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正文005

005

任何在心底裏有過期待的事情,第一次嘗試都容易叫人上瘾。

尤其還是處在性意萌生的年紀,最無法抗拒的就是肢體接觸。

顧蕭縮在被窩裏盯着牆面上的那塊空白持續發愣,久了,疲倦攀爬上眉眼,朦胧視界中依稀出現言銘的臉,一時恍惚,神色迷離,連裹身的被子捂出的溫度都像是那人的擁抱殘留下的。

滾燙的話在耳邊輪番播放,顧蕭抓緊雙臂,覺得後背酥麻,骨縫裏散着熱。

他想要快些睡去。

體育課成了他們彼此心照不宣的秘密,盡管那間狹室污穢肮髒,雜亂擁擠,但那一小束光線是暖的,兩個膠漆摟抱的人是純粹幹淨的。

青川市進入深秋,身上的衣服越穿越多,言銘憤憤,偶爾使壞,攬住對方窄腰的手時常撩開衣擺,不安分的亂摸亂竄,與柔軟的肌膚碰上一碰,顧蕭總會緊張的繃住身子,對他的小動作無奈又不知如何婉拒,只得在他後背輕敲一記,以示警告。

“你現在會主動抱我了。”言銘胸腔鼓起,深聞顧蕭發間香氣,将懷裏的人再摟緊一些。

顧蕭少言寡語,即便獨處時也不善言談,言銘不在意,往常聽見的話大多刻薄尖刁,剛開始如刀剜心,而後如人飲水,喜怒哀樂不在外,在己。泡在人性本惡的罐器中太久,反倒聽不慣悅耳的話,更喜歡用最直白的身體語言來表達越發向內心深處遷徙的情意。

少年初嘗愛,深刻且錐心。

***

平日放學時間為下午四點半,顧蕭比別的學生多一小時的重點輔導,一同聽課的還有始終位列成績榜單第二名的齊澤。

在分數代表一切的現階段,齊澤的心理狀态總是游走在間歇崩潰的邊緣。一人之下的滋味不好受,尤其在老師們不自覺流露出對顧蕭更為上心的關切時,這種過度敏感的在意逐漸随越來越緊迫的時間緩慢變質,以嫉妒為滋養,将顧蕭熬成了他的心魔。

***

“今晚我媽加班,淩晨才回家,跑完步可以多呆一會兒。”顧蕭抱着言銘,他已經适應了這具身體,肩膀不再繃直,動作不再扭捏,完全以一種放松的姿态迎接每一次雙臂張開,被對方細膩的溫柔一點點攻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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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放學不回家了好不好,媽媽不在為什麽還要八點見面?”言銘撓着他的癢癢肉,這話燒在他心尖兒,控制不住想要帶顧蕭去離這裏遠一些的地方,制造獨屬于他們二人的回憶。

顧蕭輕輕推了他一下:“我得趕在八點前把跑完步要做的卷子做完,我媽回來會檢查。”

“她還能半夜三更進你房間查你進度不成?”

“嗯,經常。”

言銘沒再說話,盡管聽到的內容讓他心裏莫名一陣煩堵,但顧蕭今天說的話比往常多了些,他得先顧着回味,顧着樂呵。

放學後與顧蕭隔了五十米遠的安全距離不緊不慢的跟着,言銘習慣每天以這樣的方式送他回家。腦袋裏不時蹦跳着亂七八糟的粉色泡泡,覺得自己還什麽都沒舍得下手,殘存的理智就快要被那人偶爾表現出來的可愛勁兒啃食/精光。

眼神凜如豹子,緊盯獵物,恨不得将眼珠子摳下來砌在顧蕭身上,言銘從小到大幾乎沒有過屬于自己的東西,他喜歡寵物,遇見流浪貓狗,也只能在筒子樓後廢草紮堆的爛泥地裏偷摸喂過幾口,家裏拮據,無法負擔多供養一條生命的能力。

當顧蕭趴在他肩頭呼吸,感受着微微隆起又軟下去的身體,精瘦的骨架摸上去雖然手感不佳,但言銘還是顧自陷進對方溫熱的柔情裏,壓住一顆躁亂沸騰的少年心,留取誘人的香味,每晚關起門來捂住口鼻,不遺餘力的遐想。

他抱着一條與自己有關的生命,他是那麽的歡喜。

***

用了比往常快一倍的速度答題,注意力從沒這麽集中過,直至額上汗珠砸在工整的卷面,濕了字跡,顧蕭才回過神,看了眼表。

快速抽離出做題的狀态,舀出深埋心底的小小期待,顧蕭起身站在窗前,掀起簾子,昏黃路燈下馬路牙邊,屈膝靜坐的少年指間夾着耀眼的亮,旁邊斜躺着那輛破舊的小摩托,與黑暗融成一色。

八點準時出門,預計十點回家,顧蕭調好電子表,反手将門輕掩。

涼爽秋風掼上背,顧蕭覆在言銘身後,手往腰上環緊一圈,貼感熱熱的。公園往右是座橫跨昌江的瀝青石橋,水波盛着秋意在橋燈餘晖中靜谧流淌,悄無聲息的,如同在幫那一對少年守住今夜游玩私會的秘密。

車把一歪,車身一半杵進草地,一半晾在馬路。顧蕭對這裏陌生,跟緊言銘一道走進石橋斜方的陰影,以褪了色的枯草做墊,并肩躺在一起。

頭頂星空,言銘說:“在這裏看星星是最美的。”

顧蕭看他,而後看天,繼而再次轉頭看向言銘,問:“為什麽?”

“你在嘈雜人堆裏看繁星,也覺得它們是亂的。只有一個人安靜下來去看喜歡的東西,才能覺出它們的美。”言銘對上顧蕭的眼神,找尋到第二片星辰,開心的笑了笑,語氣玩味的說:“跟你講講我的故事,想聽嗎?”

顧蕭習慣把沉默當做回應,半晌想起來面對的不是蕭珍,“嗯”一聲,舔了下嘴唇。言銘正過腦袋閉上眼睛,停頓良久,緩緩開口:“初二那年喜歡貓在镚兒廳,被那兒的氛圍吸引,但是沒錢買游戲幣,只能躲在機器旁邊專盯別人玩兒,倒也能滿足。”

“沒想到的是,我盯別人,別人也在盯我,那時候已經有所察覺自己的性向,眼睛很容易瞟向長得漂亮的男人。”

“不過我不喜歡他,只是感謝他帶我玩兒,還送我回家。他在樓下抱我,摸我背,不止一次,鄰居們跟窗口看着,笑着,指指點點的議論,我沒什麽感覺,就沒躲,用他喜歡的方式感恩報答,直到他俯身過來想親嘴,我才跑了。”

言銘不好意思的撓了撓鼻尖:“後來鄰裏們經常逗我,拿男女明星的照片問我誰更好看,我總指男的。有個合租屋裏的夜店小姐跟別人打賭,狂言能矯正我,于是堵我放學,直接拖進她們屋,畫一臉煙熏濃妝,劣質香水作嘔的想吐,厚墊一樣的胸朝我壓過來,我就真吐了。”

“我對這件事唯一清晰的印象,就是她耳朵上帶的那對金屬耳圈碰到我臉時的觸感,涼涼的。”

顧蕭望着星星,認真在聽,等了一會兒,發現言銘沒聲了。這是一場交心,他自知輪到自己,理應拿出幾分真誠去做交換,奈何絞盡腦汁,也找不出一段相同分量的經歷來。

尋思着安慰,又不會,最後憋紅臉一皺眉:“我吃過一次麥當勞兒童樂園餐,一個挂件玩偶,挺可愛的,陪了我很久。”

說完一閉眼,什麽跟什麽。

言銘憋不住笑,手背掩住上揚的唇角,穩住聲音盡量不打顫:“是不是挂你書包上的那個?”

顧蕭點頭,食指蜷起劃了下臉。

空氣中只剩清淺水聲,石橋上偶有疾馳而來的轎車,讓夜色變得生動。

言銘在兩人無聲的共處中,心跳緩慢提速。他側過頭,離近處,是顧蕭高挺光潔如山根的鼻梁,投下的陰影與長睫蓋在眼下的部分重疊,讓若隐若現的瞳眸更顯明亮。

遠處,連綿山脈隐在淡青一抹薄霧中,構圖層次模糊,視線好似蒙塵,唯有眼前人俊秀的臉清晰明朗。

“送我,行嗎?”言銘突兀的問。

顧蕭想了片刻,再次點頭。

他們離的很近,本就觸手可及。

言銘長長的嘆了口氣,認了命,緊接着翻身而上壓住顧蕭,直勾勾将蠶食理智的目光強硬的嵌進他的虹膜。

顧蕭遲鈍半拍,才顯出驚慌,拼命推搡拒絕,可還是避無可避接下言銘惆沉中帶着溫柔的視線,怔愣一瞬,錯過最佳反抗時機。

心門大敞。

“顧蕭。”言銘喚他,呼吸粗拙有力,掌心覆上對方脖頸,大拇指揉搓凸起的一線青筋:“叫我。”

“放開。”顧蕭錯開臉,嘗試掙脫這股蠻勁兒,勉強抽出一只胳膊擒住他的手腕:“放開我。”

“不放。”言銘笑的狡邪,眼角的弧度更深,他在兩人的對峙中張狂的下移手臂,摸索,探尋,碰觸,握住,懷裏的身子猛然僵硬,這一反應,這一畫面,成了他日後難以戒掉的妄念。

“叫我,顧蕭。”言銘渴求道。

“你!”眉心緊鎖,皙白皮膚沁出一片綿密汗珠,周遭溫度不高,顧蕭卻熱的犯暈,浮在表層的神情是隐忍痛苦的,被言銘主導的淋漓快意仿佛鯨吞一般,蠶食着漸漸軟化的意識。

時間拉的長了,摳進言銘腕間皮肉裏的指甲齊齊松開,與肩膀一并細微發起抖來,眉眼舒展,換上迷戀神色,止不住的哼出不可聞的兩聲,顧蕭用氣息吐出兩個單字去做感官交換:“言銘……”

微阖的眼簾忽然睜開,雙臂迅速抱緊言銘的脖頸,落在耳畔處的呼吸熱烈急促。顧蕭的身體持續顫抖,帶着悶悶的哭腔,許久才如流向遠方的江水般,漸漸歸于平靜。

言銘聞了聞手上的味道,神情迷醉,繼而讓空氣裏都散着腥。顧蕭胸口下沉,眼神污濁渙散,劉海完全濕透。

“我曾以為這世上最好看的是星星,直到我看見你現在的表情。”言銘不舍的躺回原處,側身攬住顧蕭的肩膀,小心謹慎的模樣仿佛剛才得意忘形的不是他:“星星窺見我們做的事,我窺見你的秘密。”

他撥開顧蕭的額發,落下一個濕潤的吻。

兩顆原本封閉克制的心,在這一刻燒盡了靈魂。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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