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打動她

換完傷藥後,赤獒平躺在床榻上閉目養神,腦中閃過無數次焉谷語的面龐。

她瞞着太子來鬥奴場瞧他,究竟是有所圖,還是真将他當成已故的哥哥。

顯然是前者。

圖什麽?這一點他想不通,難道麋鹿能做到太子都做不到的事?

赤獒從衣襟裏拿出焉谷語的帕子展開,上頭繡着一簇簇綻放的薔薇,一看便是女子的東西。洗衣的婆子将手帕都洗得發白了,上頭卻依舊留了一層淺褐色的印子,難看得很,也礙眼得很。

可這是她的東西。

他仔細疊好,重新放入衣襟。

午飯時分,侍者沒來送飯,赤獒坐起身,自個兒走去食堂。途中,他再次撞着了獵隼和張落。

“這是我身上所有的銀子。”說着,獵隼将手中的錢交給張落,下跪道:“求二管事放我出去,只要見我娘一眼,我立馬回來。”

張落拿過布袋子掂了掂,輕蔑道:“就這麽點兒?獵隼,放你出去一次我可是要挨大管事罵的,還得罰錢,怎麽着你也得再給五十兩。”

獵隼垂落在兩側手捏得緊緊的,說話的聲音沙啞而隐忍,像是有刀片含在喉間,“二管事,我之前已經給過你五十兩了。”

赤獒靠着石柱子,聽得直搖頭。求張落放人,還不如自殺讓人擡出去來得快。

“你之前給的錢是之前的規矩,如今規矩長了,要一百兩。再說了,大管事最看重我,說不準,他發現我私自放你出去之後會直接踢了我。獵隼,你不能光考慮自己,也得給我考慮考慮啊。”

張落狀似苦口婆心地說着,實際還是要錢。

“二管事,我求你了,我娘真的病得很重,你就行行好,幫我一次吧。”獵隼一下一下地磕着頭,低聲下氣道。

赤獒心道,獵隼真是一根筋。這鬥奴場裏誰不知道,張落最會看人下菜,你急,他只會變本加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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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如此也好,倘若張落是個好說話的人,哪兒還會有他的事。

“唉,別跪了,快起來。”張落裝模作樣地扶起獵隼,假惺惺道:“這樣吧,我問問今日來的客人,他們可願點你遛彎,倘若沒有那便是你的命了。”

“好。”獵隼使勁點頭,感激道:“多謝二管事。”

然而事實是,直到日落,獵隼也沒等來張落的消息。

訓練時,他失手打傷十幾個陪練的鬥奴。訓師體諒獵隼,也沒太過苛責他,只讓他早點回地牢歇息。

獵隼低着頭,跟個牽線木偶似的,麻木地走回地牢。他咬緊牙關,一拳砸在牆上,直将牆壁打得凹陷進去。

“我可以幫你。”

“誰?”聽得陌生的男聲,獵隼猛地轉過頭。赤獒是競場裏獲勝場次最多的鬥奴,在鬥奴場裏名氣最大,他自然也認識。“是你。”

赤獒斜靠在鄰房的欄杆上,雙手抱臂,挑眉看他。

獵隼沒搭話,徑自進了矮房,他不喜交朋友,也從不跟任何鬥奴來往。

對于獵隼的冷淡态度,赤獒并不惱,輕聲道:“你想要錢,或是見你母親,我都能辦到。”

聞言,獵隼渾身一震,回身不敢置信道:“當真?”

“當真。”緊接着,赤獒立馬接了一句。“不過我有個條件。”

“什麽條件?”獵隼兩步走出牢房,迫切地望着赤獒。

“買你一輩子的忠心。”赤獒一字一句地說着。他相信自己看人的眼光,也相信自己選的刀。

獵隼盯着赤獒審視許久,他猜不透他的心思,但眼下這不是他應該考慮的事,他的當務之急是出去見病危的母親。

“或許你該知道一件事,二管事并沒将你的血汗錢帶給你母親。”望着獵隼遲疑的模樣,赤獒輕飄飄地吐出一句話。

“你說什麽!”這話一出,獵隼的雙眼一下子紅了,紅得仿佛要噴出火來。

“噓。”赤獒用手指壓住自己的唇瓣,示意獵隼小聲說話,盡管這會兒矮房裏沒人,但還是小心為妙。“若是不信你大可問問二管事,你母親住哪兒長得什麽模樣。一問便知。”

獵隼劇烈呼吸着,每呼吸一次,他的牙齒都會狠狠磨過後槽牙。

“我不急,你可以慢慢考慮。”赤獒直起身,似笑非笑道:“三日後的子時我在訓練場等你。”

夜色一落,赤獒便開始等時間,他獨自坐在窗臺上,側頭望向遠方。

連着三日,焉谷語一日都沒來,莫不是又病了,但她那日瞧着精神尚可,不至于回去就生病,或許是被什麽事耽擱了。

她處心積慮讨好他,在沒得到想要的東西前必然不會半途而廢。

他煩躁地撥着碎發,閉眼回憶那日她落水的畫面。曾幾何時,他也聽文人雅客念過詩,她出水的那一刻,他腦中便冒了一句。

“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

她長得這般美麗,愛慕她的人恐怕多如過江之鲫,比如那天的男人。

這一想,他果斷開始拟定新計劃。

等到子時左右,他從窗戶口跳下,直奔訓練場。

不出所料,獵隼早早等在那兒了。見他過來,獵隼蹲下身,單膝跪地道:“我願意獻出一輩子的忠心,也包括自己的性命,只求你讓我見上母親一面。”

“好,不過得等幾日。”赤獒估摸着焉谷語來的時間,沒将話說得太滿,她能來自然好,來不了,那他也只能犧牲自己了。

“求你盡快安排,往後我一定做牛做馬報答你。”獵隼啞聲央求道。不見着自己的母親,他心口壓着的巨石便永遠不會落下。說完,他也沒待太久。

沒一會兒,白獅從通道裏走出。

赤獒挑了最上層的石階坐下,比站着的白獅還高出一截。

白獅站在石階下,沒敢坐,“獵隼的母親得了肺痨,依我看,沒幾日活頭了。”

“嗯。”赤獒應聲,面上幾乎沒什麽情緒。說起“母親”二字,他倒是想起了一個人。那個瘋女人,也不知她死了沒。

“你們苗疆有沒有可以轉移疼痛的蠱?”

白獅不明所以,思索半晌才道:“許久以前我确實聽人族人提過,有一種罕見的蠱,可以将一個人的痛苦和受到的傷害轉移到另一人的身上。”

赤獒“騰”地一下從石階上站起,一步跳下臺階,追問道:“你有麽?”

“沒,沒有。”白獅被赤獒的急切吓到,連連搖頭,“我養不出,不過我可以問問族裏的老人,他們興許有。”

赤獒的面龐先是一沉,又緩緩放晴,“嗯。”

三月二十三。

焉谷語回到帝都城,剛一進城門便聽人說陸贏為她辦了個生辰宴,她不由在心裏慶幸,還好走得早。

以前去皇宮過生辰無所謂,現在的她是真怕見陸贏。

來去的路上焉谷語都在惦記赤獒,回府沐浴梳洗後便去了玲珑閣。

畢竟上回她拿買布之事當借口,拿不出衣裳就是打自己的臉了。再者,她這麽久不去瞧他,他多半會生氣,該哄還是得哄。

衣裳一買,她立馬坐上馬車趕去鬥奴場。

便在前幾日,張寇錦轉了性子,特地吩咐張落,讓赤獒養好傷再回地牢。

暖閣朝南,日光尤為充足。

赤獒幽幽地望着帳簾,帳簾被日光照得金燦燦的,暖意十足。

昨晚他做了個夢,夢到自己又回到了兒時,那個瘋女人沒打他,甚至待他很好,為他梳頭,喂他吃飯……然而夢終究是夢,現實和記憶才是真。

“哐當”,侍者打開房門。

倏地,熟悉的藥味飛來,跌跌撞撞地進了他的鼻子,赤獒飛速看向來人。

焉谷語立在房門口遲疑,想着先看一眼,若是赤獒依舊奇奇怪怪的,她放下衣裳便走,誰想今日的赤獒并不奇怪。

她摘下面具,抱着衣裳欣喜地走過去,關切道:“你的傷好些了麽?”

“嗯。”赤獒坐起身,直直盯着焉谷語,問道:“你這幾日很忙?”

“去淩雲寺祈福了。”焉谷語沒說過生辰的事,她也不打算讓他了解自己太多。“你看。”她放下衣裳,從腰包裏拿出個三角狀的平安符,“這是我為你求的平安符。”

“我不信這些東西,你自己戴着吧。”赤獒嘲弄似的說道,他厭惡寺廟裏的一切東西。

“可是我信,我要你戴着。”他不要,焉谷語頓覺不快,鼓起臉道:“你不戴的話我就扔了。”

赤獒只當她在說笑,沒理會,目光漸漸往下,定格在那套嶄新的衣裳上。是件紅底白衣,腰帶也是紅的,上頭還繡了一叢薔薇花,比之前那件白衣豔不少。

對方不說話,焉谷語便想逗逗他,她行至窗邊,做了個扔出去的動作。“你愛要不要。”

瞬間,赤獒回神,縱身從窗戶口跳了下去。

“赤獒!”被他這突如其來的動作吓了一跳,焉谷語急急撲上窗棂,大喊道:“平安符在我手上,你快上來啊!”

沒想他會這麽跳下去,真真叫她心髒驟停。

下頭是飼養猛獸的狩獵場,地勢極低,距離暖閣一樓也有六七丈的距離。一聽有人下來,猛獸們全都張開了血盆大口。

好在焉谷語喊得及時,赤獒反應也快,在半空中借力一點,如同燕子一般輕巧地轉了個身,攀着粗糙的石壁掠了上來。

他抓住窗沿,矯健地躍進窗戶。

焉谷語怔怔地望着赤獒,雖不是頭一回見他的身手,依舊會被驚豔。念及他方才的行為,她大喘幾口氣才平複呼吸,又驚又怒道:“你是笨蛋麽,不看清楚便跳下去,出事了怎麽辦?”

她嘴上罵他,話中關心之意卻格外明顯。

赤獒扯了一下嘴角,他看向她手中的平安符,暗忖,自己方才根本沒看清楚,腦子都沒轉過來便跳下去了。

“這是你為我求來的,我當然要撿回來。”

焉谷語抿了抿嘴,擡眸對上赤獒清亮的眸子,低聲道:“笨蛋……”

不知為何,聽着他簡單而直接的話語,此刻,她只覺心底落了片羽毛,有些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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