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祁氏燒得滿肚子的火氣,怒容沖沖就去了東院兒。下了馬車幾步上得了臺階,擡起戴得滿是金玉戒指的手,就把那門環使勁兒的拍得“當啷”作響。

等着看門的婆子才剛把大門拉開了一條縫兒,祁氏就從門縫兒擠了進去,将那欲要攔阻她的婆子一把推到,氣勢洶洶就往正屋裏頭闖。

進得敞廳,祁氏一眼就瞅見了,那該死的蕭氏,正安安穩穩坐在容氏的下首處悠閑自得地喝茶,登時氣得腦門兒只冒火。

祁氏不敢直接去咆哮容氏,可肚子裏的火氣又無處發洩,于是三步并作兩步便走了上去,瞪着蕭淑雲,眼中幾乎要飛出了刀子來,殺氣騰騰地厲聲喝道:“大晚上的你不好好兒在屋子裏呆着,亂竄什麽呢!果然是商門出身,打小也不曾讀過幾本書,自是更不知什麽叫做婦德廉恥了。你男人沒了,你好好兒守在屋子裏,才能稱得上節烈貞婦。似你這般,大晚上不好好呆屋子裏,如此不守婦道,也難怪當初竟和自家的小叔子不清不楚,鬧得沸沸揚揚,阖家上下,都要譏笑我們林家家門不幸,娶了你這等不貞節的淫。蕩。女子!”

一席話,說的蕭淑雲肺火沖頭。如今她才明白,那夢裏荒廢了她一生換來的貞節烈名,不過是因着她的糊塗癡傻,乖巧溫順。如今她不肯繼續癡傻了,也不肯溫順了,這節婦的烈名,卻是眨眼間,就變成了淫。蕩。

蕭淑雲冷漠地看着祁氏,她的舌尖兒在蠢蠢欲動,她想要罵人,想要把祁氏罵得狗血淋頭。可最終,她還是淡淡道:“母親毀了我的名聲倒是無所謂,可三爺他為人敦厚和善,好歹也叫母親一聲嬸娘,母親還是口中留德,莫要随意中傷他人的清名才是。”

這個時候,容氏還坐在旁邊,她的形象不該是容氏最為厭惡的潑婦毒婦,她該是一個深受破壞的弱質女子,才能得到容氏最大的同情和幫助。這筆賬,她心裏算得清楚。

容氏已經知道,那回事本就是祁氏故意鬧出來的,當然不會遷怒了蕭淑雲,只冷冷瞪着祁氏,接了蕭淑雲的話頭兒,不耐道:“得了,快收起你那市井潑婦的行徑,來了我這裏,便不是貴婦人,也好歹裝裝樣子。再這麽吆五喝六的,我就叫人端來一盆水,叫你清醒清醒。”

祁氏見得挑撥不動容氏,便繼續去罵蕭淑雲瀉火:“你這沒規矩的婦人,見得婆婆來了,竟是不起身,不問安,你的婦德哪裏去了?真是個商門女,果然下九流人家的出身,骨子裏就是不正經。”

容氏見得祁氏說話不堪,眉頭一皺,就要揚聲呵斥,便聽得蕭淑雲一旁涼涼說道:“母親一句兩句的诋毀兒媳出身不好,可惜母親你出身倒是好了,骨子裏也是正的,卻怎麽做下的事情,竟都不是人能做出來的呢?”

哪怕是蕭淑雲心裏頭把賬算得清楚,可真個被祁氏指着鼻子罵祖宗,她還是沒忍耐住,回罵了一句。可她心裏有譜,這樣的反擊,大太太雖是心覺不該,但也不會心生厭惡的。

果然,那容氏挑了挑眉,雖是覺得蕭淑雲這話欠妥,實不該是她的身份應該說出口的,可她也是有女兒的人,将心比心,若是她女兒碰得了這種事情,罵一句不是人,卻還是輕了的。

祁氏登時暴怒,正要脫口咒罵,卻被容氏冷冷說了一句:“你既是來了,咱們就來說說和離書的事情吧!”

容氏卻是故意引得祁氏跑來了東院兒,商談和離的事情的。若是她不在意,那她必定不會來,若是她來了,那必定是極為在意。只要祁氏在意,她就占不得上風去。

蕭淑雲亦是涼涼瞟了祁氏一眼,冷冷地笑:“是呀母親,請您稍安勿躁,且先坐下來,說一說,大爺還活着的事情吧!”

祁氏的一腔怒火瞬時熄了個幹淨,她唇齒有些發幹,心跳如麻,腦子裏亂成了一團糟。她只當是只有容氏知道這回子的事情,故而一進得屋子,也不敢直接和容氏對上,只一個勁兒的去罵蕭氏,卻是不料,那蕭氏竟也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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勉強穩住了神兒,祁氏面無表情地往一旁的椅子上一坐,冷冷道:“什麽大爺還活着,我不知道你說的什麽胡話。只是林家是大戶人家,在這朝和縣裏頭也是有頭有臉的,你想要和離,說出去豈不是要我們林家丢臉。我是決計不肯的。”

都這時候了還不肯認?蕭淑雲将茶碗擱在小幾上,淡淡道:“雲娘自問嫁進林家後,對上敬重公婆長輩,對下撫育小姑厚待下人,雲娘實在不知,為何竟遭受了如此對待。大爺他活着卻不肯家來,還娶了洪家女兒,生了孩子。既是婆婆說,林家是大戶人家,是有頭有臉的人家,想來也是個講道理的人家,不如婆婆說一說,這又是什麽道理!若是婆婆說不出來,不如把大爺叫了回來,咱們再坐在一處,說說這究竟是個什麽道理!”

便是蕭淑雲話裏頭已經指名道姓,說出了洪家的姓氏來,可祁氏依舊不肯認:“你說的什麽,我不明白。甚個大爺活着還另娶她人,莫名其妙的,你不要胡說八道。我憐惜你年紀輕輕做了寡婦,我不同你一般見識,你且快些起身,給我回家去才是正經。”

此時此刻,祁氏已經不再因着蕭淑雲知道了實情而感到驚慌,她心中已然打定了主意,等着她回家去,便交代了下去,以後不許蕭氏出門。再尋了兩個健壯結實的婆子看着,看她還能卷起什麽風浪。

這深宅後院的,熬死幾個人,也不過是尋常的事情。祁氏冷冷瞟了蕭淑雲一眼,心中因着林榕那封書信而按捺下的殺心,又重新蠢蠢欲動起來。

可容氏卻是真個看不下去,祁氏這幅沒臉沒皮的無賴模樣了,冷冷道:“行了,莫要睜着眼睛說瞎話了,榕哥兒我已經見過,我勸你還是好好的說和離的事情,別說東道西胡攪蠻纏。”

祁氏的呼吸一瞬間停滞,而後“呼”得站起身,憤怒地看着容氏,猛虎一般咆哮道:“你是林家婦,怎麽胳膊肘盡是往外拐?我們二房丢了臉面吃了大虧,你們大房就真個兒得意了?可不要忘記了,這一筆寫不出兩個‘林’字,我勸嫂子你莫要糊塗了!”

容氏厭惡地看着祁氏一派市井潑婦的模樣,皺眉道:“君子有所為有所不為,我雖是林家婦,可也看不慣你們如此欺負人的小人行徑。得了,莫要再東扯西扯盡說些廢話,快說和離的事情。”

祁氏曉得容氏這是下了決心,定要管這事兒了,臉一拉,重新坐回椅子上,冷笑道:“既是嫂子見過了榕哥兒,叫他寫上一封休書又能浪費了多少的功夫,何苦叫我來寫。”

容氏見她俨然一副臉皮厚不怕熱水燙的模樣,亦是冷笑道:“你也不必拿這話搪塞,你的兒子你難道不清楚?他舍不得雲娘故而不肯,你若是寫了便罷,不肯寫,我便帶了雲娘去碧溪縣的縣衙裏頭鳴鼓喊冤,叫那洪縣令來斷斷這停妻再娶的官司,你看可好?”

祁氏脖子一梗,卻是漲紅了臉,沒敢說話。依着她的脾性,她很是想一甩袖子,直接撂下來一句,随你的便。

可她的松哥兒已經和她說了好幾次了,做主簿受制于人,他不快活,心裏也想要做個縣老爺耍耍威風。

這時候要是把榕哥兒有妻室的事情鬧了出來,得罪了洪縣令,那松哥兒的事情,豈不就不成了?

被戳中了命脈,祁氏氣鼓鼓地喘着氣兒,直将手裏的帕子絞得不成樣子,卻是半個字兒也不敢說。

容氏見得祁氏不說話,便又說道:“我聽人講,那洪縣令家中只有一個女兒,看得比命還重要。那洪縣令又是個有本事,燕京裏頭的家族勢力也是不可小觑。咱們林家雖說在朝和縣還稱得上大戶人家,擱在那種人家跟前兒,提鞋子倒夜壺都是輪不到的。雲娘如今不願意聲張,願意一紙和離書了卻了恩怨,你該心存感激,趕緊寫了和離書,然後把嫁妝一厘不差的還給雲娘,才是正理。”

見得祁氏氣急敗壞地鼓着眼睛,分明是不服氣不認可的模樣,容氏嘆道:“依我說,是咱們林家對不住雲娘,不僅該歸還了嫁妝,還需湊出一筆銀子,作為補償才是。你也是有子有女的人,如今又做了人家祖母,也該為子孫後代留些陰德才是。”

祁氏當初願意讓蕭淑雲一個商門女進門兒的緣故,不過就是為了那嫁妝,她又是個貪吃不吐的人,如今咬在嘴巴裏頭的肥肉,油水兒都進了肚皮裏了,叫她吐出來,如何可能?

忽想起幼年時候,看到的那只斷尾求生的壁虎來,祁氏唇角一勾,冷笑道:“你願意去碧溪縣告狀便去,總是我是不知道,榕哥兒那孩子還活着的事情。他另娶那是他的事情,雖則我是母親,可兒大不由娘。這事兒翻破了天去,也怪罪不到我的頭上。你只管去,我管不着。”

好一個冷心肝的母親,容氏氣得發笑。這女人,果然待榕哥兒那孩子,沒半點子的情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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