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做交易
刑房裏頭火把充足,很是亮堂,牆上挂着十幾副形制不一的刑具,鞭子、烙鐵、刮刀、鋼釘……每一件都叫人汗毛直立。
焉谷語怔怔地看着赤獒,他被粗壯的鐵鏈鎖在十字木架上,長發合着汗水緊貼兩鬓,短打被辛逐己抽得破破爛爛的,他垂着臉,右頰紅腫,整個人可憐又狼狽。
見狀,她感受到了陌生的情緒,沉在眼裏,疼在心裏。
辛逐己一向不喜她,今日來找赤獒定是為了昨晚的事不快。這一想,她對赤獒又生了不少愧疚之意。
“這位妹妹。”辛逐己把玩着手裏的鞭子,面具後的眸子亮如閃電,出口的話語挑釁味十足,“我買了他一天,你要玩也得等到明天,一邊兒去吧。”
語畢,她再次揚起鞭子,焉谷語一來,她的手都不累了。
焉谷語大步上前,主動擋在赤獒身前,分寸不讓,話卻是對張落說的,“我出三倍的價錢,你将赤獒放下來。”
視線中出現一片白影時,赤獒這才擡起目光,她比他要矮許多,腦袋才到他的下巴處,少女背影纖細柔美,卻透着一股無法言喻的氣勢。
“這……”張落面露難色,通常這樣的情況出現,出錢高者便可得到鬥奴。他看得出,這兩姑娘身世都不簡單,誰也不該得罪。
“你!”辛逐己語塞,冷哼一聲,對着張落道:“我出六倍,赤獒今日歸我。”
“十倍。”焉谷語不甘示弱,她內裏的好勝心被辛逐己勾起來了。平日裏,她不喜與人争奪什麽,只想過安穩日子,可一旦決定跟人争了,也是争贏了才罷休。
辛逐己咬牙道:“二十倍!”
“兩位客人。”兩人說得起勁,一旁看戲的張落忍不住小聲提醒道:“我們鬥奴場不賒賬,說多少便得給多少。”
他一說,辛逐己随即罵道:“你看我像是窮鬼麽?瞎了你的狗眼!”
焉谷語摸向腰包,一摸才發現自己只帶了一百兩銀子,叫多了還真付不起。
“是,客人是大戶人家的小姐,是小人瞎了狗眼。”生怕辛逐己遷怒到自己,張落滿臉堆笑,她說什麽就是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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鬥奴場一貫以來的生存準則有三條:第一,讓客人盡情自在;第二,客人是主子,他們是奴才,絕不能放高姿态;第三,絕不過問客人的身份隐私。
“哼。”辛逐己嗤了一聲,洋洋得意地瞧着焉谷語,“出不起錢就滾出去,你的瘋狗情郎今日歸我。”
焉谷語雙眉颦蹙,不是因為“情郎”二字,而是因為辛逐己的話。赤獒若是落在辛逐己手中,下場可想而知。
望着焉谷語皺眉的模樣,辛逐己笑了,她像是不解氣,轉向赤獒誘惑道:“狗奴才,我和身邊的這位姑娘,你選哪個當主子?你要是選我的話,我就不打你了,還可以帶你出去玩。”說到此處,她頓了一頓,語氣急轉直下,“要是選她的話,我就抽你一百鞭子,将你全身都打爛。”
赤獒不假思索道:“我選她。”他揚起臉,眸子很冷,在火光下依舊有種說不出的陰郁感。
“你說什麽!”辛逐己杏眼圓睜。竟然有人寧願挨一百鞭子也要選焉谷語,這比輸了美人排行榜還要叫她惱火,惱火到了骨子裏,還深深地刻了進去,留了印子。
不說辛逐己,焉谷語自己也驚呆了。眼下這情況,她真不介意赤獒選辛逐己,是人都知道“好漢不吃眼前虧”。她想,他真是個笨蛋。
“好,那我倒要看看你的骨頭有多硬!”辛逐己氣瘋了,伸手便要去推焉谷語。
“好姐姐!”瞬間,焉谷語來了主意,一把拉住辛逐己推她的手,溫和地笑道:“我想同你做個交易。”
“做交易?你配麽?”辛逐己狠狠抽回自己的手。
“既然姐姐認為我不配,那我便不配。”焉谷語也不繼續糾纏,優雅地撣了撣衣袖,作勢往回走,“哦,我想起來了,昨晚棋哥哥同我說過一句話,若是我身子不舒服盡管去找他,他陪我去看帝都城裏最好的大夫。”
這一聲“棋哥哥”,她叫着別扭,聽在辛逐己耳中更別扭。
此刻,辛逐己跟點燃的炮仗似的,開始大喊大叫,“你憑什麽去找他!他是我的!”
棋哥哥?赤獒眸光閃爍,暗自念着這個名字,倏地,他眉宇間用力地擰起一道皺,煞氣十足。
焉谷語望着辛逐己的劇烈反應,心頭便有數了,她回過身,一字一字道:“倘若你今日将赤獒讓我,我可以答應你,往後再不去找棋哥哥。”
聞言,辛逐己像是聽什麽天大的好消息,滿臉不敢置信,“你,這話當真麽?”
“當真。你不信我可以發誓。”焉谷語接道,沒有一刻猶豫。
她早便想過了,既然太子哥哥對她無意,她也不會再主動找他,今日這般做法算是斷了心裏那點悲哀的念想;其次,她只保證不去找陸觀棋,陸觀棋來找她便不是她的事了;其三,今日之事因她而起,于情于理她都要幫赤獒;其四,她要赤獒記着她的好,越多越好。
“那倒不用,是真話就行。”辛逐己扭頭看了眼被打得遍體鱗傷的赤獒,主動收起鞭子道:“這破爛玩意兒還給你。”
說罷,她踩着輕快的步子出了刑房。
辛逐己一走,焉谷語立馬松了口氣,急急朝着張落道:“張管事,快放他下來。”
“成。不過客人您別忘了,方才你們倆叫過價,所以今日喊赤獒坐局是六百兩一個時辰。”張落先提醒一句,再揮手示意鬥奴去解赤獒身上的鐵鏈子,“還請客人先去暖閣等候,我帶赤獒去包紮傷口。”
六百兩一個時辰,搶錢也不過如此。焉谷語黑了臉,硬聲道:“我身上只有一百兩銀子,你看着算吧。”
暖閣。
兩名侍者擡着包紮完畢赤獒進門,另外兩名侍者走近床榻,正打算開啓上頭的機關鎖人。
焉谷語從椅子上站起,忍不住出聲道:“可以不鎖他麽?”
聞言,侍者滿臉詫異,“客人,赤獒性子烈,會傷人的。若是客人出事,我們真擔待不起。”
焉谷語果斷道:“沒關系,我不怕。”
聽得這話,赤獒放在身側的手輕輕動了一下,眼睛兀自閉着。
開機關的兩名侍者相互對視一眼,其中一人道:“客人執意如此也行,但客人得寫份合約,倘若出事了後果自負。”
“好。”焉谷語點頭。
侍者拿了焉谷語按上手印的合約出門。
待房門關上,焉谷語快步行至赤獒身前,對着他的臉仔細瞧了瞧,紅通通一片,雖然沒破皮,但也腫了大半,上頭敷着淺碧色的膏藥。她啞聲自責道:“對不起,她是因為我才遷怒你的,讓你受苦了。”
赤獒緩緩睜開眼,目光在淩亂的碎發下泛着冷,裏頭卻是幽深一片。
他不說話,焉谷語便弄不清楚他的心思,她心頭慌亂,主動拉起他的手在床榻邊沿坐下。
赤獒低頭看向那只拉住自己的手,嫩白而柔軟,像剛剛剝好的雞蛋。此時,他的感覺沒前幾日好,可他還是任由她拉着。
“你方才為何不順從她?”焉谷語再次打破沉寂,感嘆似的說着。
赤獒挑着眉,冷聲道:“為何要順從她?”
焉谷語被他話中的冷意刺激地一縮,她不明他為何生氣,只能撿着好話說,“順從她你就不會挨打了。赤獒,我不想看你受傷,你受傷,我會心疼的。”
心疼?赤獒暗自琢磨着這兩字,心頭登時湧起自嘲的情緒,真的有人會心疼他麽?
“我只是個卑賤的鬥奴,配不上你的心疼。”
“你不是。”焉谷語使勁糾正他,她聽不得他用這樣的語氣說自己,“不是不是不是。”連說三聲,她俯下身,正要撥開他額前的亂發。
不料,手被抓住了。她呆住,不解地望着她。“怎麽了?”
下一刻,天旋地轉,她被赤獒按在了床榻上。身下是硬生生的木板床,上頭是陰狠的少年,他什麽都不做,就這麽盯着她。憶起夢中之事,焉谷語吓得心跳如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