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1)

阿秀

作者:木子曉風

文案

阿秀父母雙亡,新婚還未洞房便守寡,她帶着弟弟跟婆婆艱難度日。

可是趙陵出現教她弟弟讀書,治好她婆婆的病,為她出頭,将欺負她的人踩在腳底,她的日子一天天的變得格外不同。

阿秀:“你要什麽?”

趙陵:“你的心。”

阿秀:“……”

有人說阿秀八字硬,克父克母還克夫。趙陵卻無懼謠言,把她放在手心,含在嘴裏,一路寵着讓她成為了侯夫人。

內容标簽: 宮廷侯爵 布衣生活 情有獨鐘 甜文

搜索關鍵字:主角:阿秀,趙陵 ┃ 配角: ┃ 其它:甜寵

寡婦

七月盛夏,天剛破曉,晨風帶了一絲燥熱,吹得人心浮氣躁。

晨光透過半開的窗戶照進一間昏暗的小屋,窗戶上泛黃的白紙随風搖擺,屋內僅有一桌一凳,一床一木箱而已。

“咳咳咳,咳咳咳……”床上的婦人不斷地咳嗽,嗓音渾濁凝澀。

阿秀立馬披上衣衫下床來,倒了杯溫水見她雙眉緊皺,雙頰如蒙灰霾,彎曲着身子艱難喘息。她忙拍着婦人的後背,見婦人呼吸漸平,她扶起婦人,給婦人身後塞個舊枕,然後又端起水道:“娘,您怎麽樣了,好些了嗎?”

胡氏點點頭,就着阿秀的手喝完了那杯水,“沒事,娘這都是老毛病了。”

她說完還拍拍阿秀的手,安慰她。可阿秀卻不相信,實在是胡氏的臉灰蒙蒙的,太不正常了。

“娘,我看您的臉色不是太好,今天我去鎮上請大夫來看看吧。”阿秀擔心地看着胡氏。

“沒用,如果能好娘的病早就好了,其實我這麽活着也是拖累你們,還不如去找時哥兒……”胡氏說着眼淚又流了出來。

她這話說得阿秀心裏一酸,胡氏口中的時哥兒是她的相公何時,就在成親的當天他上了戰場,幾個之後軍營裏送回了他的骨灰,他死了。

何時是胡氏的二兒子,老年喪子,胡氏受不住打擊,一病不起,雖然何家請了大夫,但是胡氏的身子一天天敗下去,養了兩年,時好時壞。這些日子,雖然何時的大祥過去幾個月了,她還是經常提及何時,惹得阿秀也不好受。

“娘,您的身體會好的,您別想太多,我今天就去給您拿藥。上次大夫開的藥,我瞧着您喝着挺管用,這次就再拿幾包吧。”阿秀略笑笑,坐在胡氏面前。

“別去了,家裏沒錢,娘都知道,咳咳咳,咳咳咳……”話還未完,胡氏又咳嗽了起來。

“娘。”阿秀攬着胡氏的肩,給她擦嘴。擦到一半,她手心一抖,瞳孔微縮——那白色的粗布帕子上染了點點紅。

娘,娘的病又加重了嗎?

她心慌意亂,卻撐着繼續給胡氏擦拭。

“怎麽了?”胡氏似有所覺。

“沒事,”阿秀壓下心頭不安,順勢把帕子攥在手心收進袖籠笑道,“娘的嘴邊有點東西,待會兒阿秀給娘擦擦臉。”

胡氏自己沒摸到,也沒在意,只重複交代阿秀不可再為她亂花錢。

阿秀便說家中還有以前軍營裏送來的何時的撫恤銀,她哄着胡氏再睡一會兒,胡氏精神不濟,很快又躺下了。

見胡氏又進入了夢鄉,阿秀漸漸收起眼裏的笑意。她穿好衣衫回到自己的屋裏,從一個小箱子的最下面拿出來一個荷包,打開荷包,阿秀眉頭皺了起來——裏面只有十文錢了。

“阿秀呢?這都什麽時辰了,居然還在偷懶,不知道天這麽熱,人都口渴,竈上居然連熱水都沒有?”院子裏響起大嫂王月環的聲音,阿秀忙把錢裝進荷包塞在原處,然後走了出來。

“大嫂,剛剛娘不舒服,我在伺候娘,所以還沒開始做飯。”阿秀解釋道。

“哦,現在居然還拿娘來壓我了,伺候娘是你的本份,娘是因為小叔病的,你是小叔的媳婦,可不該代小叔盡孝嗎?”王月環抱着雙臂,一雙眯眯眼瞪着阿秀,“你還不快去做飯?”

她口齒伶俐,又戳到阿秀痛處,阿秀只看她一眼道:“我馬上做飯,只是大嫂,娘老是念着夫君,你不要這麽大聲,叫娘聽見了會更傷心,身體會更加不好。”

王月環一聽,張開欲罵,阿秀幽幽地加了一句:“娘的藥已經沒了。”王月環立馬扭頭進屋,裝作沒聽見。

阿秀搖頭,幾個月的妯娌,她已經知道王月環最在意什麽。果然提到錢,她就溜了。如若不然,她不知道還要說出什麽難聽的話。

阿秀系上圍裙,進了竈間開始做飯。淘米下鍋,青菜葉混和雜面揉好,切成菜餅子放進鍋裏。

一會兒功夫飯熟了,阿秀拔了蘿蔔,把蘿蔔切絲,拿醋鹽拌勻,又加了兩滴麻油,清脆爽口。

米香混着菜香特別饞人,阿秀饑腸辘辘忍不住咽了下口水。

竈房熱氣騰騰如蒸籠,阿秀臉被熱氣熏紅,額上的汗珠兒不住地流,鬓邊發絲都貼在了臉上。

她抽空擦汗,恰好看到門邊的胭脂花,紫色的花兒綻放了一夜,花瓣正在慢慢收攏。

阿秀望望天,見天色碧藍,知今天是個好天。只是一想到剛剛娘吐血了,她就高興不起來。見大嫂那樣,即使跟他們說了,估計他們也不會管,只是大哥何東也是娘的兒子,應該也要知道一下。

飯做好後,何東一家三口都出來吃,阿秀的弟弟林青也從屋內出來。阿秀伺候胡氏吃了飯,然後走到何東的屋裏,王月環正坐在裏面嗑瓜子。

見阿秀來了,忙将瓜子收起來。阿秀視而不見,只把胡氏的情況說了一遍。屋內死靜死靜的,阿秀看向何東與王月環,何東上前一步,只聽王月環咳嗽一聲,何東站在原地不動了。

“阿秀,不是我說你,見天的就知道叫我們出錢。我今天早上就提醒你了,娘是因為小叔病的,這錢本來就應該你們出。況且以前軍營裏送來了小叔的撫恤銀,好大一包白花花的銀子,我跟你大哥可沒有得到過一個字。現在娘病了,你舍不得動那些錢不說,還死命地從你大哥身上刮錢,你這是要逼死你大哥啊。”

“那錢早就跟娘看病花完了。”阿秀争辯道。

“呵呵,”王月環氣哼哼的“你要逼死我們嗎?你大哥為了這個家腿都瘸了,你還要怎麽樣?我之前讓你拿點錢出來給你大哥補補,你都不樂意,怎麽長兄如父,長嫂如母你都不知道嗎?”

她叉腰站在門口罵,污言穢語不堪入耳。阿秀氣得頭疼,明明當時她拿錢出來給家裏人改善夥食了,怎麽到了王月環口中,她就是死扣着錢不放的白眼狼呢?

“大嫂,娘還在呢,你怎麽說長兄為父,長嫂為母?”阿秀實在又氣又委屈,忍不住頂了她一句。

王月環還要不依,阿秀已經走出來,再沒有提給胡氏買藥的事。王月環見阿秀走了,朝門口呸了一口,又得意又不屑。

“那是我娘……”何東想說話,被王月環瞪了一眼又咽回去,低頭蹲在門檻上嘆氣。

阿秀沒辦法,家裏收拾好,她挎着籃子出來去了地裏,幹了些活,歇歇又慢慢往回走。她一路走一路皺着眉頭,她想給胡氏看病,想讓胡氏好起來。說起來,她嫁給何時,雖然二人還沒圓房他就去了戰場,但是她婆婆胡氏對她還不錯,她娘死後,她把弟弟接過來住,她婆婆也是支持的。

雖然這也是看在她家的幾畝地上,但是這份恩情,她還是記在了心裏。

只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現在擺在她面前的一個難題就是沒錢。她該怎樣掙錢給婆婆看病呢?

她不知不覺走到了村尾孫大娘的家門口,看到好多人都急匆匆地往孫大娘家裏趕,手裏也挎着小籃子,籃子裏似乎裝着帕子跟其他繡件。

這是幹嘛?

阿秀疑惑,她站在孫大娘門口,孫大娘一眼看到了她,喊她道:“阿秀,快來。”

阿秀笑着走過去,孫大娘拉着她的手道:“阿秀,你也是聽說了鎮上的事,所以特意過來的嗎?”

鎮上什麽事?阿秀還真不知道。

孫大娘一看她的表情才明白她過來只是偶然,她解釋給她聽:“阿秀,鎮上的繡房因為要趕工一批活,繡房繡娘來不及,所以就貼出告示招繡娘,如果聘上了,會有不少的銀錢。”

孫大娘伸出四個手指,阿秀眼睛一亮:四兩銀子可真不少,如果她能聘上,那婆婆的藥錢不就有着落了。

“阿秀,你快準備準備,今天是最後一天了。你是咱們村裏繡工最好的,你如果去了,肯定能聘上的。”孫大娘肯定地說。

身旁傳來一聲輕笑,似是有人在嘲諷。阿秀看過去,發現是同村的錢大伯家的大女兒錢蘭。見阿秀看她,錢蘭怔了下,随即又挺起了胸。

“大娘,你都說今天是最後一天了,何嫂子家裏那個樣子,怎麽可能拿得出來什麽繡品。我是覺得嬸嬸可憐,又要人照顧,所以嫂子還是留在家裏比較好,反正去了也白去。”

她這話說完,院子裏叽叽喳喳說話的聲音都停了。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阿秀的臉上,有幸災樂禍的,有事不關己的,還有帶着同情的,她們都在看阿秀會怎麽做。

“我這裏有布匹,阿秀可以用,女紅好的人,不管什麽布匹都能做出好看的帕子,荷包來。”孫大娘看着院子裏的人慢慢道。

“大娘,謝謝你,”阿秀心中一暖,“既然大家都說來不及了,那定的什麽時候就什麽時候出發吧。”

“嗯?你來得及嗎?”孫大娘有些吃驚。

錢蘭剛剛被孫大娘的影射羞紅了臉,這會兒看着阿秀也道:“何嫂子,你可別逞強。”

“我來得及,大娘,不用擔心。”阿秀又看着何蘭說:“謝謝蘭妹妹的關心。”

孫大娘拉着阿秀進了屋,給了她一塊綢子。院內的人都按照她的吩咐準備出發了,她對阿秀道:“阿秀,這個機會難得,你真的來得及嗎?你家裏的情況,大娘都知道,好孩子那些嘴碎的人,你別在意,過的好,氣死她們。”

阿秀點頭,“謝謝大娘,她們我不放在心上的。我會盡力而為,這是地裏剛摘的青菜,大娘你留下吃個新鮮。”

籃子裏菜綠油油的,根上還帶着些濕潤的泥土,瞧着就讓人喜歡。

孫大娘覺得這村裏再沒有比阿秀更讨人喜歡的了。說起來阿秀的命也是真的苦,林家是逃難來的,當時落戶在何家村,阿秀的爹辛辛苦苦開墾了幾畝荒地,阿秀的娘靠給人縫縫補補來維持生計。

好不容易阿秀大了,她爹累死了,等阿秀嫁了何家二小子何時,何時又在成婚那天被拉去了戰場。

她娘舊病複發,一個月就去了。她弟弟孤苦一人,她求了婆婆将弟弟帶到了婆家。本以為這樣熬着,等何時回來日子就好了。

結果三個月後傳來何時的死訊,他死在戰場上,連個屍體都沒有,阿秀就這樣成了寡婦。

婆婆重病,老大何東因為打獵被野豬給傷了腿,王月環那就是好吃懶做攪事兒精,這兩年多來都靠着阿秀養家糊口。村裏的人誰說起阿秀都得搖搖頭,可惜兩句。

想到這裏,孫大娘拍拍阿秀的手:“好孩子,大娘等着你。”

阿秀笑了,嘴角兩邊的梨渦小小的,“那勞煩大娘等我下。”

半個時辰後,阿秀坐在孫大娘的驢車上,晃晃悠悠地上了鎮。

留下

“阿秀,還有半個時辰我們就到了,你繡得怎麽樣了?”孫大娘扭頭對阿秀道。

阿秀咬斷了最後一根絲線,将耳邊碎發撩在耳後,對孫大娘道:“大娘,好了。”

孫大娘挺高興,她接過阿秀的帕子一瞧,帕子上的金蟬栩栩如生,蟬翼輕薄,耳邊仿佛能聽到蟬鳴。孫大娘喜上眉梢贊道:“阿秀,真不得了,這麽短的時間你就繡出來了,還這麽應景,看來你一定會被聘上的。”

阿秀矜持地笑笑,“還是大娘的綢子好,我才能繡出這麽好的金蟬。”

“都好,都好。”孫大娘笑呵呵的,催着孫大伯快些去繡房。

阿秀看到錢蘭氣呼呼地盯着她看了一眼,又對她爹說了什麽,牛車快了起來,很快超到她們前面去了。不過,這些她不在意,想到快到繡房,她的心也有些緊張起來。

驢車鈴聲悠悠,阿秀擡頭見寧鄉鎮就在眼前。街道寬敞整潔,兩旁有各種各樣的商鋪,貨郎在路邊叫賣,驢車,牛車和行人擦肩而過,包子,馄饨和糕點的香氣萦繞了整條街。

阿秀看花了眼,只覺得集市上的東西琳琅滿目,比之前來的時候要熱鬧得多。

很快到了繡房,阿秀扶着孫大娘下了車。繡房門口已經擠滿了人。

錢蘭她們排在前面,她們的帕子已經收上去了,繡房的人要先看帕子,再決定要不要見人試試來人的繡工。

等了一會兒,有管事模樣的人出來,念了帕子上的號,何蘭被留下來進行第二道考驗。

錢蘭聽到喜不自勝,她得意地看向阿秀。阿秀安安靜靜地站在那裏,不急不躁,反倒把她襯得十分輕浮。

她攥緊了帕子,見周圍的目光都集中阿秀身上,她十分嫉妒。阿秀長得比她好,繡工還比她好,村子裏自從她來了,她就再也不是衆人的目光所在了。

現在,她還要來這裏把她擠下去。她欺人太甚了。

錢蘭氣沖沖的,腦子一轉,她想到一個好主意。

繡房裏的繡娘又出來收第三波帕子了,那人慢慢走到阿秀旁邊,恰好另一個小厮手上拿着筆墨紙硯,那硯臺裏滿滿的墨汁,小厮小心翼翼地走。

阿秀正要把帕子遞給繡娘,那小厮不知為何,身子踉跄,急聲喊道:“讓開,讓開,我的硯臺!”

繡娘吃驚,沒接穩帕子,帕子落地,硯臺恰好整個扣在帕子上。

“我的硯臺!”小厮腳滑摔倒在地,那繡娘練練後退,衣袖挂到門前盆景一截突出的樹枝上,只聽“刺啦”一聲,那繡娘的袖子裂開個口子。

衆人傻了眼。

阿秀忙上前将硯臺撿起來,然後發現她的手帕被墨水浸染,已經看不出帕子上的金蟬了。

“哎呀,何嫂子,你這帕子上繡得到底是什麽?真是可惜了,怎麽會發生這種事?”錢蘭走過來關切地問道,“要不然,何嫂子,你再繡一塊吧,就是不知道,這時間來不來得及?”

錢蘭掩口輕笑,阿秀趕緊用另一塊帕子吸取墨水。墨水濃黑,帕子算是徹底壞了。她擡頭,直覺這事跟錢蘭有關系。

那小厮剛從地上爬起來,阿秀見他似乎行動不便,便幫他把地上的紙筆都撿了起來。

見硯臺沒壞,小厮松了口氣。

那繡娘看自己的袖子壞了,急得直跺腳:“這可怎麽好,這可是蘇婆婆送我的新衣衫,這袖子上的紋繡還是蘇婆婆繡的。現在破了可怎麽辦?”

她一直看着袖子,臉上又是可惜又是生氣,那小厮不停地道歉:“好姐姐,是我的不是。但是這個丫頭也脫不了幹系。”

他手指錢蘭,錢蘭緊張得臉似火燒,她強裝鎮定道:“你血口噴人,胡說八道!”

“不要狡辯,我剛剛明明看到你朝我腳下踢了東西,”他蹲下,左右看看,發現地上是幾顆大石子,他撿起石子到了錢蘭面前,“你踢過去的就是這個。”

“我沒有,”錢蘭矢口否認,“我才沒有!”

那繡娘信了小厮的話,上前猛然推了一下錢蘭,錢蘭一個趔趄,露出腳底下兩顆石子。

衆人一看還有什麽不明白的,那繡娘抓住錢蘭:“原來真的是你,你弄壞了我的衣衫,現在怎麽辦?”

“我,我……”錢蘭詞窮,只好說,“是你自己不小心,再說,你這件衣衫這麽普通能要多少錢?”

她這話一出,阿秀暗暗皺了眉頭,她剛剛特意瞧了這繡娘的衣衫,針腳細密,粉白的芙蓉花惟妙惟肖,一看就是上品。

“不值錢?”繡娘冷笑,“蘇婆婆可是鎮上最好的繡娘,她繡的衣衫帕子可以賣到十兩,二十兩以上。你居然說不值錢,那好,既然你說不值錢,那就賠我十兩。”

“十兩?”錢蘭倒吸一口涼氣,她眼珠轉了轉,直接道:“既然這衣衫是你婆婆做的,你再讓她給你做一件就好了。”

“蘇婆婆早就跟她兒子去別處享福去了,現在她不在了,這衣衫就算是徹底壞了。”繡娘瞪着錢蘭,“今天你要敢不給我個交代,你們怕是都留不下來。”

她一下子把矛頭對上了所有從何家村來的人,其他人的目光都看向了錢蘭,錢蘭被埋怨的眼神給吓到了。

她強撐着走到繡娘面前道:“大不了我給你繡。”

“好,你繡,只要你能繡得跟之前一模一樣,我就饒了你。”繡娘把袖子往錢蘭面前一伸,自有人聽聞明細,把針繡給拿了過來。

孫大娘走向前去,想說兩句緩和一下,那繡娘沒理。孫大娘只好看着錢蘭,抖抖索索地穿線,一根線穿了半天才穿上,然後拉起繡娘的衣袖,瞅了半天硬是沒敢下手。

這衣衫料子是真好,那芙蓉花繡的跟顏色鮮豔,她怕自己一下子給繡壞了。

她額頭上的汗越來越多,阿秀在心裏也着急起來。如果錢蘭真繡不好,那依繡娘剛剛的話,她們何家村的人就都只能離開了。就算這繡娘的話只有三分真,她們能夠見到掌櫃,但是誰又能保證這繡娘不會以後給她們穿小鞋呢?

“大娘,錢蘭不行,她根本沒法繡。”同來的幾個圍在孫大娘身邊急的團團轉。

“咦,錢蘭繡了,不過怎麽用了黃線?怎麽辦,怎麽辦,她肯定是要繡壞了。我們怎麽辦啊,我還想把帕子給繡房的管事看呢。”

幾個人你一言我一語,孫大娘也是為難,她瞧了阿秀一眼,阿秀也正在看她。只見孫大娘道:“阿秀的繡工在何家村是最好的,要不然……”

她是想要阿秀去,但是剛剛她可明白了,錢蘭設計小厮摔倒就是想弄壞阿秀的帕子。現在阿秀的帕子都是墨汁沒法交上去,又怎麽可能給錢蘭解圍?

只是如果錢蘭今天真的繡不好,那她帶來的人就都只能灰溜溜地回去了,這可怎麽是好?

“對啊,阿秀一定可以的。”

“阿秀繡東西那麽好看,一定能繡得一模一樣。”

衆人叽叽喳喳,又圍着阿秀,滿懷希望得看着她。阿秀凝眉,孫大娘遲疑地道:“阿秀,大娘知道錢蘭她不對,只是這事關系到其他人,大家都是一個村的,你就看在她們的面子上……”

幾個人這才想到錢蘭剛剛對阿秀的嘲諷,一時也尴尬起來。

“阿秀……”

她們欲言又止。

阿秀拿出自己的針線包,取了銀色的線穿好針道:“我試試。”

幾個人雀躍,好像看到希望,就連孫大娘也松了一口氣。

阿秀上前,走到繡娘與錢蘭身邊對繡娘道:“這位姐姐,我也是何家村的人,能否容我來為你繡衣衫?”

繡娘上下打量阿秀,阿秀坦然任她看,“姐姐的衣衫真的漂亮,我也想趁機觀摩一下蘇婆婆的繡品。”

繡娘聽到這話臉色倒是緩了一下,“既然你們是一起的,那你來也行。”

阿秀答應着,錢蘭低聲道:“你做什麽?我不要你幫我。”

阿秀沒看她只道:“我不是為了你。”

錢蘭還想站在那裏,被孫大娘幾步上前給拉了下去,錢蘭擡眼看到幾雙譴責的目光,頓時氣短說不出話來了。

阿秀早就看清這衣袖的布料和配色,此時上手摸了幾遍花紋跟花瓣,她已然心中有數。

她謹慎下手,全神貫注開始繡。衆人只見她不慌不忙,分線下針,那道斷裂的口子邊緣便慢慢地,一點一點地平整想接,漸漸地四周都繡好,中間只餘一個花心。

這個花心難補,因為上面用了深淺不一,将近五種線,而且還采用的套針。阿秀按照衣袖上芙蓉花的顏色,小心地配了五種彩線。

剛剛錢蘭下針用了黃色絲線,貿然抽走,會加大綢緞的縫隙。阿秀便一點一點把黃線隐藏,最後露出來一點點綴在芙蓉花中間,恰好做了花蕊。

整個過程只有短短的兩炷□□夫,阿秀終于繡完,鬓發已經全濕了。

見她繡好,周圍的人都圍了上去,那繡娘的衣袖已經完全縫好,整個袖子都是統一的顏色與花紋,一點兒也看不出剛剛到底是那裏撕裂的。

只是看着這芙蓉花比剛剛更加生動有靈氣,就像是剛從枝頭摘下來的。

“妙啊,真是好手藝啊。”

圍觀的紛紛誇贊阿秀,說她年紀輕輕居然手藝都比得上蘇婆婆了。

那繡娘見袖子好了,氣也消了。她正想讓阿秀幾人都進去,誰知這繡房東家出來了。

所有人都情不自禁地圍了上來,那東家笑眯眯地說他剛剛旁觀了全過程,他看着阿秀道:“這位娘子手藝這麽好,我們繡房就請你做繡娘了。”

能得東家親自邀請,阿秀也很高興,她這時才徹底放心了。剛剛她在繡芙蓉花的時候,別看她好像一點兒都不緊張,其實她心裏七上八下的,也擔心着呢。

現在東家都說她繡得好了,那就是沒問題了。只是婆婆還病着,林青還在家裏,她如果一直在繡房,就沒辦法照顧她了。

“謝謝東家,只是我家中有婆母生病在床,需要照顧,繡品我能帶回家繡嗎?”阿秀試探着問。

“這,”東家有點猶豫,不過見阿秀一雙桃花眼期待地看着他,他随即道,“想不到你還如此有孝心,那行,繡品你可以拿回家繡。”

阿秀高興地抿唇笑了,梨渦初綻,又甜又美。

孫大娘趁機向東家推薦她帶來的其他人,東家聽說都是阿秀一個村的,想到阿秀的繡工好,便都允她們留下。

不過到了錢蘭這裏,他收了笑容道:“這位姑娘就算了吧,繡工繡品可以不好,人品不好就是大事了。”

說得錢蘭臉紅似血,掩面跑走了。

迷路

從繡房拿了繡品之後,阿秀身上還多了一兩銀子,是繡房東家聽孫大娘說了阿秀家的情況特意先預支給她的。

阿秀沒有推辭,她恰好需要銀子給娘買藥,便收下,只暗暗打算要用心繡帕子。

她坐着孫大娘的驢車準備去福安堂,孫大娘今天心情也是不錯,一路上跟阿秀閑聊。鎮上很是熱鬧,孫大娘說起這個便興奮。

“阿秀你知道嗎?前段時間寧鄉鎮被土匪和狄人給鬧得街上一個人影都沒有,現在這是将軍打了勝仗,土匪也不敢出來了,所以大家才又打開門做買賣。”

說到這裏,孫大娘又瞅了瞅四周,壓低聲音道:“就鎮上的舉人老爺,之前也被土匪給綁了,後來出了贖金才給送了回來,當時官府還上山剿匪來着,但是那九龍山陡得很,官兵們硬是沒打下來。”

阿秀平常只忙家中事,還真的沒聽說過這件事,她仔細聽着,孫大娘見她不知道,便多說了幾句:“這事鎮上的人都知道,但是我姐姐在齊舉人家做廚娘。她跟我說,當時舉人老爺回來的時候,臉上都沒血色了,身上也都是傷,要不是有一個大将軍救了他,怕是老爺就被土匪吊死在山裏了。”

孫大娘手掐脖子,翻着白眼吐舌頭,阿秀吓了一跳,孫大娘呵呵笑幾聲,安慰阿秀:“別怕,阿秀,現在鎮上的人都說,那土匪都怕了将軍,不敢露頭。”

孫大娘頻頻提起這不知名的将軍,阿秀聽多了問道:“大娘,這将軍您見過嗎,他長什麽樣啊?”

“大将軍可不得了,一雙金剛眼,瞪得比牛大,身高十二尺,手像蒲扇可以扇風,腿就跟樹一樣粗,走兩步地都會抖,哐哐哐。聲音跟寺廟裏的鐘一樣,發起火來能把土匪的耳朵震聾。”

孫大娘邊說邊比劃,阿秀聽她說得誇張,嘴角輕揚,而後便露出了幾顆雪白貝齒。

“大娘,你說得是真的嗎?”阿秀好笑。

“那當然了。”孫大娘直拍胸口保證,見阿秀不信,她急着道,“如果大娘說假話,就讓那個金剛将軍現在就出現在我面前,用他的蒲扇手把大娘拍地上。”

“大娘……”

“噠噠噠”,馬蹄聲響起,近在耳邊,阿秀聞聲擡頭,看到有兩人騎着駿馬,正一前一後同行。

為首的一人着玄色衣衫,鼻如懸膽,目似寒星,兩片薄唇讓阿秀想起剛剛看到的利刃。他身材高大挺秀如蒼山之松,林間修竹。

他座下之馬毛皮順滑,腰背滾圓,那馬似是不聽話,甩着頭,他微微勒緊缰繩,馬便支起了耳朵,打了個響鼻。

他旁若無人,偏又氣質冷然,玉般高潔,停駐的瞬間便将周遭所有人都比了下去。

阿秀還沒看到過這樣好看的人,一時雙眼定在他身上,嘴巴微微張開,身子不由得向前傾。

那人似有所覺,銳利的目光射向阿秀,阿秀瞬間像是掉入了千年的寒冰地窖裏,身子一下子涼了。

好,好可怕!

阿秀悚然,起初的驚豔被驚吓代替,整顆心怦怦直跳,她下意識就想捂住自己的心,怕心跳聲太大引起那人的注意。但是在那人的眼皮子底下,她居然連動一下都不敢,只悄悄捏緊了手中的錢袋,低着頭看自己的衣衫。

直到餘光瞥到那人不再瞧她,她才敢擡起頭,手心濕答答的,她眉心微蹙,咬了咬唇,自己居然吓到出汗了。

“将軍,他們這麽說你……”

“走,我們還有更重要的事。”

他們的聲音漸遠,阿秀望着他們的背影消失在人群裏,這才敢重新坐直了。

“哎呦,我的娘哎,剛剛那兩個騎高頭大馬的是什麽人,生得可真俊,咱們寧鄉鎮再找不出比他們好看的人。”孫大娘贊嘆一句又道,“不過第一個看上去可真吓人,就他往這裏掃一眼,我氣都不敢喘了。”

孫大娘還在感嘆着那人的可怕,阿秀心下贊同,只覺得自己下次要是再遇上這樣的人一定要離得遠遠的才好。

但一時又想着,哪有這麽巧,寧鄉鎮這麽大,那人又是生面孔,不可能會再遇見的。

她心安了許多,恰好福安堂也到了,她跟孫大娘打了招呼,約定好回去的時間,地點,然後便下了車。

去買了四包藥,手裏的銀子便又沒了。阿秀瞧着櫃上的學徒抓藥,她一個個在心裏默數:地黃、麥冬、甘草,牡丹皮……

她想起自己在山上看到的甘草,突然有一個想法,如果她能找齊這藥方裏的所有藥,那她也可以自己來配着給娘喝了。

她的眼睛瞬間亮了起來,學徒抓好藥,一轉身就看到阿秀雙目灼灼,光彩逼人,手腳都不知往哪裏放了。

阿秀笑了笑,拿起藥材告辭出了門。今天去繡房的事讓她想了許多,自己的繡工雖然尚可,但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她還是應該多走走,多看看,不能總是舉步不前。

孫大娘去舉人府看她大姐去了,還未到約定時間,阿秀便去了賣絲繡的攤子跟店鋪。

她特意去了不同的攤位看羅帕,發現那帕子的花樣千篇一律,無甚新意。

她又去鋪子裏看,觀察到鋪子裏的香囊帕子更精致,素綢,全棉,薄紗,什麽材質的都有,有些針法還挺特別。

她在鋪子裏呆的時間長了些,拿着帕子香囊必定仔仔細細看個清楚。她這不尋常的舉動惹得店裏的小二頻頻側目,不過她沒動,居然也沒人趕她。

到後來還是她發現鋪子裏的人多了,她才不好意思買了些布頭從裏面走了出來。

她神色有些尴尬,再去下間鋪子的時候便邁不開腳步,就這麽在門口轉了幾下,她便想走了。自己還是臉皮薄,不然可以多進去看看的。

阿秀略沮喪,她肩頭聳下,蔫蔫的。

她惱自己害羞,禁不住握拳捶了自己一下,不防旁邊溜過來一個人,笑嘻嘻地看着阿秀。

“小娘子,這是怎麽了?可是買不起帕子,跟哥哥講啊,哥哥給你買最好看的帕子。”

阿秀擡頭見一個癞子嘴邊長着大痦子,痦子上面一撮黑毛,褲子松松垮垮的,正兩眼放光地看着她。

那眼神不停地在阿秀身上舔過,阿秀惡心得厲害,他的目光讓她覺得自己跟沒穿衣服一樣。

她一句話沒應,快步往前走。那癞子卻跟在她後面追着她走,阿秀回頭看,見那癞子一直跟着,還好妹妹,小娘子的一直叫着。

她心裏又慌又亂,想走到孫大娘約好的地方,又擔心孫大娘還沒到。

她腳下不停,越走越快,那癞子也走得越發緊了。

阿秀急得心頭直跳,舊日陰影突然而至,她手控制不住發抖,人如拉緊的皮筋。

“小娘子,別跑啊,哈哈哈,等等哥哥。”身後的聲音猶如惡魔,阿秀跑得飛快,風從耳邊呼嘯而過,她一步也不敢停。

那癞子的聲音卻如影随形,如同鬼魅,阿秀腳下趔趄,差點跌倒。

她扶住斑駁的牆壁,擡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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