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祁氏抿着唇,繃着臉,正坐在軟榻上目光沉沉看着虛空一點,面色很是冷然。
那個該死的蕭氏,不會是吃錯藥了吧,平白無故的,跑去東院兒做什麽?她們不是當初為着林志那事兒鬧崩了嗎?怎麽忽然就又湊到一起去了?
祁氏心跳如麻,她很是有些不安。
容氏那女人,可不是個省油的燈。當初就因着她動了蕭氏的嫁妝,那容氏在蕭氏跟前,沒少磨嘴皮子。幸而蕭氏是個憨貨,她說了幾遍,卻只當做了耳旁風。
後來被她窺探到了林志那點子小心思,不費吹灰之力,不但讓她們兩個鬧崩了,再也不往來,連林志那小子,也跑了。容氏因此日日難過,她心裏着實暢快極了。
本來一切都順心如意的,可這些日子是怎麽了,那蕭氏怎麽忽然就變了。
先是改了一身兒的行頭,這倒不算什麽,本就是年輕的女子,喜歡顏色鮮豔的衣服,愛擺弄些胭脂水粉,釵環玉簪的,也是情有可原。
可是和東院兒那老東西湊在一處,這就怪了,她只擔心,那容氏暗地裏耍心眼子,鼓動了那蕭氏,再鬧出了事情來。
“太太,喝點兒茶消消氣兒吧!”說話這人是祁氏的乳母高嬷嬷,淡漠的眼神冷冷望着窗外那回廊下,身形曼妙的女子越走越近,唇角微勾,冷冷笑道:“太太,她來了。”
蕭淑雲一進得屋子裏,便瞧見了高嬷嬷那張枯樹皮一般溝壑叢生的老臉上,一如既往的帶着那抹高深莫測,卻要叫人一看便要生厭的笑。
“高嬷嬷好。”蕭淑雲微微一福。
高嬷嬷是祁氏的奶嬷嬷,受得小媳婦這麽一福,面不紅心不跳,淡淡笑道:“大奶奶自來懂事知禮,怎不知讓長輩等候小輩,實在不是貞德賢惠的婦人該做出來的事情。大奶奶以往從不這樣,如今行動如此懈怠,莫非是心中存有不敬,才會以至于如此嗎?”
這該死的老婆子,一句話就把不孝順沒婦德的大帽子,給扣到了奶奶的頭上去。
綠莺忙福了福,說道:“并非是奶奶心存不敬,故意行動懈怠,實在是前些日子的風寒症還不曾好全的緣故。”
蕭淑雲眉頭微微一蹙,這理由找的不好,且看着吧,那老巫婆必定不會放過,這話頭兒裏頭的破綻的。
果然,高嬷嬷笑得愈發譏諷冷漠起來:“聽說奶奶去了東院兒,去尋着大太太說話去了,老奴還以為,那麽遠的路都走得了,想必是身子骨兒已經好透了。不成想,奶奶的風寒症竟還不曾好透?”說着微微冷笑:“老奴可真是看不明白了,東院兒那裏,莫非是有了什麽要緊的人,竟誘得奶奶身子都不顧了,就非要往東院兒那裏去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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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話并不耳生,卻是那年鬧出了林志戀慕寡嫂的事情後,東西兩院兒,這話私底下都傳遍了。說是大奶奶之所以往東院兒跑得勤快,就是因着那裏有個林三爺林志在。
綠莺氣得面上登時一片血紅,這該死的老虔婆,這麽平白無故的就要污人清白,嘴巴怎麽這麽刻毒!她想要出言分辨,可心裏頭卻覺得,這種事情,事關男女私情,都是越描越黑,越分辨越會說不清楚的。于是抿緊了唇,直氣得通脖子臉紅。
而高嬷嬷之所以敢拿這事兒去惡心蕭淑雲,也正是覺得如此。她牟定了,這個無兒無女又沒丈夫的女人,一提起有關她的這個泛着桃花兒色的傳言後,必定是一臉敢怒不敢言的形容,就和她身邊兒的那個丫頭一樣的表情。
然而蕭淑雲卻是淡淡地笑了,伸手撫了撫鬓間的赤金步搖,冷冷瞧着高嬷嬷笑道:“嬷嬷果然是年紀大了,老糊塗了。不若我和太太說說,賞嬷嬷一些莊子良田,再買了幾個丫頭伺候着嬷嬷,嬷嬷回家頤養天年得了。莫不然在這裏胡說八道的,我瞧着嬷嬷是太太的奶嬷嬷,總還是要擔待兩分,若是在外頭人跟前兒失了分寸,豈不是要把我們林家二房的臉,丢得哪裏都是了嗎?”
高嬷嬷自打跟着祁氏來了這林家,祁氏手腕厲害,很快就掌管了這林家二房的中饋,她身為祁氏的奶嬷嬷,自然水漲船高,備受人尊敬。
這麽幾十年過去了,還不曾被人如此當衆羞辱過,且羞辱她的,還是她自來看不到眼裏頭的小媳婦兒。
需知道,便是祁氏親生的幾個孩子,見着她那也是恭恭敬敬,這個沒了丈夫,膝下又無兒無女的寡婦,竟膽敢當衆說她年老昏聩不中用!
高嬷嬷惱了,拉下臉生氣道:“往日裏只覺大奶奶是個賢惠知禮的好女子,不曾想,卻是老奴老眼昏花看錯了人,大奶奶的家教還真是令人堪憂,不愧是商門出身的女子,真真是半點教養也沒有!”
這個老虔婆!綠莺氣得了不得,幾乎要将眼珠子瞪出了眼眶去,喝道:“你這個老婆子——”才說了一句,就聽得“啪”的一聲響,那喝罵的話就噎在了喉管裏。
綠莺震驚地看着自家的奶奶,心說,許是她眼花了,或者就是奶奶瘋了,這可是高嬷嬷,二太太的乳母,打了她的臉,不就是往二太太臉上扇巴掌嗎?那是她的婆婆,她可還是林家二房裏的媳婦啊!
蕭淑雲蜷了蜷微微發疼的手掌,掀起眼皮看那高嬷嬷,因着過度震驚,而瞪圓了眼睛說不出話來的模樣,心中當真是痛快極了。
她打不得祁氏,可高嬷嬷到底是個下人,難不成她這個做主子的,還打不得她了嗎?輕蔑的哼了一聲,蕭淑雲繞開了高嬷嬷,徑直往屋子裏走去。
從她下定決心,去大太太的東院兒尋她求助的時候起,祁氏這裏,就注定了,她再是委屈裝樣,也不可能得了祁氏的好臉。既是如此,她又何必再忍氣吞聲,叫個卑賤的下人,來欺辱她。
祁氏穩坐在軟榻上,只聽得門外頭,高嬷嬷羞辱那蕭氏的聲音,後來丫頭一聲怒呼,而後一聲巴掌響,還以為是高嬷嬷先發制人,打了那女人的心腹,心裏只覺暢快。
拍拍手,祁氏怡然自得地坐在榻上嗑瓜子,并不準備出去。只是剛吃了一粒,那門簾就被人撩了起來。
擡頭看去,卻見得蕭淑雲面色如常的走了進來,後頭跟的那個丫頭,面色雖是略顯蒼白,神色頗有些不安,可瞧着并不似挨了耳刮子的模樣。
祁氏眉頭一皺,直起身子,就往晃蕩不停的門簾子那裏看去。
蕭淑雲看着祁氏驟然突變的表情心中暗爽,笑盈盈走上前,蹲了萬福禮,親親密密地笑道:“給太太請安,太太萬福。”
這一腔嬌嬌嬈嬈柔柔綿綿的,聽得綠莺心裏一怄,渾身打了個哆嗦。而後悄悄去看二太太,果然,二太太的眼睛瞪圓了,裏頭充滿了震驚和厭惡。
蕭淑雲見得祁氏被惡心到了,滿意地笑了笑。
這聲調卻是她故意學了林二老爺的一個美妾。那美妾嬌滴滴的,雖然對祁氏并無不敬,可林二老爺那麽多的妾室,祁氏對旁的女人都一概的不理會,卻是只要一看到那女人,就要眉毛倒豎,每每都要出言責罵的。
蕭淑雲起初也糊塗,不明白祁氏為何要針對了那一個妾室。後來才漸漸看明白了,祁氏只是瞧不慣那種,楊柳扶風般嬌弱的女子。只要聽得了那種酥媚入骨的嬌喃聲,她就要渾身發毛犯惡心。
她就是故意學了惡心她的。
祁氏這廂震驚得話都說不出口了,她若是再瞧不出來,她這兒媳婦是故意的,她可是白活了這麽些年了。
可心裏頭還真是犯了迷糊,這女人究竟怎麽了?不是起熱燒壞了腦子,糊塗了不成?她讨厭那女人嬌滴滴的模樣,難道她不知道嗎?還故意學了惡心她!
看着蕭淑雲故作嬌柔的模樣,祁氏心裏頭,慢慢開始不安起來。莫非是那容氏教她這麽做的嗎?只是她不是一直都對自己信任有加,以前都不肯聽那容氏所言,怎的如今卻又肯了呢?
蕭淑雲見得祁氏震驚到說不出話來的模樣,心裏大為痛快。她這婆婆,也不過這點子城府嘛!
瞅她那副盛怒之下,卻又忍着不呵斥她的憋屈表情,蕭淑雲便猜到了,這祁氏,心裏頭不定在懷疑着,她如今的所作所為,只怕都是大太太教給她的呢!
如此甚好,祁氏有所顧慮,她才好努把力氣,可勁兒的惡心惡心她。
故意上前坐在了祁氏對面,蕭淑雲含笑看着她,嬌嬌媚媚地說道:“母親,你在吃瓜子嗎?雲娘來給你剝可好呀?”說着伸出纖纖玉指,翹起了蘭花指,捏住了一個瓜子。
祁氏瞧着蕭淑雲那副媚眼如絲的輕浮模樣,情不自禁地打了個哆嗦,心裏作嘔的幾欲要吐了出來。
蕭淑雲卻繼續笑道:“有件事情忘了和母親說了,前幾日我寫了封書信,叫人捎回了嵩陽城的娘家。說來這麽些年,都不曾和他們聯系過呢!”
祁氏驀然一怔,她不是和娘家斷來往了嗎?這麽久了,怎麽忽然就聯系上了?随即悚然一驚,不會是那容氏慫恿她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