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二十一枚刺
“真好看,遠燼城的銅獸。”蒼白的手指對着光拈着這枚九尾狐的銅獸,輕輕晃了晃。
郁洲——也就是那海膽怨氣所化的魔族,拿着從浮南身上搜出的這枚銅獸靜靜欣賞。
他沒想到像浮南這樣的小妖身上竟然有遠燼城城主象征的信物,這說明她在凇身邊的地位很高。
既然她的身份重要,那麽他也要從凇身上讨些東西回來。
郁洲将狐貍銅獸納入掌中,看向了大殿側邊,他黑白分明的眸沒有焦距,只是用一種極輕柔的語氣問溫妍:“她醒了?”
“醒了。”溫妍低頭整理自己的長鞭。
“帶她去看。”郁洲舔了舔唇,揚起冰冷的笑容,“凇身上的紫冥蝶毒應該還沒解吧,他若斬下一手一足,也不知能不能恢複。”
他咧嘴笑着,似乎很開懷。
溫妍對他點了點頭,她走出殿外。
他們所在的城池極安靜,就連城主所居的大殿之中的角落裏都落滿塵灰,并沒有下人來這裏。
被關在陣法裏的浮南不知道,在這偌大城池裏,算是“活着”的人只有郁洲與溫妍,其餘的所有魔族都被郁洲殺了,這也是他口中的“淨化”,郁洲手下的魔族軍隊,都是亡靈組成的行屍走肉,由溫妍領導。
殿內空寂,浮南雙手雙腳被綁縛,她沒辦法吸收靈氣來恢複自己的法力,恢複的體力也不足以掙脫繩索,她只能坐在角落,呆呆看着遠處的城池。
郁洲說不取走她的性命,那麽他難道要直接把自己放回去嗎?浮南想。
不可能,他不可能那麽好心,浮南在心裏搖了搖頭,她知道自己身上的遠燼城銅獸被搜走了,那麽郁洲絕對會用她來威脅阿凇拿出一些東西來換回她。
但是……浮南垂下頭,将自己的腦袋埋在雙膝之間,阿凇會換嗎?
她于他而言,只是一個救命恩人而已,其實在他被救活之後,她其實已經沒有價值了,他願意帶着她,或許只是感念那一點點恩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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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她這個救命恩人,阿凇怎麽可能付出代價?郁洲是魔,他要的東西,一定足夠壓死阿凇。
浮南被反綁在身後的手不斷掙紮着,想要脫身,她想阿凇應該不會來救她,她也不希望阿凇來救自己。
她将手腕都磨破了,淺淺的紅色鮮血滲了下來,卻還是沒能掙脫。
就在她努力想要逃走的時候,溫妍走了進來,她的目光落在浮南滲出鮮血的手腕上,淺笑:“姑娘,不必掙紮,信已經送出去了,你等凇來将你帶回去。”
“他不會來接我。”浮南輕聲說,“他有自己的事情要做。”
“他若不來,那我們也不會将你白白地還回去。”溫妍眯起眼,伸出了手,撫摸着浮南的面頰,“我會将你的手腳全部斬斷,放心,放心,你不會死,城主說要留着你性命的,但是失去了手腳,像植物一樣活着,一動也不能動,不也是活着嗎,沒準,還能讓你想起還未化形時候的日子,回憶童年,多麽快樂。”
溫妍的手指是冰冷的,浮南被她撫摸着面頰,卻無法別開臉躲開,她的唇瓣顫抖着,本能地感到了害怕。
這……這就是留在阿凇身邊要付出的代價嗎?他與她完全不是一個世界的人,她失足踏入其中,不僅給他拖後腿,還會引火燒身。
浮南深吸了一口氣,努力忍着,沒讓自己的淚掉下來,她更加用力,想要掙開繩索,她不能死,她還有對先生的承諾。
她還要帶着他的屍骨,離開魔域,回到家鄉去,如果失去了手足,她又要如何回去?
“你知道我們要了他什麽嗎?”溫妍在浮南耳邊柔聲說,“魔域下層的十五座城池,還有他一半的手與足,夠仁慈了吧。”
“他的毒還沒解!”浮南低垂的眼猛地睜開,她提高了聲音說道,但她的嗓音本就柔和,就算如此質問,卻還是沒什麽氣勢。
“就是要他沒解毒。”溫妍笑,她松開了浮南的身子。
浮南花了半日時光試圖掙脫束縛,除了讓自己變得更加狼狽之外,別無所獲。
她以為阿凇不會來,已經安靜地等待自己的命運了,但晌午剛過,溫妍便将她從陣法中帶了出來。
日光明亮,浮南在空寂的城門之外,終于又看到了阿凇,他孤身前來,胡亂穿上的衣領都疊反了,他身着底色為黑的衣服,但胸口處滲出的鮮血還是洇出了深色的痕跡。
浮南不知道何微他們針對自己的計劃——她甚至以為只是墨華一人想要她死而已,她看到阿凇便有些站不住了,怎麽何微與辛棘他們都不在。
她的身子動了動,扯動手腕上的傷口,更疼了。
阿凇在高大的城門之下,凝眸望着她,他的眸光依舊是無情漠然的,并未含絲毫感情,浮南将自己受傷的手往身後藏,朝他輕輕笑了笑。
她是真的真的有些開心,因為他來了。她理智上不希望阿凇來,但情感上,卻還是期待他的到來。
原來,原來她對于他來說也是這樣重要的嗎?浮南看着阿凇的臉想。
她最後還是朝他搖了搖頭,希望他回去。
她……不需要,不值得。
阿凇沒理會她的暗示,只是朝郁洲走出,與此同時,有無數黑線朝郁洲與溫妍飛去,他不會傻傻地付出郁洲要的籌碼,在此之前,他會嘗試直接将浮南奪回來。
在黑線即将襲上胸膛之前,郁洲直接将浮南搖搖欲墜的身子扯了過來,擋在身前,黑線硬生生停住了攻勢,反震的力量傳回阿凇的胸口,他低頭,唇角有鮮血溢出。
浮南使勁掙紮着,她想要将郁洲甩開:“你……你不要這樣,放過他,我可以跟着你們……你們想要怎麽樣都行,只要給我留一雙能走回家鄉的腳,可以嗎?”
她的語氣近乎于哀求,但郁洲無動于衷,他說話聲音很輕,冰冷的氣息自後側拂過浮南的耳側:“蒼耳姑娘,當然不行。”
阿凇看着他們被迫相貼的身影,沉默着,再次想要發起攻擊,但郁洲察覺到他的攻擊意圖了,他手裏探出尖刺,對着浮南的脖頸。
“魔域也有這樣的多情種嗎?”郁洲嘻嘻笑着,“凇,你看你多狼狽,或許,你手下那些追随者做的事是對的。”
“她真該死,不是嗎?”郁洲的喉頭上下滾動,柔聲說道。
一道道窸窣聲傳來,一枚枚城主印鑒被阿凇丢了出來,一共十五枚,一枚不少,全部被他丢到了郁洲身前,他的動作幹脆。
他盯着浮南,一言不發,目光落在她受了傷的手腕上。
郁洲讓溫妍将城主印鑒撿了回來,一枚枚曾經屬于浮南的銅獸被他們納入掌中。
“凇,還有。”郁洲的唇角咧得很大,他像在笑,語氣卻殘忍冰冷。
浮南大口呼吸着,她張口,聲音沙啞:“不要——”
但從天而降的黑線已落了下來,落在浮南眼前,阿凇放出的黑線沒有攻擊任何人,溫馴得不像話。
它只是捂住了浮南的眼睛。
浮南的眼前一黑,什麽也看不到了,黑線像是冰冷的銳器,她嘴裏不住說着“不要這樣”,卻還是聽到了一道沉悶聲響。
這是什麽東西墜地的聲音,随之而來的是鮮血落下的滴答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