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這幾日，夢好婉拒了式微的邀約，在家中潛心讀書繪畫。她的畫工是姜楠一手□□出來的，一招一式盡得姜楠真傳。學校不比姜楠的工作室，這一年半盡管筆耕不辍，但是技藝多少有些生疏，夢好想着臨陣磨槍，免得吃飯時都被姜楠難住，平白破壞了聚會的氣氛。
周末陽光明朗，萬裏無雲。清早，夢好整裝待發，秦志龍臨時接到秦夢飛的電話，為難的看着夢好猶豫不決，“小飛今天要來，我不過去了，你幫我和老顧、小楠解釋一下。”
“言而無信？出爾反爾？”夢好倚在門前陰陽怪氣的挑了挑眉。
“小飛可能有急事，來了家裏不好沒人，我在家等着，你顧叔也不差我一個人，這頓飯一是沖着你，一是沖着姜楠，多我少我無所謂。”秦志龍單手反複揉搓着手機，沉聲緩緩說道。
“難為您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不重要，”夢好冷笑着嘲諷，毫不留情的抽打着秦志龍的顏面，“您在家等秦夢飛吧，或許那才是您親兒子，畢竟長輩的事情，我們小輩怎麽說得清呢？”
“秦夢好，你說的什麽胡話！”秦志飛急怒，他不理解為什麽夢好這麽排斥她的表哥秦夢飛，兩個孩子畢竟從小一起長大，為什麽卻悖逆了血濃于水的親情。
夢好狠狠地摔了門，踩着重重的步伐揚長而去，空留一串腳步聲宣洩着不甘心和不值得。夢好想着早就該習慣了，何必惹人厭煩，惹己生氣，狠狠地擦了把眼中的淚，昂首高傲的離去。
相比秦家的低氣壓，顧家可是陽光明媚。廚房裏姜楠正幫着顧正風摘菜，顧正風的臉上一直洋溢着儒雅的微笑，頻頻找話，姜楠則一臉的清冷，嘴角時不時微不可查的抽搐，總覺得面前這個年過半百的男人回光返照，讓她不由自主的想到年輕時那段美好的回憶。
“最近過得怎麽樣？身體好嗎？”
“好。”
“你要注意自己保重身體，荷西也長大了，你不要總為她操心，別總在外面應酬，少喝點酒……”
“我和你一樣，都是成年人，”姜楠冷冷的答話，直勾勾的看着顧正風說道“我懂得對自己的行為負責”。
“我看看鍋裏的魚。”顧正風心裏一悚，臉有些紅，一時間有些手足無措，喃喃的落荒而逃。
姜楠遮掩住眼底的一抹失望，繼續有條不紊的摘菜。
“夢好姐，你總算來了！”姜荷西熱情的挽住夢好的手臂，對着二樓式微的房間大喊，“哥，接親啦！”
“沒大沒小，口無遮攔。”夢好放下手中的水果和荷西鬧成一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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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好，秦叔呢？”式微從樓上跑下來，笑着拍了拍夢好的頭。
“你想見他還是想見我？”夢好挑眉斜睨着式微，仿佛是在吃味。
“怎麽回事？又吵架了？”式微壓低了聲音，仔細留意夢好的神色。
“據說秦夢飛今天大駕光臨，他老人家在家沐浴更衣，準備給別人的兒子接風洗塵，奉為上賓呢！”
“夢好姐，你和秦叔還是那樣嗎？”荷西偷瞄了一眼顧式微，猶豫着小聲說，“其實秦叔挺惦記你的，你是他的親女兒。秦叔做事不會那麽沒有分寸，總不會胳膊肘外拐。”
“我是他的獨生女不假，他不喜歡我也是真的，沒關系，這麽多年我也習慣了，就這樣吧。”夢好強顏歡笑的拍了拍荷西的頭，不欲多說，“我沒事，放心吧。小小年紀操碎了心，想想怎麽撮合你爸媽吧。”
荷西和式微對視了一眼，搖搖頭嘆着氣，“沒戲！”
一場周末聚餐就在大家刻意烘托的氛圍下愉快度過，末了，夢好留宿顧家，實在不想回到自己亂糟糟的家裏去。癱躺在式微的床上，擺弄着有一次心血來潮給式微親手縫制的醜娃娃抱枕，裝作可憐兮兮的溜着眉眼，嘆息道，“多謝你今晚收留我。”
“少虛情假意了，”式微倒在床邊的懶人椅上，用腳輕輕地蹬了蹬夢好纖瘦的小腿，“不開心就說出來，我陪你擔着。”
“你這麽好？”因為式微的一句話，盡管夢好裝作不甚介意，可還是紅了眼，外人尚能如此，可自己的家人卻不及分毫。
“每次不是這樣，有福你自己一個人享，有難我陪你一起當。”式微轉身為夢好拿來紙抽，輕柔的抹了抹夢好的眼角有些心疼，“回來這麽久，就沒想過去沈姨那裏看看？”
“不想去，”夢好身體微微一僵，避開了式微的眼神，“沒必要。”
“好好，”式微難得正經的扳過夢好的頭，嚴肅的直視着她的眼睛，“不要拿長輩們犯下的錯誤折磨你自己，也不要糟蹋你自己來折磨長輩，無論是秦叔還是沈姨，他們都很關心你。”
“知道了，知道了。”夢好躲到式微的懷裏安靜的抽泣，式微無奈的半抱着脆弱抽噎的女孩兒，不急不緩的輕拍着她略顯單薄的後背，是安慰也是支持。
随着女孩的抽泣聲化成清淺的睡眠呼吸，式微不禁苦笑着想，如果能夠這樣毫無芥蒂的抱着懷裏的女孩一輩子，那該多好，可眼前這個睡得不大安穩的丫頭心裏卻在不知不覺中藏進去了其他人。
“睡着了？”顧正風端着果盤上樓正巧看到式微小心的給夢好蓋着被子，便輕聲問。
“嗯，”式微點了點頭，從顧正風手中接過果盤，“我們下去說。”
“你今晚在哪裏睡”顧正風出門後便拉着式微問。
“我去客房吧。”式微吃着蘋果随意道，“荷西那房間不想進，怕受刺激。”
“兒子，你爸我很開明的，”顧正風欲言又止，“所以你們一起睡，我也不會反對的。”
式微想了兩秒才明白顧正風是什麽意思，他微紅着臉尴尬的摸了摸鼻子，“好好還太小了，這樣不好。”
“沒想到我兒子這麽正人君子。”顧正風欣慰的拍了拍式微的肩膀。
“顧老頭，你剛才是試探我？”式微不确定的問。
“本想着推波助瀾，但你沒把握好機會。”顧正風心情不錯的回到自己房間關上了門。
式微糾結的在自己的卧室和客房間搖擺不定，最終還是不情願的深深看了自己卧室一眼，乖乖向客房走去。
心結解不開，夢好便一直在顧家住着。
一日荷西和夢好窩在客廳沙發上吃水果，荷西随口問道，“夢好姐，你怎麽不談戀愛啊？”
“沒遇到合适的人。”夢好擡頭打量荷西并沒有其他意思，淡淡的随口道。
“大學帥哥不多嗎？”荷西放下手中的芒果，對夢好三緘其口的大學生活充滿好奇。
“挺多的吧，”夢好不确定的想了想自己認識的幾張模糊面孔，“我沒太留心。”
“那你喜歡什麽樣子的啊？”荷西賊兮兮的湊過來看着夢好，漂亮的大眼睛裏藏着掩飾不住的八卦氣息，“我哥這樣兒的都入不了你眼，你未來想嫁個什麽樣的人？”
“我也不知道，”夢好好笑的搖了搖頭，“要麽是盛世中的儒士，要麽是亂世中的枭雄。”
“那你為什麽還要在這邊上大學？”荷西抽了抽嘴角，自家哥哥連在商場上殺伐決斷的那一面兒不願意展露給夢好，在夢好眼裏就是個四肢發達、頭腦簡單的男孩兒，既算不上儒士，也夠不上枭雄，“你應該去江南啊，那邊才子佳人多。”
面對荷西的疑問夢好笑了笑，她也不知道為什麽最終還是留着了北方。
還記得當時自己也是坐着這裏對式微說“顧式微，我馬上要報志願了。”
“打算報哪裏？”
“我想去南方，”夢好彎着眉眼反問式微，“你打算報哪裏？”
“我不念大學。”式微面無表情的随意翻看着報考指南。
“為什麽呀？”夢好眉眼波動，藏不住吃驚。
“我最後一定是要進顧式集團這一畝三分地，所以我的起點是社會，歸宿也在社會，大學對我來說意義不大。”
“你還是報一下吧，畢竟辛苦了這麽多年，要不總有種虎頭蛇尾的感覺。”
“重在參與嘛，過程美好就行，至于上不上大學，都無所謂。”
“真是無聊！”夢好說不上心裏什麽感覺，她本能的希望式微還能夠陪着自己一起步入大學校門，當夢想無法實現，夢好有些惱羞成怒，嘟着嘴去搶式微手中的報考指南。
“留在家附近有什麽不好，”式微合上報考指南，放在手裏掂量着問，“根基在這裏，幹嘛這麽渴望跑出去，短期旅游可以，長期在那邊你未必适應。”
“江南才子佳人多呀，我準備給你帶回來一個溫文爾雅的妹夫。”
“給你，繼續找你的才子吧。”式微把書扔在了桌子上頭也不回的離開了，只留下夢好被投射在陽光下的陰影裏，看似發怔的眸子裏洩漏了一片心事。
再後來夢好很久沒有見過式微，直到報考前一天，無意中從荷西口中知道式微和別人打架進醫院了，氣得顧正風把他扔到醫院自生自滅。
“你們怎麽沒告訴我，”夢好的心仿佛被無形的手揪起，變了臉色着急的問“顧式微怎麽樣了？”
“沒事了，休養着呢，本來想告訴你的，我哥不讓，他說別影響你報考。”
夢好的心裏有些疼，這算是什麽影響呢？終究是他不想看到自己，還在和自己生氣吧。
夢好胡思亂想了一個晚上，第二天挂着兩個黑眼圈去學校改報了現在的大學。
夢好笑着搖頭驅散曾經的記憶，垂下眉眼看不清其中的情緒，“心血來潮而已。”
荷西吐了吐舌頭繼續和芒果作鬥争，她不知在夢好心裏式微勝過江南風光，式微可以讓她放棄一切，式微早在不知不覺中成了她大部分的生命。荷西不知的事情，夢好同樣沒有看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