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式微初建瑾棠無非是為了試水，沒想到不到兩年的時間，王子謙和沈季予把瑾棠打理得井然有序，經營得風生水起。

夢好在“式夢”裏安靜的等着式微，“想什麽呢，這麽出神？”式微蹑手蹑腳走到夢好身後打了個響指。

“想着你偷偷帶我來茶樓的那一次。”夢好端着手中的明前龍井，緩緩搖曳着杯中的那抹浮綠，歪頭看向式微的身後，輕笑着挑眉不懷好意的問“你的那株桃花呢？”

“哪株啊？”式微謹慎提防的問。

“哦，”夢好直勾勾地盯着式微意味深長的拖沓着聲音，一波三折道，“原來顧大公子花名在外，看來是入了桃花源，流連忘返哦！”

“你少給我陰陽怪氣的，”式微端正了身子，在夢好審視下有些不自在，“昨晚兒都和你解釋了就是逢場作戲而已，老師教育我實踐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标準，為了找到滿意的媳婦兒，我這不是得多些實踐經驗不是？”

“您顧大公子倒是滿意了，就是不知道您未來媳婦兒能不能滿意。”夢好搖搖頭，為式微未來夫人感到惋惜。

“嘿嘿，”式微幹笑着又給夢好斟滿了茶，轉移話題，“期末考試累不累？”

“還好，我和平常沒什麽兩樣，依然吃好喝好玩好樂好。”夢好環起了蓋碗在手中反複磨搓打光。

“看着都瘦了，”式微有些心疼的捏了捏夢好的臉，然後裝作無意的試探，“沒打算談個戀愛？”

“沒有，”夢好認真的搖了搖頭，嘟着嘴悶悶的獨自委屈着，“沒人追我呀！”

“怎麽可能呢？”式微重重的放下了蓋碗，心也随着蓋碗落了地，可語氣裏卻故意裝作憤憤然道，“我養的姑娘這麽好，怎麽可能沒人追？”

“恩，我也是這麽覺得的，”夢好彎着眉眼笑看式微，大言不慚的堅定的點了點頭，“我這麽好，那些男生不是太自卑就是沒眼光。”

式微吞了吞口水，有些為難的看着夢好，“好好呀，咱也不能太自戀了，是不？”

“你覺得我不好？”夢好嘟了嘟嘴，有些受傷的看着式微。

“沒有誰能和你相提并論，姜女士和荷西都望塵莫及。”式微連忙向後倚在竹椅上，舉手投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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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還差不多！”夢好故作兇惡的瞪了式微一眼，低下了新月般的眉眼，臉上漸漸浮上一層淡紅的暈染，隔着一層女兒紅般令人迷醉的朦胧，軟聲細語的向式微吐露了心思，“式微哥哥，其實我喜歡上了一個人。”

從小到大，顧式微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夢好清清淡淡的一聲式微哥哥。

曾經的小式微總是喜歡哄騙小夢好叫他哥哥，多年後沈季予還拿這件事開玩笑說，“每次聽到秦夢好笑眯眯的用她那冷冰冰的嗓子喊你式微哥哥，我就不寒而栗，起一身雞皮疙瘩，偏偏你還被她叫得甜滋滋的，總是樂呵呵的給她背黑鍋。”

而王子謙也難得的打趣式微說，“式微之所以喜歡聽夢好叫他哥哥，是因為被自家童養媳叫哥哥，有一種禁忌的刺激和快感。”

從小到大，數不清背了多少黑鍋，記不清挨過多少教訓，可是沒有一次如這次般聽得如此心不甘情不願，前一秒還沉浸在相聚的甜蜜裏，下一秒便被這個意外擊得魂飛魄散。可偏偏不能表露出來，怕吓跑了眼前這個敏感脆弱的青梅竹馬。

沒有人比式微更了解夢好，他知道夢好外表有多清冷，內心就有多脆弱，外表有多單純，內心就有多敏感，他不相信聰慧敏感如夢好體察不到他的絲絲情誼，可夢好每次都是用戲谑調笑将一切遮掩在真相之下。

玩兒到大的朋友都道顧式微和秦夢好從小暧昧到大，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修成正果。式微也想問問他和她什麽時候才能修成正果，可是他更明白他的好好從不與人暧昧，她對感情有多珍視就對感情有多疏離。之所以兩個人無所顧忌的玩鬧，一則兩家世交，另外或許是因為她确定她不會對自己的式微哥哥動心，所以才可以如此肆無忌憚。

式微也希望友人的話一語成谶，可他知道夢好對他無意，至少現在還沒有其他的感覺，本以為随着年齡的增長，少女情懷綻放，自己便會是她生命中第一個印記，卻不想他人捷足先登，反觀自己做了陪襯也無法言說，只能不動聲色的繼續做戲。

“喲呵，我們好好終于開竅了，哪路神仙能收得住你啊，快給我看看！”顧式微極好的掩飾住眼裏的傷痛，作勢要搶夢好的手機。總想着和對面的女孩親昵，可最原始的沖動卡在喉嚨每每都礙于行動，以至于很多年來，式微只敢用“我們好好”來向外人表露兩個人的親昵，卻遲遲不敢大聲喊出“我的好好”來宣奪主權。

“我的手機裏沒有他的照片，你可以上網百度他的名字，他叫溫名休，是位青年學者，我的老師。”夢好有些興奮的看着式微，将積壓在胸口的秘密傾瀉而出，眉目的清輝化成了少女的明豔，不停的刺着式微的心，“不過，我可以給你看他女兒的照片，很可愛的小女孩，無意中遇到過一次，偷拍的。”

式微垂下眼睑，沉默了許久才艱難開口，“結過婚的？秦叔知道麽？”

“我的事情什麽時候需要和他報備了，這種事情，你覺得他能處理的好麽？”提及秦志龍，夢好眉眼再次化成一縷清輝，漠然朦胧。

“那我呢？”

“你是顧式微，所以與他們都不同，我告訴你就是希望你能支持我，我想追他。”

顧式微從未想到過有一天，自己眼裏清高又羞澀的女孩子能夠做出倒追老師的駭人舉動。外人給夢好的評價從來都是溫婉爾雅，大家閨秀，只有顧式微知道夢好是怎麽樣的一個小魔頭，調皮搗蛋，離經叛道。曾以為，那是夢好賜給自己的特權，容許自己分享她最隐秘的一面，可和那位溫名休相比，自己這點沾沾自喜竟是如此的可笑。

“你了解他嗎？你知道他是一個什麽樣的男人嗎？他結過婚有過孩子，好好，你要考慮清楚。”

“我不在乎啊，我在乎的只是這個人而已，我喜歡的也只是這個人而已，與其他人無關，也與他無關。”夢好堅定又執拗的說道。

喜歡一個人只與自己有關，我喜歡你，卻和你沒什麽關系。

“随你的心願吧，我會是你最堅實的盾。”式微的聲音如古琴，因念舊而珍貴，因無雜而純淨。與其說夢好最先認識顧式微這個男孩不如說最先記住這個沉穩幹淨的聲音，很多時候夢好都喜歡枕在式微身邊，靜靜的聽着他給自己唱歌，她極度迷戀式微的嗓音，那低沉帶着魅惑的聲音總是帶給她鼓勵、勇氣和源源不斷的安全感。

“謝謝你，式微哥哥，不只因為我的秘密，還有這張上好的古琴。”夢好指了指角落裏那張似在體察着歲月靜好安寧沉穩的七弦琴，她彎着眉眼歡欣的觸碰着式微配合她強顏歡笑的神情。

“是你想要的，我總是會想辦法給你弄來。”式微盡可能舒朗的笑着拍了拍夢好的頭，将一切的辛酸苦澀吞到了肚子裏。你是我的矛，總是給我惹來許多是非，我甘願做你的盾，為你擋去一切狼煙四起，可是有一天，當矛襲擊了盾，那麽盾又該怎麽辦？他防得住一切狼煙，卻經不起深愛着的盾的刺穿。

顧正風的電話打斷了談笑的兩個人，夢好惆悵的看着挑眉的式微接起了電話，乖巧的問好。

“好好呀，”顧正風神清氣爽的修剪着盆景，朗聲笑道，“臭小子說你回來了，顧叔怕你忙，想着提前和你定個時間過來吃飯。”

“好啊，我也好想顧叔的手藝呢！”夢好笑眯眯的望着式微，順勢而為，“到時候，我和幹媽、荷西一起過去。”

式微将對話聽得一清二楚，他給顧正風發短信威脅道，“顧老頭，您要是老婆追不回來還吓跑了未來的兒媳婦，我到時候就上秦叔家入贅！”

挂了顧正風的電話，夢好無奈的把電話打給了姜荷西，“荷西，你和幹媽最近忙嗎？大家聚在一起吃頓飯怎麽樣？”

“沒問題啊，不過你千萬別告訴我，這是我爸出的馊主意。”

“只可意會不可言傳，”夢好輕笑出聲，顧正風心中的盤算怕是盡人皆知，“有時間就好，我和幹媽說一聲。”

“聽說你和我哥今天見面了，怎麽不帶上我？嫌棄我這個專業電燈泡嗎？”

“別亂開玩笑，我和你哥說點兒正事，下次出去一定帶着你。”夢好微紅着臉溫溫和和的對荷西道，“看來瑾棠裏有你的眼線啊！”

“那是，”荷西洋洋得意的對夢好壞笑，“你和我哥剛到瑾棠就把自己鎖在式夢裏，幹什麽壞事呢，适不适合說給我這即将長成的祖國花朵聽？”

“少兒不宜，不适合。”式微逗弄着氣呼呼的夢好，對荷西大聲喊道。

“切，別人家小兒女在一起那叫青梅竹馬，郎情妾意，男才女貌，夫唱婦随，怎麽到你倆這裏我只能想到狼狽為奸，蛇鼠一窩，沆瀣一氣，狗尾續貂呢？”荷西聽到自家哥哥幸災樂禍的聲音腦補着畫面，笑得分外開心。

夢好抽了抽嘴角，用力拍了拍式微對荷西道，“假期我會帶你修身養性，你都被你哥帶壞了。”

“行啦，荷西就是開玩笑，”式微對夢好揚了揚嘴角，“趕緊給姜女士打電話吧，也就你面子大。”

夢好端正了姿态，深呼吸了一口氣，鄭重其事的給姜楠撥了電話去，語氣有些生硬和慌亂，“幹媽，您忙嗎？我想請您吃飯！”

“最近畫廊有點忙，這個周末還是幹媽請你吃飯吧。”姜楠知道夢好八成是被顧正風逼得騎虎難下，故意逗弄夢好。

“外面吃的多不幹淨，周末有時間的話，那我就讓顧叔在家準備午餐了，幹媽，您先忙，我不打擾您啦，咱們周末見！”夢好一口氣交代完所有的事情，沒等姜楠回話便匆匆挂了電話。

姜楠聽着電話傳來的忙音，搖頭失笑，心想到底還是個孩子，做事跳脫不夠沉穩。

“成了？”式微好奇的問。

“八成希望吧，我都沒敢聽幹媽回話就挂了。”夢好松了口氣又懶洋洋的倒在竹椅上。

“那我們只能讓顧老頭守株待兔了，”式微笑着聳了聳肩安慰夢好，“不怪你，姜女士氣場太強大。”

“我為顧叔付出這麽多，你要對我好啊。”夢好挑了挑眉理所當然道。

“我對你還不夠好？”

“要更好！”

“行，一定更好！”看着孩子氣的夢好，式微輕輕戳了戳她的額頭，滿眼的寵溺。

“顧式微，”夢好突然起身，大大的張開手臂。式微有些不知所措，尚未反應過來，便被夢好用力的抱住。夢好将臉埋在式微胸口，小心的蹭了蹭，甜甜的嗫嚅道，“歡迎回家，我很想你。”

式微也緊緊摟住夢好纖細的腰肢，将下颌安放在夢好的發心，貪戀的汲取着夢好身上醉人的氣息，“謝謝你的歡迎，我也很想你。”

随後兩人松開彼此，默契的相視一笑，又恢複了往常的距離。一室的溫馨。即使再敏銳的人，也難以覺察到那份轉瞬即逝的暧昧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