再也不會了……”
有那麽一刻,她忘了自己的母親是皇後,哪怕她被封的公主身份不在,她也不會和那些妃子的女兒一樣,受人欺淩。
她只是覺得害怕,內心湧出因為零食、漂亮衣服、好看的宮殿消失的慌張,還有可能會失去最疼愛她的大哥的恐懼。
夏雁楓半蹲下來,與她對視良久,慢慢道:“淩兒,你和澤哥還有鴻兒,都是我的命根子,哪一個都不能少,母後平生無所願,但求你們兄妹幾人平安長大,和睦相處。”
“你永遠要記得今天,記得你大哥是怎麽為你求情的,将來、甚至一生都不要忘了現在的心情。”
長孫淩不停地點頭,哪怕之後夏雁楓離開,她也巴巴地守在太子長孫澤的身邊,笨拙地學着宮人們的動作,努力地想要讓自己的哥哥好起來。
正是在夏雁楓如此的教導下——
三兄妹自此到大的情誼始終沒變過。
而長孫淩最讨厭的事情……
就是身邊的下人試圖挑撥她和其他兄長的關系。
……
雪芽是長孫淩十二歲挑到自己身邊的人,對之前的事情只略有耳聞,但她多少也能揣摩主子的心思,想到剛才那福壽的建議,神情就更冷了些。
表面上看,他只是找人狠狠羞辱南蘿,讓她的名聲在妓子中都變成最下-流的那等,讓京城衆人都知道——
所謂的第一絕,其實也不過是娼-妓罷了。
之前所謂的品性高潔、不以色侍人,不過是她裝出來的架子罷了。
然而……
南蘿的身世本就複雜,淪落到煙花之地,從長孫鴻的反應來看并不簡單,若是長孫淩真的就靠着這層身份,硬是将人欺淩至此,萬一逼得南蘿想不開……
雪芽光是想到這裏,就覺得這福壽的計謀真是可怕。
最可怕的是,誰也不知道他只是碰巧說出這麽一個點子,還是背後真有人在指導。
顯然,長孫淩也意識到了這點,不論是哪個都讓她不舒服,但她也沒有看着人在自己的跟前鮮血淋漓的沖動。
二十大板之後,她意興闌珊地起身,擺了擺手走進殿內:
“送回司禮監去吧,我這兒廟小,容不下有如此本事的大佛。”
雪芽看了一眼福壽的身影,轉身跟着她進了殿。
她還在想怎麽逗心情明顯不好的主子高興,背着手走在前頭的人忽然就停住了腳步,回過頭看着她:
“雪芽,你怎麽看”
雪芽:“……”
她愣了一下,而後開口道:“福壽不過是有些小聰明,劍走偏鋒罷了,如此下場是他咎由自取,怪不得別人。”
長孫淩擡手搖了搖自己的食指:“不,我說的不是這個。”
“殿下的意思是……”雪芽試探着問了一句。
長孫淩皺了下眉頭,啧了一聲,不耐煩地提醒道:
“我問的是,你覺得該如何讓那南蘿知道我的厲害”
雪芽深呼吸了一口氣。
幾息之後,她聯想到了宮中對一個女人最大的惡意,試探着降低了好幾個層次:
“把她的襯衣藏起來”
“把她的口脂丢掉幾個顏色”
長孫淩眼前一亮,對她打了個響指:
“不止如此!我還要在她的床上丢……我想想丢什麽……”
而後,她一拍手:“上次咱們出宮,路過一個攤販,那攤販捏的糖人兒栩栩如生,就讓他捏個死老鼠,然後丢到她床底”
糖人兒本來就是紅糖水凝的,一旦捏了個死老鼠放到床底之後……
長孫淩被自己想象出的南蘿大驚失色的模樣取悅了。
“走,你這便在宮中找幾個手藝人來,我要他們按照我想的點子做。”
不多時。
尚工局內。
“淩兒又有什麽鬼點子了”
門外傳來一聲帶着笑意的詢問。
殿內的人齊齊低頭行禮。
長孫淩回過頭,臉上的笑意還未褪下,立刻便聽她道:“太子哥哥!”
“聽聞母後近日誇獎淩兒的功課有進步,可不要因此懈怠啊。”長孫澤邁步走入,笑着同她說道。
長孫淩臉上笑意更盛:“太子哥哥放心,我一定努力,不辜負母親教導!”
聽到她這抹了蜜一般的保證,長孫澤只笑着搖了搖頭:
“你啊……我還不知道你”
太子唇角的笑意未褪,開口道:“近日被母後拘在上書房,可把你給憋壞了,想不想出去玩”
長孫淩驚喜擡頭:“大哥大哥大哥!知我者,大哥也!”
世上還是長兄好啊!
長孫澤瞧她這樣子就忍俊不禁,只搖了搖頭道:“你要謝就謝你二哥,是他同我說,再不給你找點兒事,你要把皇宮鬧翻了。”
長孫淩撇了撇嘴:“二哥那是嫉妒我活得自在潇灑。”
太子:“……”
他無奈道:“這話可不能讓你二哥聽着,否則他給你讓出的那份請柬,怕是要收回了。”
“請柬什麽請柬”
“唐相國七十大壽,給朝中同僚和皇室皆遞了帖子,你二哥不想去,自然就空了一張,到時候……”明明是謙謙君子,溫潤如玉,偏偏長孫澤還會眨眨眼睛,笑的明媚,看的周遭宮人通通紅了臉。
長孫淩收到暗示,立刻點頭!
“大哥大哥,我一定會去,但是母後那邊……”
她也在用眼神拼命暗示。
太子無奈道:“知道了,我到時就說你對大理寺斷案有興趣,那日正好休沐,我帶你去大理寺見見場面。”
長孫淩激動地立刻想跳起來,立刻道:“我就知道你是天底下最好的大哥!”
……
唐相國壽宴當日。
往來賓客絡繹不絕,紛紛登門,各個進了門都是喜氣洋洋的樣子,門口迎客的唐家子孫們更是笑的臉都要僵了。
好不容易陸陸續續人齊得差不多,就聽見門口一聲通傳——
“太子殿下到——!”
“二皇子賀禮至——”
聽見這聲響,不光是當庭賓客回頭去看,就連被請來助興的,在角落裏緩緩撫琴的女人,也擡眼去看門口的方向。
見到那光風霁月的來人時,盛妍在心中同彈幕同樣“哇”地一聲!
明月皎皎,玉樹臨風。
當朝太子遺傳的基因很是不錯。
甚至有觀衆當場倒戈:“算了算了,主播我們還是言情吧!太子很帥啊!”
盛妍剛在心中搖頭,忽然發覺自己此刻彈琴的動作頓了頓。
随後——
她無法收回放在長孫澤身上的目光。
整個人仿佛陡然被禁锢了似的,眼中出現了無數的畫面,其中一幕便是段一塵滅國之前,因為皇帝皇後被殺,領兵遲遲來救駕的太子軍隊被攔在城外。
段一塵帶人走上城牆,對他道:
“你來遲了,長孫澤。”
“如今城中百姓皆為我麾下犬馬,只要我一聲令下,犬馬性命皆不足為道,人人都道你有仁心,我倒想知道,你為了百姓們,願不願意将你手中權力讓出啊”
長孫澤悲痛欲絕,雙目通紅地站在城下。
他獨自在那裏站了一個時辰。
直到日上中天,段一塵那頭的人又上了城樓。
長孫澤面向北方,面向皇宮中的方向,痛失親人的痛苦,以及讓百姓無辜喪命的悲痛,同時在他心中交雜,最終,這位大雍朝未來的儲君,跪下了自己金貴的膝蓋——
“殺我一人足矣,長孫澤願降,以保治下百姓太平。”
“大雍朝第三十三任儲君,恭迎新皇。”
那是死後的南槿見到的世界。
她始終記得,是自己的《百官諸事》,成就了段一塵,讓整個王朝為之覆滅。
她就是別人的嫁衣。
她的仇恨,覆滅了讓她的親爹為之犧牲的王朝,卻建立了另一個讓百姓不得安的朝代。
南槿的意識複雜極了。
但毫無疑問,她也對無辜的太子感到十分愧疚。
“南姑娘”
旁邊有人小聲地提醒了她一聲。
盛妍驀地從那情緒裏抽離出來,才發現自己已經淚流滿面。
她匆忙從古琴邊起身,顧不得擦自己的臉,第一次帶着妝這樣失禮,随着在場諸位賓客一同下跪:
“太子千歲——”
長孫澤沉默了一秒。
他看見了南槿見到他的模樣。
同樣地,他身側的長孫淩也看見了。
她在心中暗暗咋舌:
這可惡的女人,光撩了自己一個二哥還不夠,居然還跟自己的大哥也……!
太過分了!
她覺得自己之前的整蠱太輕了!
長孫淩憋了一口氣,在接下來給唐相國慶賀的流程裏什麽都沒做,只惡狠狠地盯着那個可惡的女人看,直到……
唐相國傳西域舞姬上來助興。
她就坐在長孫澤的身邊,一聽這話,忽然道:
“西域有西域風情,我們中原有中原特色,早聽聞南蘿姑娘詩畫乃是一絕,光撫琴怎夠不如請她賦詩一首,也讓我們見識一下京城第一絕的風采。”
衆人皆是一驚,互相看着到底誰這麽大膽。
等到發覺人是太子身邊的時候,場內的人頓時各有各的想法。
長孫澤面上不動聲色,依然笑的溫暖,眼角卻打量着親妹妹,難掩困惑。
怎麽回事
淩兒和這南槿姑娘似是有什麽誤會
盛妍一聽作詩,整個人都僵住了,好在有萬能的花白禾幫她臨時從南槿平日裏作的詩作裏找出了一首應急。
她微微一笑,站了起來,面上很從容地将詩句念出,眼角餘光卻在看長孫淩,只透露出一個訊息——
吃棗藥丸。
長孫淩摸了摸自己的胳膊,無端感覺到一陣寒意,下意識摸到自己身側的鞭子。
沒事,她有鞭子在手,沒人能對她怎麽樣。
仗着自己有傍身之物,她愣是沒讓那西域舞姬出場,全程在為難盛妍,讓人做了詩之後又跳舞,跳了舞又想讓她即興作畫。
很快,所有人就都知道了,唐相國這本來是各色表演齊出的場合,如今因為當朝太子的喜愛,變成了南蘿的獨場秀。
還是長孫澤喊了停,沒讓長孫淩的刁難繼續下去。
唐相國倒是無所謂,他已經一把年紀了,能交好太子,他自是樂意的,不論對他唐家後代,還是如今的門客權勢,都有好處。
一時間場上倒是賓客盡歡,只是誰也不知道個人心中到底是什麽想法。
直到一柱香的功夫過去——
因為讓南蘿不好過,導致自己非常快樂的長孫淩感覺到小腹微微發脹。
她找來小厮,讓帶着去如廁。
唐府布置的頗有雅趣,亭臺樓閣,假山綠池,處處都是漂亮的景。
她跟着到了目的地,才發現那是男子淨房。
長孫淩面色複雜地在外頭站了半天,讓許多位出來準備進旁邊房間熏香的男客多看了她幾眼,有人猛地一拍腦袋,想上來認識——
畢竟是太子身邊的人,這平步青雲的機會要高得多。
長孫淩在小厮疑惑的目光中,有心想問女人如廁之地在哪兒,話到嘴邊又想起,這麽問顯得自己太不懷好意了。
她咳了咳,開口道:
“就到這兒吧,我自己轉轉,若有事我自會喚人。”
“呃,好的,您請——”
那小厮目光古怪地看着她,好像不明白怎麽會有人在這裏轉轉,這邊味兒那麽大,有什麽好轉的癖好未免太特殊了。
直到那小厮走後,長孫淩面色古怪地在周圍轉了一圈,試圖探尋去女廁的路,卻在假山裏繞的有點兒暈。
等她好不容易轉出去了……
迎面遇上了一個人,笑吟吟地開口說了一句:
“我道是哪家的登徒子,竟然擅闖娘們兒的淨地,原是太子身邊的人——”
那聲音裏帶着幾分看好戲的味道。
長孫淩擡頭一看,冤家路窄!
正是南蘿那個女人!
她語塞道:“你……”
“你什麽你這位公子若再不打道兒回去,我可就喊人了。”盛妍好整以暇地看着她,面上笑出十分暖意。
長孫淩一咬牙,這可是她逼自己的!
她擡手取下腰間的鞭子,似真似假地一抖,跺了跺腳,恨恨道:“給我讓開!”
盛妍狀似驚訝地看着她:“公子好霸氣,竟能将如此流氓之事做出如此氣勢。”
長孫淩實在沒辦法,暗暗對自己的二哥道歉,然後閉着眼睛擡手就是一鞭子——
半天沒聽見慘叫聲。
她睜開眼睛一看。
鞭尾被人捏在了手裏。
盛妍對她笑了笑,聲音十分“溫柔”地問道:“公子這一鞭可真狠,是沖着奴家的臉來的嗎”
長孫淩聽她這麽說話,忽然覺得自己脖頸後的寒意更甚。
她拽了拽自己的鞭子,明明知道自己剛才應該是沒看到,瞄錯了地方,卻依然嘴硬道:
“是有如何”
“不想死的就趕緊給我讓開!”
她真的很急!!!
盛妍聽見她承認,手中力道陡然增加——
下一息!
執鞭之人忽然被另一端陡然加注的力道拽了過去。
長孫淩怔愣了一下,似乎沒想到這南蘿一個花樓姑娘是哪兒來的身手,等到被拽到了跟前才想起來反擊。
但為時已晚。
盛妍用鞭子輕易地把她的手腕給綁了,擡手将人推回假山後,笑眯眯地湊近道:
“殿下,我們來算一筆賬吧”
眼見着女子淨室離自己原來越遠,長孫淩整個人都開始着急,她其實根本沒學什麽揍人的本事,打人基本只用一招——
而通常情況下,她的身份,加上她出其不意的路數,她遇見的大部分對手,都能被她一招撂倒。
當然,這也跟她從不招惹武力值比自己高的人有關。
如今一朝栽倒在一個不會武的女人手裏,她覺得恥辱極了,但也是真的……憋極了。
長孫淩不由動了動自己的手腕,試圖掙出去,結果卻只是适得其反。
反倒是盛妍“哎呀”一聲,握住了她的手腕,挨近了說道:“公子細皮嫩肉的,可要小心些,若是被這粗糙的鞭繩磨破,倒是顯得奴家粗魯了。”
長孫淩氣急敗壞,張口便罵:“好你個南蘿!改日我定要剝了你的皮,拆了你的——”
“公子慎言。”盛妍擡手捂住了她的嘴。
而後,她左右看了看,湊到長孫淩的耳邊,小聲道:“若是讓旁邊看到了這一幕,豈不是要将輕薄奴家的登徒子你——給捉出去嗎到時這就太難看了。”
長孫淩:“……!”
她要殺了這個無恥的女人!!!
她喊又不敢喊,罵又不敢罵,半晌後只敢扁扁自己的嘴,壓着自己無盡的怒意,憋屈地問道:“你待如何”
盛妍順着她的意思點了點頭,而後沉吟道:“是呢,在我床底下扔糖人兒招蟲,還想偷偷讓人将我的口脂、粉面給丢了,我得好好想想該怎麽報這仇才是。”
長孫淩有點兒緊張。
她從來不知道現世報來的這麽快。
前腳才剛刁難過別人,後腳就去女廁門口給對方送人頭——
“你要殺要剮,随你的便,你有本事就來!”
公主殿下長孫淩惡狠狠地說道。
盛妍挑了下眉頭,看出了她的色厲內荏,不由笑出聲:
“公主殿下言重了,草民怎敢對殿下行如此大逆不道之事呢那可是要殺頭的。”
長孫淩略略松了一口氣。
在她看不到的角落,有觀衆在瘋狂起哄:
“上啊!”
“不行,三年起步你醒醒!主播你還有直播事業!你不能被封啊!”
“熊孩子嘛,打一頓就好。”
盛妍餘光瞥見一條有趣的建議,唇角的笑容揚的更深。
長孫淩心驚肉跳了一瞬。
立刻便聽這人在自己的耳邊,呢喃般輕語道:
“既然公主殿下這麽喜歡拿這鞭子抽人,我就也讓公主殿下嘗嘗它的滋味兒,如何”
長孫淩被這惡鬼般的恐怖語氣吓得頭皮一炸!
她疾言厲色道:“你敢!”
盛妍無辜地看着她:“如今又無旁人,只你我二人,公主殿下還求着我放開,我有何不敢”
長孫淩咬牙切齒地罵她:“你個臭不要臉、蛇蠍心腸、心黑的醜女人——”
盛妍“啧”了一聲。
然後懶洋洋地張口說道:“那麽,接下來蛇蠍心腸的醜女人要揍你了。”
緊接着——
長孫淩被束縛着的手腕忽然被一股力道一拉,她條件反射地傾了傾上半身,剛想不由自主邁步時,忽然聽見一聲輕響。
“啪。”
一巴掌不重不輕地落在了……她的屁股上。
長孫淩愣了一秒鐘。
很快地,肉眼可見的通紅從她的領口下蔓延而上,将她的整張臉都熏得通紅。
“你——你竟然如此羞辱……”
“啪!”又是一聲響。
盛妍一邊教訓熊孩子,一邊挑眉笑着問:“公主方才說什麽”
長孫淩剛想再罵,迎接她的就是屁股上一陣噼裏啪啦的響聲。
她的話被梗住。
太恥辱了。
真的太恥辱了,這個女人竟然敢打……打她屁股。
她一定要讓父皇誅這女人九族!
“這樣的惡作劇很不好,女人的臉是她寶貴的財富,公主知道錯了嗎”盛妍一邊打一邊問。
長孫淩咬牙硬抗:“我一定要……我——”
她真的好想如廁qaq!
嘴硬不出半刻鐘,長孫淩終于“哇”地一聲哭了出來:
“我錯了,我不敢了,你放了我吧嗚嗚嗚……”
作者有話要說: 不小心變成了合更hhh本來是分開的。
那麽,今天搞定啦大家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