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1-2

“陶姐,聽說今天來我們公司的客戶來頭不小,是C市數一數二的汽車明星企業,這兩年在國內名聲大噪,要是能順利談下來,可是一筆數字可觀的業務,所以咱們公司才這麽重視,把Rolf都派出來了。”實習生安惠一邊布置會議室,一邊對調試投影儀的陶家羨說道。

陶家羨正彎着腰,聞言擡頭看了她一眼,笑了:“消息夠靈通啊。”

“沒,都是別人說,我聽來的。要是真有這麽回事,你肯定比我先知道。”安惠吐吐舌頭,繼續忙活去了。

陶家羨沒作聲,等布置好一切,離三點還有十五分鐘,她回辦公室拿上筆記本和資料,Rolf過來叫她,說客戶馬上要到了,讓她一起到樓下去接人上樓。和他們一起下樓的還有兩個分別負責材料和結構的項目組經理、一位分管材料的副總監。

陶家羨站在電梯裏,一行人中只有她一個女孩子,她也沒覺得不自在,落落大方地站在Rolf身邊,用餘光去瞥鏡子中的自己,長發柔順地散在肩後,白色絲質襯衫配黑色修身長褲,腳上一雙米色細跟高跟鞋,非常簡潔幹練的職場裝扮,将本身個子就高的她襯地更加高挑明麗。

确定自己的妝容沒有一絲不适合的地方,她緩緩吐出一口氣。電梯門開了,Rolf紳士地擡手示意她先出去,她面帶微笑走出電梯,然後和其他人一起往門口走去。

剛走出一樓大廳,對方就到了,兩輛車上先後下來四個人,三位男士,一位女士,全都身着一身正裝,三位男士中有兩位看上去十分年輕,約莫不到三十歲,長相都屬上乘,叫人驀地眼前一亮,另一位男士較之上了年紀,看上去該有四十歲了,但身材保養地不錯,并沒給人人到中年大腹便便的感覺。前來的唯一一位女士中等身高,看着也很年輕,不過妝容稍微濃了點,猜不出具體年齡。

陶家羨的眼睛在四人身上來回看了一圈,嘴角始終挂一個禮貌的微笑,其中一個男人和她目光相觸時,猛地滞住,而後近乎發狠地盯着她看,她笑笑,不動聲色地移開目光。

Rolf和四人一一握手,說着寒暄話,陶家羨在一邊流利地翻譯着,當她說出Rolf的名字時,清楚注意到有個人臉上略有點意外的表情,即使一晃而過,還是被她的餘光捕捉到了。

交換名片時,她姿态落落大方,盡管那個一直将視線鎖在她身上的男人目光如炬,她也沒露出一丁點除了微笑以外的表情。

大家聊着走向電梯,陶家羨按了上行鍵,側身讓客戶先進去,Rolf還是照例示意她先進電梯。

電梯門合上,有人突然笑着對Rolf說:“我們單經理的德語也相當厲害,Rolf,你和他說話的時候,其實都不需要用翻譯。”

陶家羨面不改色,将這句話翻譯給Rolf聽,Rolf聽了大笑,被點名的單經理也笑了:“我不是專業的,和家......和陶小*姐相比,實在差遠了,只能勉強說一說,上不得臺面。”

這次會議的主要目的是争取讓公司能成為C市這家企業的長期供應商。陶家羨坐在Rolf旁邊,全程目不斜視,除了翻譯時擡一下頭,大多時刻都埋頭看手上的資料,看起來鎮定而自信。

會議進行到三分之二時,對方公司的陳靜女士提了一個專業性非常強的問題給Rolf,其中一個名詞,陶家羨是第一次聽說,翻譯時,她罕見地頓了兩秒,就在她還沒來得及着急的時候,只聽一道低沉溫和的嗓音不疾不徐地用德語對Rolf把剛才陳靜問的問題複述了一遍,末了又添了一句:“不好意思,Rolf,陳經理問的問題剛好也是我想問的,我就她的問題又補充了一點想法。”

陶家羨在筆記本上記下那個陌生單詞,繼續不緊不慢地翻譯着,好在接下來的會議順利進行,沒再出什麽卡殼,她不禁在心裏慶幸一番,不經意的一瞥,剛好遇上一道炙熱的目光,只見剛剛替她慷慨解圍的男人正目不轉睛地直直看着她。

她不禁短暫恍惚了一下,眼前這張含笑面孔她并不陌生,即使已經過去四年,她仍然清楚記得她的手和臉頰貼上去時的溫柔觸感。他本身就長得好看,經過幾年歲月的雕琢,更沉澱了不少成熟男人味道,而那雙總是溫柔熱切的眼眸也愈發深邃,顯得更加迷人。

她穩住心緒,收回目光,低下頭的瞬間,忽然覺得剛才的對視仿佛一個短暫夢境,有着強烈的非真實感。

會議結束後,一行人浩浩蕩蕩地去樓下展覽室參觀公司産品。Rolf回了辦公室,留下副總監陪同前往,陶家羨作為Rolf的翻譯,自然不用跟着過去,着實有種說不清的解脫感。

她慢慢出了會議室,走進走廊盡頭的洗手間,一手撐在洗手臺邊緣,一手脫掉右腳的高跟鞋拎在手裏,低頭去看自己的腳後跟,果然紅了一片,隐約可以看到其間一個不大不小的水泡。她用食指去觸碰,疼地她猛一哆嗦,再不敢去摸。她自嘲地想,怎麽就忘記出門前貼上創可貼呢?

她翻開筆記本,找到印有“單家航”三個字的那張名片,對着名片發呆許久,本來打算直接扔掉,最後又放了回去。

她對着鏡子裏的自己苦笑,再怎樣做到默然,騙過了別人,卻騙不了自己。昨天晚上看會議資料時,她就知道他今天會出現,老實說,看到他名字的那一刻,她确實不敢相信,某些情緒像海嘯一般沖擊着她,讓她幾乎無力負荷。她反複對自己說,沒關系,四年就這麽過去了,他們才第一次見面,這對于兩個本身就認識的人來說,算不上意外。

一切都過去了,過去了的就讓它成為過去。她比誰都清楚這一點。

她套上鞋,洗掉一手的冷汗,拿上筆記本往外走,沒走幾步腳就疼地她受不了,她扶着牆穩住自己,用力把右腳往鞋子的前面擠,好讓腳後跟和鞋子隔開一點兒距離。

一雙手自身後扶上她的右臂:“怎麽了?家羨?”

單家航往下看去,一眼看到她紅腫的腳後跟,眉頭微擰:“怎麽磨成這樣了?”

“沒事。”她笑笑,拂開他的雙手,顧自往前走。

他趕上她,冷不丁彎下腰,作勢要攔腰抱她,她吓了一跳,顧不得腳疼,馬上往旁邊疾走兩步。

他再次跟上來,不容拒絕地說:“如果你不讓我扶你進辦公室,我就抱你進去,你自己選,看看想要哪種。”

她側過臉,冷聲冷語地說:“我沒那麽嬌貴,這點小疼痛就勞人伺候。”

他逼近她,低頭去看她的眼睛,不給她躲閃的機會。她被迫仰頭看着他,目光倔強。

他無奈嘆氣:“我沒別的意思,你不用這麽防着我,你的腳都磨成這樣了,還是讓我扶你進去吧。”

“真的不用,你應該還有事要忙吧,再見。”她不再理他,一瘸一拐地往前走,正碰上迎面走來的Rolf。

“你的腿怎麽了?”

Rolf的眼睛瞪地圓圓的,看到她身後的單家航,腳步一滞,顯然沒想到會同時碰到他們兩個。單家航上前,笑道:“我剛注意到她的腳被高跟鞋磨破了,打算扶她回去。”

Rolf了然地點點頭,陶家羨堅持說“不用”,單家航轉向Rolf,又說:“Rolf,麻煩你扶她一下,我看她的腳磨地不輕,我出去給她買點藥抹一下。”

Rolf目送他走進電梯,然後走到陶家羨身邊,擡手扶住她,她不好對他說拒絕的話,只能跟着他走回辦公室。

她一坐下,馬上脫掉高跟鞋,換上一直放在辦公室的平底鞋,再擡頭,Rolf卻沒走,正坐在她對面的椅子上,目不轉睛看着她。她好笑:“為什麽這麽看着我?”

他不答反問:“你認識他?”

她點頭:“認識,以前的同學,很多年沒聯系了。”

她怕他繼續問別的,忙接着說:“Rolf,你放心,我雖然認識他,但說不上熟悉,今天碰上,純屬偶然,我也絕不會做任何損害公司利益的事情。”

他擺手:“這沒什麽關系,但我感覺他對你的态度有些奇怪,你的心情好像也不大好,沒事吧?”

她扯起嘴角笑了:“謝謝你的關心,我沒事。”

Rolf離開後,陶家羨倒在大大的辦公椅上,想起剛才單家航不依不饒的那一幕,突然感到頭疼,看他的樣子,似乎并不打算像她一樣,把對方看作陌生人。

愣神間,手機響了,她拿起來,閉着眼接聽,對方一開口,她就後悔糊裏糊塗接了電話。

“家羨,我在走廊上,給你買了藥,你出來拿一下。”

她沒說話,挂斷電話,認命地走出去。單家航正拎着一袋藥站在不遠處的走廊上,見到她出來,大步走到她面前,把塑料袋遞給她,囑咐道:“家羨,一會兒先拿這管藥膏抹一下,然後貼一塊紗布,這幾天不要再穿高跟鞋了。”

他看看她腳上的平底鞋,不贊同地說:“你腳上這種皮鞋最好也不要穿,也會磨腳的。”

她怕有人看到,飛快接過藥,說聲謝謝,也不看他,轉身就走。

晚上回到家洗了澡,抵不過疼痛,到底還是拿出他買的藥塗上了,畢竟她沒有和錢過不去的嗜好,也沒有自虐到眼睜睜看自己受皮肉之苦。只是磨起的水泡早已破裂,一沾藥,火辣辣的刺痛感差點沒把她的眼淚逼出來。

她趴在床上,等着腳後跟那陣突突跳着的刺痛感過去,脖子酸了,她轉向另一邊,剛好看見手機屏幕亮了一下又慢慢變暗,拿起來湊到眼前一看,那串曾經熟記于心的號碼讓她立刻忘記了身體上的疼。

她将臉埋進枕頭,直到憋得自己快喘不上氣,才點開短信來看。

單家航的信息很簡單,提醒她別忘記抹藥,明天上班不要穿高跟鞋,語氣中規中矩,似乎只是一般朋友之間的相互問候,似乎……他們在過去的四年裏,從來沒有斷過聯系。

陶家羨沒有回複,而是起身坐到飄窗臺上,注視着茫茫夜色出神。

她曾說過,不會留戀任何記憶,可是不留戀,不代表能夠遺忘。她蜷坐着,頭抵着牆,閉上眼睛,只覺得滿身疲倦。

那些已經忘記的、努力忘記卻又不曾忘記的往事翻湧而起,毫不留情地逼迫她記起那段時光的每一個細枝末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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