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十六枚刺

在他說完這句話之後,紅日墜入地平線,霞光消失,天色漸暗,落在浮南面上的翩跹光影也模糊不清。

浮南愣了好一會兒,她看到阿凇将廊下挂着的燈盞點亮了,從他指尖出現一簇明亮的燭火,晃晃悠悠飛進燈盞內部。

周圍的光線亮了起來,暖黃的光暈落在浮南面上。

她果然對他有求必應,擡起頭,“撲哧”一聲便笑了,清澈的眸也眯了起來。

或許是覺得自己笑得太過明顯了,浮南又抿唇,但眼眸還是彎着,唇角也不由自主勾起。

阿凇在她臉上看到了熟悉的光,是他想要的那種笑容,只因為他一個人而笑,而不是對随便一個人就能展露的笑顏。

浮南一面笑,一面小聲說話,她的嗓音細細的,很溫柔,仿佛春日的溪流。

“阿凇,你騙我。”她嘴上這麽說,但面上還是展露着掩飾不了的雀躍。

她覺得阿凇不會是這樣的人,他很冷漠,無心無情,這些浮南都是知道的。

他怎麽會想要她的笑容呢?

他一定是在開玩笑。

但是浮南還是笑了,打從心底裏開心,她覺得是謊言,卻也還是相信了。

她笑着笑着,面上有了淡淡的紅暈。

阿凇看着她,目光沒有移開,他想,沒錯的,就是這樣的笑容。

他的面上依舊沒有什麽表情,就這麽冷着臉,一直盯着浮南看。

即便沒有展露情緒,但只要他看着自己,就足夠讓浮南害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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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扭過頭去,鑽進了自己的房間裏,她從門後露出半張臉來,輕聲說道:“笑都笑了,阿凇,這樣行了嗎?”

行了嗎?當然不行,不夠,不滿足。

邪魔都是貪婪的,阿凇也不例外,他站在門外給浮南比手語:“明天還可以這樣笑嗎?”

浮南将臉藏到門後去了,她細弱的聲音自門後傳來:“我何日不在笑?”

阿凇想要的當然不是唾手可得的存在,但若要他細細解釋,也說不上來,他本就不能說話,在表達情感的時候更是晦澀無措。

他為浮南關上了房門,轉過身去的時候,卻覺得臉有些熱。

古舊回廊下悠悠晃蕩着的燈籠映出他如妖般靡麗的面龐,他的臉有些紅。

阿凇離開了,回房時候走路的步伐顯得有些雀躍。

浮南在阿凇關上門之後,藏在黑暗裏愣了很久,她的脊背抵着門框,低頭的時候她能感覺自己的心在怦怦跳。

她這是怎麽了呢?或許阿凇說的漂亮話這是想要讓她對他更忠心,浮南明知如此,她分明覺得阿凇在哄她開心,她卻真的開心。

浮南有些不理解自己,她亦是對情感二字一竅不通,先生教她世間萬物的所有知識,卻唯獨未對她說清情感二字。

但自她生出靈智,便天生擁有了這個東西,即便不知曉不了解,在不經意之時,它依舊會破土萌生,在心上發芽。

浮南今日心情莫名的好,入睡時也睡得香甜。

再之後的日子,對于浮南來說很簡單平靜,阿凇在拿回兩枚城池的銅獸之後,便開始了自己對魔域下層其他城池的掠奪與占領。

他很忙,時常上戰場,但這與浮南并沒有太大關系,每隔一段時間,阿凇就會拿回一枚銅獸,是不同妖獸的模樣。

浮南取來裝銅獸的匣子已經裝得沉甸甸的了,她有一種莫名其妙的囤積癖,比如之前攢錢的時候,她就會将骨幣都堆在陶罐裏,現在阿凇将這些銅獸給她,她也都存在同一個鑲金匣子裏。

這些無數魔族趨之若鹜的權力象征,有時會被浮南取出把玩——阿凇說給她玩了,她也就真的玩了。

魔域下層很大,阿凇花了數年,也拿到幾十枚銅獸了,但不過占領了魔域下層三分之一的領土。

他上戰場,攻下城池,免不了受傷。他受傷,浮南一直是不知道的,因為他修煉了幽冥經,有了幽冥之體之後,自愈能力極強,在回來見浮南之前,他會特意等自己的傷好。

阿凇知道,浮南若是知道她受傷,一定會唠叨,他不怕念,但浮南總是會情緒低落好幾日。

魔域下層分布着無數城池,并不是每一座城池都是可以輕易啃下的肉,其中也有許多硬骨頭,距離浮南将阿凇撿回來,他修煉幽冥經不過數年而已,甚至還沒經過第二次輪回重塑軀體,與魔域下層其他的城主相比,他算得上稚嫩。

所以這一日,他受的傷格外重,就連幽冥之體都沒辦法快速幫助他愈合身體。

在擴張的這幾年間,阿凇并不只會殺戮,相反,他比魔域下層很多上位者都更仁慈,他的眼界廣,麾下招攬了許多人才,除何微之外,還有其他有能力的魔族。

他這樣的邪魔,若是存着心要欺騙、操控他人,輕而易舉,他的手下都對他忠心耿耿。

或許只有在面對浮南的時候,他才笨拙得惹人發笑。

他受傷回來的那日,浮南還在遠燼城的城主府中處理事務,她一向是不管這些雜事的,若是有什麽提議文書,她只會交給阿凇,再交由何微執行,只是這段時間戰事繁忙,何微也沒空管了,浮南才頂了上來。

她工作到很晚,在夜裏搖晃的燭火裏擡起頭,悠悠打了個哈欠,覺得有些困了。

茉茉在她身後聽見她打哈欠,便連忙迎了上來,問道:“浮南姑娘要先去休息嗎?”

“我把後面這些看完。”浮南揉了揉眼睛。

她話音剛落,自清寂的殿外便傳來濃濃的血腥氣,浮南一愣,放目看去,便看到一位高大的男子将阿凇給扛了回來,他昏迷着,全身是傷,垂下的手裏還攥着一枚不知模樣的銅獸。

何微也受了傷,他的白衣上染着血,唇色蒼白,攏着袖子,踉跄地走了進來。

在他們身後,跟着一男一女,那魔族的女子身着一身粉色衣裳,肩上背着藥箱,另一位魔族男子則身着黑色鬥篷,未露出面龐。

他們都是阿凇麾下的追随者,浮南與他們都相識,但不算熟,她畏生。

她放下手裏的書簡,連忙奔了過去,背着阿凇的高大男子名為辛棘,是除何微之外修為最高的魔族。

“他怎麽了?!”浮南伸出手,想要将阿凇從辛棘手上接過來。

她将阿凇從怨川盡頭撿回來的時候,他也是這般凄慘模樣,怎麽這麽多年過去了,他都變得那麽厲害了,他還會受傷?

浮南的細眉心疼地蹙起,但辛棘沒有将阿凇交到她手上。

在阿凇這些追随者眼中,浮南只是阿凇的救命恩人而已,并無什麽用處。

“浮南姑娘,給城主大人騰出些位置來。”辛棘沉聲,嚴肅說道,他讓開身子,沒讓浮南碰他。

魔域下層的魔族崇尚殺戮,醫者極稀缺,就算有,醫術也蹩腳。浮南醫術不算好,但也比魔域裏大部分的醫者厲害,加上她的配藥能力極強,阿凇傷她處理起來游刃有餘,但所有人都不知她有這樣的能力。

浮南看了辛棘一眼,并未反駁,只是眉頭還是皺着,辛棘身後那粉裳的魔族姑娘已走了上來,她的面如桃花,只柔聲對浮南說:“浮南姑娘,讓我來吧。”

浮南知道阿凇有幽冥之體,連幽冥之體都無法自愈有多可怕,她無法想象。

她轉過身去,将殿後的床榻鋪好,辛棘已背着阿凇,将他放在床上。

何微攏着袖子,與另一位黑袍魔族也跟了上去。

阿凇滿是鮮血的身子落在床上,浮南靠了過去,想要查看他的傷勢,但她身後何微的嗓音響起。

“浮南姑娘,城主大人受傷極重,你還是先讓一讓,讓專業的醫者過來看吧。”何微扶了一下面上的純白面具,扭過頭對那粉裳魔族姑娘說,“方眷姑娘,您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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