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郎有情
焉谷語睡了一覺後依舊昏昏沉沉的,身子虛軟,便在屋裏多躺了幾日。
昏睡間,她總夢到登基後的陸皚,夢到他喜歡擁着她入睡,喜歡蹭她的脖子,還喜歡将臉埋在她的長發中,順道說一些語氣森寒的話。
“我變成今日這模樣,你說,該怪誰呢?”
“皇宮裏只有我,你也只有我。明白麽。”
“你若是不聽話,我會弄死你。”
……
這一幕幕的,莫名透着股暧昧。
第四日,賀良舟來了丞相府,來送壽宴請帖。
風鈴院的廊上挂着一排青銅風鈴,人一過,帶起風,便有清脆的響聲。
攬月放下帳簾,低頭立于一旁。賀良舟負手站在帳簾外,面上幾乎看不清表情。“你的病如何了?”
“已經無礙了,明晚定能準時赴宴。”想起焉夏致,焉谷語便說了這麽一句,“即便我不去,夏致也會去的。”
“身子弱就該待在家裏,出去游什麽船。”一聽焉夏致的名字,賀良舟不由擰起眉頭,嘲諷道:“依我看,你這帳簾上的畫可比那碧湖的景色美多了。”
焉谷語聽得不甚舒服,心道,他跟焉夏致還真是般配,說話都陰陽怪氣的。她也是個有脾氣的人,再說話時語氣便冷了幾分,“良舟哥哥,我要歇息了,多謝你來看我。”
賀良舟鼻尖哼出一聲,他轉過身,用一種別扭的聲音說道:“下次你再去游船記得找人陪着,若是實在沒人,可以來找我,我近來不怎麽忙。”
語畢,他逃似的走了。
等賀良舟走遠,攬月才關上房門,偷笑道:“奴婢覺着,賀公子喜歡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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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胡說。”聞言,焉谷語沉下臉,指正道:“他心悅的人是夏致。”
“哦。”攬月撇撇嘴。
焉賀兩家是世交,加之安陵郡王五十大壽,這樣的場合,焉家非去不可。
臨近黃昏,攬月去風鈴院喊焉谷語,瞧焉谷語沒什麽精神便道:“小姐身子不舒服還是別去壽宴了,安陵郡王不會怪罪的。”
“不成。”焉谷語坐起身,睡久了聲音糯糯的,像小貓兒一樣,“這是禮數。再者,躺了這些天我也想出去走走。”
攬月說不過焉谷語,默然伺候她沐浴更衣。
壽宴是別人的,焉谷語沒想搶誰的風頭,全往素了打扮,衣裳素,頭飾也素,妝容更素,她不比一般人,只求少些是非。
梳洗過後,焉谷語進入前廳,正好遇着焉夏致從另一頭過來。
不同于焉谷語的素淨,焉夏致顯然在打扮上下足了功夫,大紅衣裙,峨眉淡掃,且面上胭脂點綴得恰到好處,眼波流轉間煞是動人。
焉谷語哪兒會看不出來,焉夏致這般打扮是為了賀良舟。倘若他們倆能成,她一定衷心祝福。縱然焉夏致平日裏說話陰陽怪氣,可她知道,她是在氣姨娘過于關愛她了。
因着這一點,她倒是沒怪過焉夏致。
不多時,陳魚從主屋裏出來,她衣着得體,華貴而不張揚,見焉谷語與焉夏致站在廳上不由贊了句,“我們丞相府的兩姑娘生得是真美,一個比一個天仙。”
待焉問津從書房出來,四人一道坐上馬車去郡王府。
入夜,郡王府熱鬧非凡,府裏府外張燈結彩,到處都貼着大紅“壽”字。安陵郡王平日裏待人寬厚,交友衆多,前來賀壽的人少說也有三四百,幾乎将前院都坐滿了。
焉問津送過禮後便被一群同僚舊友拉去寒暄,陳魚主動帶着焉谷語和焉夏致去了靠邊兒的酒桌坐下。
三人入座,陳魚一門心思都在焉問津身上,生怕那些人給他灌酒,如此便沒顧及焉夏致,自然也就錯過了她的心事。
焉夏致的目光從頭到尾都跟着一人。賀良舟在哪兒,她的目光便在哪兒,出于姑娘家的矜持,她沒敢看得太放肆,只敢小心翼翼地瞥一眼,再瞥一眼。
妹妹的神情,焉谷語盡收眼底。她垂下視線在內心感嘆,有心上人真好。
“語兒?”
這個聲音……
焉谷語回頭。只見陸觀棋正朝她走來,着一身藏青色的常服,儀容端雅,比尋常公子多幾分貴氣,又比尋常皇子少幾分傲氣。
陸觀棋一來,這一桌子的人都不敢坐了,紛紛起身行禮。
“太子哥哥。”焉谷語起身,矮身施了一禮。
陸觀棋托着焉谷語的手往上一擡,溫聲道:“聽說你病了,還好麽?”
焉谷語沒将目光放在陸觀棋面上,而是放在了他身前的衣襟上,“托太子哥哥的福,已經好了。”
她自認是個灑脫之人,從未覺得非誰不可,別人對她無意,她也不會執意求一個結果。
“那便好。”陸觀棋親昵地點着焉谷語光潔的額頭,笑道:“你啊,真是個病秧子。”
兩人姿态親昵,引得旁人相繼猜測他們之間的關系。雖說陸贏沒正式冊封焉谷語什麽名號,但帝都城的人都曉得一件事,他們的皇帝認了焉谷語做義女,且焉谷語是丞相焉問津的嫡女,做太子妃再合适不過。
然而陸觀棋像是沒聽到那些人的話,自顧自在焉谷語身旁坐下。
焉谷語不解,小聲道:“太子哥哥,這兒位置偏,你還是坐前頭吧。”
陸觀棋輕笑着搖頭,優雅地折起一片衣袖,“我還真不喜歡坐前頭,人太多,吵鬧,這兒挺好。”
當即,陳魚露出一副過來人的模樣,會心一笑。
焉夏致則是滿臉黯然。她是打心眼裏羨慕焉谷語,羨慕她命好會投胎。其實這些也就罷了,她最氣不過的是連自己的母親都偏愛她。
這些年,在焉谷語面前她什麽光芒都沒有,只會被人遺忘。
“殿下。”
忽地,賀良舟來了,躬身朝着陸觀棋行禮。
“嗯。”陸觀棋颔首回禮。
禮畢,賀良舟選了焉夏致身側的位置坐下,霎時,焉夏致的面上一燙,紅暈順着薄薄的胭脂透了出來,有蘭花綻放的風情。
賀良舟直直盯着陸觀棋與焉谷語,情緒外露,絲毫不加掩飾。
焉谷語倒沒覺得如何,反倒是陸觀棋瞧出了幾分端倪,不由覺得好笑。“良舟,你年紀不小了,怎的還不娶親?”
陸觀棋這話一出,焉夏致瞬間緊張起來,時不時拿餘光去瞄賀良舟。
賀良舟捏起酒杯,涼涼道:“還沒遇着心儀之人。不想娶。”
他一說,焉夏致面上的紅暈悉數退去,成了慘淡的白。
“不過這娶親還是得娶聰慧的,光有一副美麗的空皮囊有何用。縱然生得一雙好眼睛,卻是個不會看人的瞎子。”賀良舟一字一字說着,聲音平淡,咬字卻是高低有致。
焉夏致聽得滿頭霧水,絞盡腦汁也想不出個所以然。
焉谷語迷茫地眨眨眼,也沒太在意。
陸觀棋聽得津津有味,又側頭看了眼一臉無辜的焉谷語。原是郎有情,妹有意,姐無心,弄得三人全成了傻子。
“良舟,良舟你坐那兒做什麽?快過來。”恰好,賀夫人喊人。
賀良舟無奈起身,做足禮貌的樣子道:“殿下慢用,諸位慢用,”
說罷,他轉身去了前頭。
陸觀棋低聲發笑,傾身靠向焉谷語耳畔,揶揄道:“方才是不是沒聽明白良舟的話?”
“嗯。”焉谷語如實點頭。
“小笨蛋,你怎麽連人家的心裏話都聽不出。”陸觀棋挑着眉梢,無奈地搖了搖頭。
陸觀棋說話是輕,可焉夏致還是聽見了,聽得清清楚楚,她猛地攥緊群裳,眉宇間凝結出絲絲縷縷的怨氣。
她原本想不明白賀良舟的話,而陸觀棋一說,她便明白了。
賀良舟的心上人是焉谷語,不是她。
怪不得,他與她在一處時總問起焉谷語,言談間也總提到焉谷語。
這一想,焉夏致心頭便存了團火兒。她已經什麽都沒有了,只有一個默默戀着的賀良舟,而焉谷語,她連這也要搶走。
“太子哥哥,你別胡說。”焉谷語往焉夏致望去,心想,她一定聽着了。她從不覺得賀良舟會喜歡自己,但确實,如此解釋更說得通。
包括賀良舟昨日去瞧她時說的話。
陸觀棋順手給焉谷語夾了菜,他做得自然,惹得周遭賓客齊齊議論,“傻妹妹,我看男人可比你準多了。跟我說說,你對他有沒有意思,若是有,我讓父皇給你二人賜婚。”
“啪。”焉夏致不小心打翻了面前的酒杯。
酒杯落地,發出一聲清涼的響聲,登時碎裂成五六瓣。
焉谷語望着面色慘白的焉夏致,想解釋,又覺得此時說什麽都是徒勞。
“表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