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心結解不開，夢好便在式微家一直住着。顧家父子已經對這種事情見怪不怪，每次秦家這對兒父女吵架，雙方都會秉持着不聞不問不理不睬的原則，表面莫不關心，私下卻時時在意。
開學在即，式微準備兌現對夢好的承諾送她返校。一方面見一見夢好的室友，一方面也希望了解一下溫名休是何許人也。
夢好知道式微有自己的事情要忙，本來不想麻煩他的，奈何式微堅持也就随着他去了。
臨行前夢好帶着式微和荷西兩個“拖油瓶”亦步亦趨的回了秦家，式微去找停車位，荷西陪着夢好上樓收拾行李。
“呦，秦夢好，你總算回家了，我還以為整個假期都看不到你呢！”秦夢飛大咧咧的躺在沙發上，手裏拿着啃了一半兒的蘋果張牙舞爪着。
夢好輕輕瞥了一眼臉上挂着無奈的張蘭，拉着荷西進了卧室，狠狠地甩上了房門。
“夢好姐，別生氣啊，咱們收拾好行李就走。”荷西小心翼翼的拍了拍夢好的肩膀，輕聲勸和。
“沒事，”夢好笑着拍了拍荷西的頭，“不用為我擔心，這些年該生的氣早就生完了。”
夢好性子敏感多疑又記憶力極佳，同荷西整理行李時發現少了幾件姜楠和式微送給自己的衣服。夢好不好張口直接說有人偷走了她的東西，只能盡可能委婉溫和的請問張蘭，“張姨，我衣櫃裏少了幾套套裝和手提包，您看到了嗎？我忘了我放在哪裏了，您能不能幫我找找？”
張蘭有些緊張的掃了眼不以為意的秦夢飛，為難的道，“這個我真的不清楚，我沒動過你的衣櫃。”這段時間她看出來秦志龍對秦夢飛的感情不比對自己女兒的少，她在這個家尚未站穩腳跟，所以事事小心翼翼，害怕節外生枝。
夢好大怒，雖幾件衣物不值得小題大做，但她心裏清楚凡是姜楠和式微送給自己的禮物，樁樁件件都是花了一番心思尋來的，絕不會是尋常物件。為此曾年幼不懂事的荷西還拉着自己的媽媽和哥哥哭鬧，說他們不愛她，只愛秦夢好，實打實的和夢好争風吃醋過一段時間。
“都說家賊難防，我竟不知我要防的是一個人還是兩個人！”張蘭第一次看到夢好向來溫潤無波的眸子裏閃出了刺人的鋒芒，像一束冷箭，打算直穿人心。
“不就是幾件破衣服嗎？”秦夢飛從沙發上蹦了起來，走近秦夢好和姜荷西，倚在門口慵懶的有恃無恐，“秦夢好，你也太不懂事了，幾件破衣服至于弄得家宅不寧嗎？”
“你給我看好了，秦夢飛，”夢好淡淡的看着秦夢好，嫌棄厭惡如看着一只喪家之犬，一字一頓道，“我就算鬧得家宅不寧，那也是我秦夢好的家事，還輪不到你在這裏指手畫腳！”
“那是我媽和我哥給夢好姐的，”荷西插話試圖緩和氣氛，“夢好姐還一次沒穿過呢！”
“呦，我說的嘛，原來是你那個小情人和他狐貍精似的媽送的。那衣服我看不錯，你個小丫頭片子身材也穿不出什麽效果，我拿給你未來大嫂了。”秦夢飛從小就看不慣式微，脫口而出的話不僅惹怒了夢好，也激怒了荷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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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臉！”沒等夢好開口，荷西一巴掌狠狠掌掴扇到秦夢飛臉上，“你算什麽東西，也敢這麽诋毀我媽和我哥！”
“姜荷西，你敢打我？”秦夢飛摸了摸自己的臉頰大怒。
“打的就是你，不知好歹，鸠占鵲巢，還真把自己當了回事，一個跳梁小醜而已！”既然撕破了臉面，荷西便和夢好站在一個陣地上，小丫頭年紀小嘴上功夫了得，瞪着大眼睛聲嚴厲色道，“我們對你一再忍讓是看在秦叔的面子上，我想打你不是一天兩天了！”
“算了，別為這種人髒了自己的手。”夢好擔心秦夢飛狗急跳牆對荷西動粗，不着痕跡的把荷西拉到自己身後輕聲安撫着，轉頭湊近秦夢飛拍了拍他的肩膀笑得分外燦爛，可是眼睛裏卻寒意森森。
“我的好哥哥，我最讨厭別人随便碰我的東西，就算是我不要的，你也不配撿了去，趁着我還願意和你好好說話，最好把我的東西給我送回來，否則家宅安不安寧我不知道，但是你我之間，總有一個人不得安寧，要不要試試看？”
“別在這兒吓唬我，你爸都沒說什麽，哪有你說話的地方？”秦夢飛謹慎的後退了一步，和夢好保持着一定的距離，硬撐着。
“那些東西是我秦夢好的，不是他秦志龍的，他有什麽資格管我？”夢好用手指随意的纏着自己腰間的長發，笑意漣漣。
“秦夢好，你想翻天是不是！”門口突然傳來一聲怒吼，秦志龍滿臉怒容的推門而進。秦夢飛看到秦志龍轉了轉眼珠，故作受傷的揉了揉半邊臉頰。
張蘭悄無聲息的挪到了秦志龍身邊，從秦志龍手中接過公文包笑着說，“志龍，都是孩子鬧着玩，你有高血壓別生氣。”
夢好好笑的看着一群善于演戲的家人，突然升起一股無力感和頹敗感，只想遠遠的逃離，不聽不想不看不問不接受。
夢好轉身進屋拿好自己的行李，有些蒼白的對荷西笑了笑，“我們走吧。”
夢好無視秦志龍，直接拉着荷西的手準備出門，走到秦志龍身側時才淡淡的道，“你們放心，我沒有那份閑情雅致翻了這片天，這片天留給你們，我秦夢好真的不稀罕！”
話音剛落，啪的一聲響，整個世界被震驚了也被震碎了。
從小到大，無論父女兩人關系如何，秦志龍從未對夢好動過手，因此夢好對秦志龍多半有恃無恐，卻不想今天，秦志龍氣極而喪失了理智，狠狠地掌掴了夢好。
夢好不設防，一個踉跄咬破了嘴角，有血珠争先恐後的從嘴角溢出，殘忍而美麗。
秦志龍怔忡片刻，僵硬着試圖緩和氣氛，“夢好，你的家教呢？誰教你一個女孩子一不高興就動手打人？還對自己的父親出言不遜？”
“怎麽回事？”式微不願意見秦夢飛便百無聊賴的等在停車場，看着夢好和荷西久未出來才找上了門。
沒想到進門便看到面色蒼白，嘴角滲血，眉眼灰蒙蒙霧茫茫一片的夢好，狠狠推開秦夢飛走到夢好身邊，心疼的把夢好攬到懷裏。
式微極力克制着自己的憤怒和顫抖，不知是在責問誰，“不過就是回來取些東西，究竟怎麽回事？”
“秦夢飛把你和媽給夢好姐的衣服偷走送人了，我們向秦夢飛要，秦夢飛不給，還罵媽是狐貍精，我氣不過打了他一巴掌。”荷西紅着眼睛顫着聲音，緊盯秦志龍的大眼睛裏毫不掩飾着怨恨，“秦叔以為是夢好姐打的，什麽也不問就說夢好姐沒教養，又給了夢好姐一巴掌。”
“其實他說的也沒錯，”夢好都佩服自己能夠笑的如此坦然和開心，心裏有什麽東西崩塌了，很痛卻流不出淚，很難過卻偏要微笑。她笑着用手擦了擦火辣辣的嘴角，淡淡的道，“我一向是有人生沒人教，從小就是個拖油瓶，說我沒教養也不錯啊，我們走吧，我不想看到這些人。”
“夢好呀，你爸爸不是故意的。”張蘭小心翼翼的試圖拉住夢好的胳膊。
“何必惺惺作态！”夢好用力從張蘭手中抽出自己，直勾勾的盯着張蘭冷笑，“一窩子的真小人和僞君子，倒是個看戲的好去處。用不着在我面前做這些表面功夫，我看到的、感受過的夠多了，您這心思和功力在秦志龍那些女人裏面都是落了下乘的。”
“看夠了戲再登臺，還指望我感恩戴德，和您演一出母女情深嗎？”張蘭被夢好說得臉色煞白，她感受到秦志龍銳利的眼神一掃而過。
張蘭啞口無言，秦志龍追悔莫及，秦夢飛自覺受盡羞辱，高聲叫嚷着，“秦家的事情什麽時候需要顧式微插手了？大伯，這件事我和小好都有錯，我向小好道歉，但你也要管管小好，不要裏外不分，拿個外姓人當靠山，都不把自己的父親放在眼裏！”
顧式微忍無可忍，一拳砸向秦夢飛下巴，秦夢飛本想着過過嘴瘾，順便給這對倔強的父女倆添堵，卻沒料到式微真的敢動手，被拳頭狠狠地砸中差點兒咬到舌頭。
他知道自己不占理，也不敢真的和式微動手，須知秦志龍都要給姜楠和顧正風留幾分薄面，只能坐在地上大聲哀嚎耍着無賴。
“秦叔，什麽樣的貨色都敢往家裏請，看來您真的是年紀大了，眼拙心也盲了！”式微氣急一手拽着夢好，一手拉着行李箱揚長而去。
荷西跟在後面恢複了冷靜，伶俐的對秦志龍道，“秦叔，我哥是心疼夢好姐才一時氣急，剛剛的話失了分寸，等我哥送夢好姐回校後，我讓他回來和您道歉。”說完，荷西回頭用鄙夷的眼神冷冷的掃了眼秦夢飛和張蘭，急匆匆的追了出去。
室內氣氛詭谲又怪異，秦志龍久久未從式微那句咬牙切齒的眼拙心盲中恢複出來。
“小飛，你也來了一段時間了，明天回家吧。我上班忙照顧不了你，我晚些時候給你爸打電話說一聲。”
此刻的秦志龍深感心力交瘁不欲多留，想着家沒有家的樣子，只想邀幾個朋友借酒澆愁，臨出門前冷冷的對張蘭說，“咱倆不合适，你也收拾收拾東西走吧，夢好不喜歡的人，這個家容不下，鑰匙扔了就行，我明天換鎖。”
殘陽晚照，一個西裝革履的中年男人蕭索的背影短暫的停留在來去匆匆的過客眼中，但那略微彎曲的脊背，緊抿的雙唇，疲憊的眼色，灰白的頭發無一不召示着這個男人的無助和苦澀，失落和悲涼。明明盛夏的尾巴還沒有過去，偏偏心裏升騰着深秋的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