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玉房宮要開榜?什麽時候?”

“今年把春榜改為秋榜, 要入秋之後,算來沒多少天了。”

“這關魔尊什麽事, 那守燈人也定不會再去參榜,之前多少仙門請他都不露面。”

“這你就有所不知了吧,我聽小道消息說,這一榜他還要參加呢!”

“吓,不可能吧!”

“怎不可能?”

“他之前是不是第九十九名來着?我要是他, 我就不去,怪丢人的。且到時候人多口雜,萬一有人說些難聽話……”

“人家當年,也是為仙門獻身,誰會在大場面上給人弄難看, 玉房宮也不許的……”

“那衆人之口, 他如何能堵住, 況且……這守燈人他到底圖什麽呀!”

夏百友偷偷去瞧醒林的臉色, 醒林雙手抱着酒壺,下巴擱在壇口上,正聽得認真。

聽到此處他笑了笑, 提着酒壇, 來至茶坊沿街的欄杆處,大街上行人不多,除了商鋪的各色旗幟在風中招搖,便只剩下遠處幾個淡淡的人影。他靠在欄杆上,就着街景, 灌了一大口烈酒。

身後的閑人還在議論。

“……管他圖什麽呢,到時候,衆人一鬧騰,他倆這名字又得被捆在一處,喧鬧一陣子。我總覺着,只要這般,故事就算沒講完呢。”

湖光粼粼,醒林與夏百友悠然打馬回家,出去一圈,買了許多新鮮玩意且又開心,二人各自有各自的心滿意足。

回到東山派,醒林每日早上雷打不動的來演武場修習,夏百友百無聊賴,自繼續陪着他,他有時在旁旁觀,心中簡直駭笑出聲。

醒林說自己在修習一事上,毫無天分,真不是在謙遜,三個月了,還是那一套入門劍法,他每日認認真真勤勤懇懇一招一式地演練,竟能保持無一分進益,簡直可怕。

三月之期快到,夏百友陪他喂招,喂着喂着忽而彎下腰笑了起來,笑的拿不住劍。

醒林繃着臉,扛劍望着他,撐了一會,自己也笑了。

夏百友笑的上氣不接下氣,好不容易笑完了,扶着肚子站起來,道:“醒林兄,你真是個修習奇才,我算是長見識了,佩服。”

醒林微笑着,也不着惱,他自己閑閑地揮着劍,演練入門劍法。

從小到大,他已習慣了。

夏百友望着隔壁演練場,荀未殊的身影翻飛,寒光閃爍,好一派潇灑飒然的風姿。

他唇角挂着笑影,淡淡的對醒林道:“這二十幾年,你是怎麽熬過來的……”

醒林唰的一聲收回長劍,他曲起手指,在雪亮的劍身上輕輕一彈,看着長劍,道:“過去了,那些都不重要了。”

他望着夏百友,夏百友也望着他,真心實意地道:“那就好。”

三月之期已到,金秋十月,東山派的秋水湖正是秋水粼粼,魚肥蝦美之時,虞醒林荀未殊等人提前三日整頓好行李,收拾好各自的法寶武器。夏百友賴在別人家不走,混吃混喝三個月,隊伍只好捎上他。

淩晨時分,東方未明,雞鳴不已,虞上清帶着衆弟子,頂着一身寒露,登上駛往帝都的猛舟。

離東山派不遠處的紅雲教,也在差不多的時辰,朱若殷帶領許多身着紅衣的年輕女子,迎着還未徹底放明德雲霞,出發了。

西南大地,早幾日前,連綿十萬大山中,千仞高崖上,修建着一所精美絕倫,雲遮霧繞的道觀,道觀大門徐徐打開,一排弟子頭戴銀寶冠,身着如雲如霞般地紫衣,挺胸昂首地列隊步出。他們的目的地在東北方,正是帝都城畔的玉房宮。

東南海邊,海浪怒吼着拍打山岩,山岩壁高數丈,通體烏黑,無一棵草木,最高處坐落着一座肅穆樸素的院落,鎮九門的弟子穿着粗布褐衣,随着師傅,依次從院門出來,最後壓陣的胡争如鎖上院門。

鎮九門的弟子所行之處一片荒涼,村莊沒落,黃草漫坡,一排寒鴉從天上呀呀經過,東南海這些年飽受摧殘,正是休養生息之時。

偶然行過較大的村落,數十間土胚房連成一片,有的坍塌,有的還勉力支撐,掉了漆的小木門中,鬼鬼祟祟探出一兩顆腦袋,悄悄盯着這一路稀罕行人。

玉房宮再開榜的消息,席卷整個大陸,醒林要參榜的消息也不胫而走,東南海邊這片敏感之地,這些消息也在暗地裏洶湧流傳。

不日後,帝都城外,玉房山下,東山派出于禮貌,進人家門前,先禦劍落了地,正落在山腳大路口,從此處上山,盤旋而上,也要走許久。

他們碧衫玉冠的打扮在仙門中極為出色顯眼,方落地沒多久,一行四五人的小仙門立刻認出他們,小仙門似是地處玉房山附近山脈,各自騎了小驢子過來,正适合在山上爬上爬下。

那小仙門的弟子,遠遠瞧見他們,一邊偷眼往這邊看,一邊四五顆腦袋湊在一處,用手捂住嘴,唧唧喳喳的小聲說話。

醒林站在虞上清身後,他是大弟子,位置極為搶眼,由着人的視線落在自己身上,不躲不避,經過那小仙門時,迎着小弟子的目光,微微一笑。

小仙門本就在私下議論他,被他這般坦蕩的一望,幾個人瑟縮了一下,反而不敢出聲了,倒是有一個膽子略大的,掙紮着想,怕什麽,他們是修士,我們也是修士。

他試探着搭話,清了清嗓子,道:“是東山派的虞師兄吧?”

醒林腳步慢下,側過頭,帶着點笑影望着他,“是我,怎麽了。”

那弟子鼓起勇氣,“久聞虞師兄的大名了,沒想到在這半路上能遇見,幸會幸會。”

醒林瞧着他,也笑,拱了拱手,那弟子見機道:“虞師兄走着上山呀?這玉房宮看似不高,走大路卻甚遠呢。”

這句話戳到醒林,醒林皺着眉,唉聲嘆氣,“是啊。”

虞上清依然在前方帶路,不理會身後。而醒林越落越遠,與這小仙門并排而行,夏百友也随他落後,聽了他這懶洋洋的口氣,似笑非笑的瞥了他一眼,并未說話。

那小仙門借機獻殷勤,能與仙門中最炙手可熱的風雲人物攀上點關系,有用無用另說,說出去怪有面子的。膽子大的弟子立刻道:“我們這裏人手一批毛驢,卻牽着不用,不如虞師兄上來,捎帶一程吧。”

醒林似是十分苦惱的模樣,遲疑着說,“我父親還在前面步行,我怎敢騎驢。”

那小弟子道:“這有什麽,我們這裏有好幾條驢子呢,給虞掌門也騎一匹,不就好了。”

說着高聲向前方的虞上清喊話,邀他騎驢。虞上清在前方早就聽得一清二楚,一直咬牙忍耐,此刻沉着聲音道,“走兩步路,有什麽可累的,要騎讓他騎吧。”

醒林樂了,“如此,那我就不好意思了。”

他接過小弟子手中的繩子,忽而想起問身邊的夏百友,“你……”

夏百友幽怨地望着他,朝他伸手,“你說呢。”

醒林笑,那小弟子忙把另一匹驢子遞給夏百友,兩個人恬不知恥蹦蹦跳跳的上了驢。

就這般,東山派的掌門在前方步行,身後跟着兩排循規蹈矩的弟子,兩對弟子後方,醒林和夏百友悠悠然騎驢慢行,與小仙門的弟子連說帶笑。

醒林不怕被人瞧着說沒規矩,他經歷這幾番事,早被人翻來覆去的嚼遍了,如今大徹大悟,徹底不要臉,除非父親親自抽他,否則怎麽舒服怎麽來。

夏百友更無所謂,這裏不是紫極觀,前面苦哈哈步行的又不是他師尊,何況他向來浪蕩,當着自家師尊的面,還要偷雞摸狗的搞小動作,何況如今。

他們這一行人在路上偶然遇着些其他仙門,虞上清在前方與人寒暄,那路遇的仙門見着他們,第一時間便是在弟子中搜尋醒林的身影,此時可好,醒林穿着顯眼的碧衫玉冠,赫然比其他弟子高出一個身子,遙遙騎驢綴後,身邊還莫名的跟着一位穿紫衫銀寶冠的公子,紫極觀的,這可成了上山路上的一道風景。

東山派來至玉房宮大門前時,侍立門外迎客的甘棣華等人,早就從上山的仙門口中知悉此事。

虞上清帶着隊伍款款來至大門前,甘棣華端正拱手,向他施了一禮,虞上清見了他,發自真心的含笑點頭。

甘棣華問他路上情形,眼神卻不自覺的向後瞟,瞧見荀未殊,二人相對一笑,再不小心向後一望,對上高高在上的醒林,他也不由得微微一笑。

醒林朝他一笑,緩緩下了驢,将缰繩信手交給小弟子,他從人縫裏走過來。

此時,玉房宮門牌下已彙聚了不少仙門,自醒林一來,目光便悄悄往這邊打量,見他下驢,各家弟子面上不動,該說笑說笑,該寒暄寒暄,只是臉上的兩只眼珠子不由得往這邊移動。

醒林從最後方穿過來,本來狹窄的人縫随之避讓,他輕袍緩帶,衣袖生風的來至眼前。

甘棣華向他施禮,“多日未見,醒林師弟別來無恙。”

醒林亦含笑施禮,“托福。”

夏百友從醒林身後探出腦袋,笑嘻嘻地道:“甘師兄好,你可見到我荀師兄他們了?”

甘棣華指着後方,“方才才進去,夏師弟現在追過去還來得及。”

夏百友搖手,“呵呵,不必了,不着急。”

甘棣華,醒林,夏百友等這幾個,半年多前一起同生共死,皆是老相熟,雖多日未見,不覺生分反倒更親。

甘棣華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錯覺,總覺得醒林來了之後,玉房宮門牌下,排隊進門的隊伍行進的很慢。

他含笑道:“虞掌門,醒林師弟,裏面請吧,還是上次的客房。”

甘棣華準備客房時,曾向師尊禀報,可将最寬敞最向陽處的客房留給東山派,誰知龜蒙真人卻搖頭,他道:“我知你的意思,東山派對咱們玉房宮有恩,甚至挽救了整個仙門,可謂是貴賓。但,若因人對己施恩便厚待,若當一日,此人與己無利時呢,便苛待麽?”甘棣華深覺有理,恩義在心,不必過于市儈浮躁。故此為醒林等人所設仍是前次之所。

醒林随着人流,經過高逾數十丈的門牌,前方便是玉房宮正經大門。

如今玉房宮恢複家園,站在自家大牌坊下迎接八方來客,門內門外皆是熙熙攘攘的修士,整座山脈瑞氣萦繞,仙氣充盈。

半年多前,這仙門聖地還被魔氣籠罩,宮殿晦暗,日月無光。

夏百友從身後推了推他的腰身,探出腦袋問,“醒林,怎地不走了?身後還有許多人排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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