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說婚事

“噠噠噠”,馬車離開鬥奴場,緩緩駛入人群。

焉谷語獨自一人坐在軟墊上,一遍又一遍地想着方才,張寇錦說出求人幫忙的事,她才徹底看清太子哥哥的真面目。

他居然知道赤獒的身份,還時常來瞧他。

先讓赤獒吃盡苦頭,又讓大夫拼命救活他,叫他想死也死不了。不管這是皇後還是太子哥哥自己的主意,她都覺得可怕,鑽心的可怕。

他明面上那般君子,內裏卻這般狠心。

焉谷語扯開車簾,任由外頭的風吹到臉上,如此,她心裏才舒服了些。

不知不覺中,她心裏那架關于陸觀棋與赤獒的天平,越來越偏。

“小姐,該下車了。”約莫一個時辰後,馬車到了丞相府,焉一出聲提醒。

“嗯。”

焉谷語走下馬車,迎面撞上賀良舟。“良舟哥哥。”她彎起嘴角,溫柔地喊了一聲。

賀良舟最恨她這副什麽都不懂的模樣,略帶氣惱道:“你身子不好天天往外跑做什麽,嫌自己病好得慢?”

焉谷語被賀良舟嗆得語塞,一時之間還真說不出話回應。沉默良久,她才找了點客套話,“多謝良舟哥哥關心,我的病已經好了。”

自打陸觀棋同她提了那話後,她一見賀良舟便覺尴尬。

“誰關心你,我不過是随口說說罷了,別自作多情。”猶如被踩着了尾巴,賀良舟面上一紅,大聲反駁道。

他這話說得重,語氣也沖,相當不好聽。

焉谷語抿了抿櫻粉色的唇瓣,不由開始懷疑陸觀棋的看法,她怎麽瞧都瞧不出賀良舟對自己有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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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着做什麽,還不快進去。”說着,賀良舟像是想起了什麽,生硬道:“我拿了一些金銀首飾過來,皇上今日賞的,我們家沒女眷用不着,送你們了。”

“謝謝。”焉谷語由衷道,這幾年,賀良舟總往丞相府送東西,有時是布料,有時是小玩意兒,有時是進貢的水果,她确實該感謝一聲。

賀良舟皺眉,記起那日焉谷語與陸觀棋在一處的親昵模樣,登時怒氣上臉。“你這年紀該想想嫁人的事了,別稀裏糊塗的。”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關于婚嫁之事,我想,爹爹會給我安排的。”焉谷語不喜別人催她成婚,一聽便煩。在這一點上,焉問津倒是相當開明,從不催她。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賀良舟輕聲念着這兩字,忽地,雙眸一亮,“你身子不舒服少出門,省得又躺幾天,我先走了。”

“嗯,良舟哥哥慢走。”

目送賀良舟走遠後,焉谷語進了丞相府。

前廳,桌上擺着十幾個大小不一樣的紙盒子,各個包裝精美。

“滋啦”,焉夏致撕開盒子外頭的紅禮紙,撥下環扣打開,小盒子裏頭躺着兩串瑪瑙項鏈,一紅一綠,色澤光鮮,有玉的質感。

陳魚往裏頭一看,笑道:“正好,你一串,語兒一串。”

聞言,焉夏致眉眼驟冷,不快道:“我不要了。”

“我從不戴這些東西,而且夏致戴着更好看。”焉谷語踏入前廳。她一貫愛素的,戴不了紅紅綠綠的東西。

聽得焉谷語的聲音,焉夏致回頭觑了她一眼,什麽話也沒說,拿起盒子便走。

“這孩子,真是沒規矩。”陳魚無可奈何地嘆息一聲,也懶得再說,轉向焉谷語道:“你近來怎麽總往外跑?”

焉谷語扯開嘴角,含糊道:“去見一個朋友。”

“朋友?”陳魚見她言辭閃躲,便以為她是去見陸觀棋,“語兒,你年紀也不小了,是不是該考慮一下嫁人的事?雖說有皇上為你擋着,可你是到底個姑娘家,終歸是要嫁人的。”

“姨娘,我若是遇着喜歡的人,一定會嫁的,你就別操心我了。”焉谷語上前,說罷又補了一句,“我啊,現在就等着月老牽線呢。”

“等着月老牽線?”陳魚聽得一頭霧水,追問道;“你不是心悅太子殿下麽?”

“太子哥哥……”焉谷語頓住,她對陸觀棋的愛慕之意早淡了,加之今日的事,她甚至不知該如何看待他。

陳魚只當她是羞了,語重心長道:“倘若你真喜歡太子殿下,我待會兒便去跟老爺說,讓他明日進宮探探皇上的意思。上回我見你們倆在一塊,真真是郎才女貌,頂般配的一對。”

老實說,她撮合焉谷語與陸觀棋也有點私心。倘若焉谷語一直不嫁,那賀良舟的心思便會一直放在她身上,這對于焉夏致來說自然不算好事。

“不用。”焉谷語拉着陳魚的手,懇切道:“姨娘,我對太子哥哥沒那個意思,我只将他當哥哥看。再說,我最讨厭與人争搶,所以皇宮這個地方不适合我。”

“……”陳魚愣住。

“姨娘,眼下你該操心的人是夏致,她已經有心上人了。”焉谷語故意把“心上人”三個字說得很重,話中意思不言而喻。

心思被人看穿,陳魚甚是羞愧,覺得自己看輕了焉谷語。“嗯。”

深夜,訓練場裏靜悄悄的。麋鹿的屍體高挂在圍牆上,随風輕輕蕩漾,透着一股子陰森的可怖。

白獅從走出通道,遠遠瞧見赤獒站在火盆架子邊。

木柴灼灼燃燒着,火光熱烈,照亮了赤獒的臉,五官分明,那雙深邃的眸子在光下熠熠生輝。

白獅咬咬牙,深吸幾口氣才敢過去,故作輕松道:“你找我過來又是想查什麽事?”他沒法子,只能裝作沒認出赤獒。

赤獒不答,漠然從懷中拿出一只很細的鐵簽子,一頭用粗布包住,随後,他捏着包有粗布的那一頭,将鐵簽子至于火上。

“咕嚕”,白獅下意識咽了口口水,他是馭蠱人,所以他再清楚不過了,解蠱毒的法子其實有兩個。

只是,他心頭疑惑,赤獒如何會知道這解蠱的法子。

赤獒不說話,他的神經便揪得緊緊的。

這一刻,白獅從未覺得時間如此漫長過,他不由松了松緊繃的肩胛骨,小幅度地扭了扭脖子,便在他挺起胸膛時,赤獒開口了。

“我不是麋鹿。”

沒等白獅說話,赤獒又說一句,“你知道我不是。”

白獅整個人僵住,霎時,一股涼意從腳底升起,直沖腦門,吓得他雙腿發軟。一直以來,他都覺得赤獒不好惹,也曾多次勸麋鹿換個人當替身,奈何麋鹿不聽勸。

鐵簽子逐漸變紅,赤獒側頭看向傻眼的白獅,笑着道:“我們敞開天窗說亮話。你想要自由,而我,取代麋鹿也能幫你獲得自由。”

白獅使勁屏着呼吸,差點一口氣沒上來。對方開出的條件是很誘人,但他能拿什麽跟赤獒做交易。麋鹿若是還活着,他倒是能用蠱蟲控制赤獒,可眼下麋鹿死了,他很難控制血蠱。

赤獒見鐵簽子已經燒得通紅,便從烈火上挪開,他單手扯開腰帶,再拉下左側衣裳。

此刻,蠱蟲正好在肩頭處活動。他拿着鐵簽子逼近皮膚,妄圖用熱力吸引蠱蟲竄到皮膚最上層。

白獅幹眼看着,幾乎忘了說話。

期間,赤獒緘口不語,極有耐心地等着蠱蟲往上爬,直到它爬到皮膚最表層,将皮膚頂得突出了一塊。

只聽“滋”地一聲,他将燒紅的鐵簽子紮入皮膚,動作快如閃電。不過眨眼的時間,白皙的皮膚冒了煙,同時伴随着一陣燒焦的味道。

白獅大氣也不敢出,生怕吵着赤獒。看着看着,他腦中突然想起一件事來,前些日子,孫大夫說自己的小學徒來了鬥奴場之後便沒再回去,張寇錦派人在鬥奴場裏找過,并沒找着。

兩件事一結合,他便想通了裏頭的秘密。

如今,麋鹿死了,皇子一事只有他和赤獒兩人知道。倘若要在麋鹿和赤獒中間選一人合作,他确實會選赤獒,因為赤獒對別人對自己都夠狠,也有足夠的野心。

一個人若是連野心都沒有,那還談什麽其他。

但與這樣的人合作弊端也大,假使某一天他沒了利用價值,赤獒一定會毫不猶豫地殺了他。

縱然鐵簽子将皮膚燒焦,赤獒依舊面無表情,他果斷地拔出鐵簽子,揚手扔在火盆中。“考慮得如何了?”

“嗚……”晚風一吹,立時,麋鹿的屍體晃動得厲害。白獅別過臉,小聲祈求道:“我只有一個條件,你拿到屬于自己的東西後,我即刻回到滇南,永不踏足中原,希望你能放我一馬。”

“好。”赤獒不假思索道。

白獅苦笑着點頭。單論身手,他哪裏比得過競場排名第一的赤獒。不管以後如何,反正他今晚沒得選。

赤獒系好腰帶往通道口走,風中傳來一聲,“我有件事想問你。”

見狀,白獅急忙邁着小步子追上去,生怕身後有什麽東西跟着自己,讨好道:“你盡管問。”

“獵隼給二管事的錢真到了他母親手裏麽?”赤獒直截了當道。

白獅怔了一怔,不明赤獒問這話的意思,按理說,這事他是不該沾手的,但他跟赤獒剛定下約定,總得顯示顯示自己的誠意。“沒有。獵隼給的錢全到了二管事自己的口袋。”

“哼。”赤獒不屑地哼了一聲,對此并不意外。“替我打聽一下,獵隼他母親的病如何了。明晚見。”說罷,他大步進了通道。

“好。”白獅忙不疊點,赤獒走後,他才開始大口喘氣。現在,他不得不承認,赤獒給人的壓迫感确實要比麋鹿強得多。

三月二十,谷雨,焉谷語出生在這一日,因此得名。戚昉不喜“雨”字,便改成了“語”。

焉谷語十歲那年,算命先生說過一句話,她十五歲的生辰得在寺廟裏過,這事陳魚記得很清楚,所以她三月初便備好了香火和貢品,打算順道為丞相府祈祈福。

三月十五的清晨,天還沒亮,陳魚就起了,親自安排下人将她備好的東西搬上馬車。

焉谷語獨自一人坐在前廳裏用早膳,秀眉緊鎖,粥也沒喝幾口。

她心裏思量着,是不是該讓攬月去鬥奴場跟赤獒說一聲。不然一聲不吭消失幾天,他肯定生氣。但她一想上回赤獒那奇怪的模樣,又開始猶豫。

這兩下三下一想,時間便沒了。

“語兒,吃好了麽。”陳魚進入前廳,關切道:“夏致已經上車了,你若是沒吃好我先去馬車上頭等你。”

“不用,我已經吃好了。”

焉谷語起身,同陳魚一道上了馬車。

淩雲寺坐落在帝都城外,南面方向,恰好經過鬥奴場。

馬車路過鬥奴場時,焉谷語忍不住撩起車簾看去。

鬥奴場大門敞開,一眼望不到底,更看不到暖閣一樓。恍惚間,她覺得自己似乎有點兒放不下赤獒,不知是可憐他,還是擔心自己和丞相府的未來。

她搖搖頭,堅定地告訴自己,是後者。

這一想,她便放下了車簾。

焉夏致将焉谷語的一切動作都看在眼裏,嘲弄地哼出一聲。她昨日找了焉問津三次,想說焉谷語去鬥奴場尋樂的事,奈何焉問津實在太忙,連用飯的時間都沒有,更別說見她了。不過她昨日去見了辛逐己,也将陸觀棋與焉谷語的事告訴了她。

她承認自己沒用,狠不下心去對付自己的姐姐,只能借助辛逐己的手。

“待會兒到寺廟裏,我非要幫你們倆問問姻緣,看是何時才能嫁出去。”陳魚對兩人的婚事尤為看重,她們倆一及笄,她便操心上了。

焉谷語扯起嘴角,溫柔地笑了笑。成婚畢竟是一輩子的事,她還是有所期待的,月老究竟會将她的紅線系在誰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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