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二十三枚刺
此時的阿凇正注意到遠處的一朵白色幽蠱花,他上前将它摘了下來,當浮南問起這個問題的時候,他眯起了眼睛。
在他蘇醒之後沒看見浮南,還發覺自己躺在浮南常休息的殿內時,他就知道發生了什麽。
紫冥蝶毒他可以自己抵擋,他昏迷幾日後會醒來,此事根本沒有必要告訴浮南。
即便對面是郁洲,浮南一人也有自保之力,至少逃跑的能力是有的,她不在遠燼城中,定然是被騙走了。
他的追随者,想要浮南死,因為在他們眼中,浮南沒有用處,對于沒有用處的東西,大多數魔族都會選擇直接殺死,曾經的阿凇也想過要将浮南殺了。
至于浮南的這個問題,阿凇還真不好回答,在離開遠燼城之前,他将何微等人挂在了黑線編織而成的網上。
等他們回去,也不知他能不能活下來。
所以,阿凇朝浮南搖了搖頭,他不知何微現在怎麽樣了。
浮南還不知墨華的背叛就是何微授意,就連那晚她護下的方眷也是算準了要借阿凇放出的黑線将她殺了。
她看見阿凇搖頭,還有些疑惑:“你不知道嗎?我……我離開遠燼城很久了,墨華與我一起來的,我要給你找解藥,後來我們被郁洲找到,墨華丢下我,自己逃走了,但也死了,我就被郁洲抓起來了。”
“何先生說他要陪着方姑娘取藍冥蝶毒的解藥,方姑娘認錯了你所中的毒。”浮南的話有些語無倫次,“他們也被郁洲派出的人殺了嗎?”
阿凇繼續搖頭,他帶着浮南往遠燼城的方向飛。
“阿凇,搖頭是什麽意思呀?”浮南輕聲問他。
浮南還想說話,但她被郁洲關得久了,沒吃什麽東西,只喝了一碗水,這會兒又在烈陽下曬了許久,嗓子有些幹,所以聲音啞啞的。
從阿凇身上探出的黑線将浮南的嘴按住了,沒讓她再出聲。
回去之後,她自然會知道發生了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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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遠燼城的城主府中,阿凇領着浮南來到了她平時處理事務的大殿之中,在這裏,交錯着的無數黑線仿佛蛛網一般填滿了整座大殿。
何微等人的身體被許多黑線穿過,挂在了殿內,像是被蜘蛛捕獲的獵物,他們的呼吸極其微弱,身上的血都要流淨了,一塵不染的地磚上凝着一汪幹涸的黑血。
阿凇與浮南一道走進大殿的時候,昏迷的何微勉強擡起了眼皮,當他看到阿凇的狀态時,開始掙紮起來。
“城主大人……你……”他看着失去了一手一腳的阿凇,語氣絕望,“您果真答應了郁洲的條件,她……她值得嗎?”
浮南憑借何微的說話聲,才找到他在何處,她仰頭望了一眼,便不忍地別開臉去,她不明白發生了什麽:“阿凇,何先生怎麽這樣了,你……”
何微低聲笑了起來,他的笑聲沙啞可怖,仿佛破舊的樂器在演奏:“你看她多麽愚蠢,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麽。”
“城主大人,若要殺,便殺了我們吧。”他被阿凇挂在殿內的時候,都沒有露出這樣的絕望神情,有的只有甘願赴死的狂熱,但現在看到阿凇願意為了浮南付出一手一腳的代價,他的眼眸裏卻顯出了灰敗色彩,魔族……不該有這樣的感情,她是引誘飛蛾的燭火,他們的城主大人——凇,一定會因她被拖入無底的深淵裏。
阿凇沉默不語,他擡手操控黑線,正打算結果何微等人的性命,但他的袖子被浮南扯住了。
浮南聽着他們的對話,這才意識到發生了什麽,何微也是欺騙她身入險境的一員,他沒有背叛阿凇,他們只是希望她死,因為她在阿凇的眼中是……特別的,他們覺得她會拖累他,他們甘願付出生命,被阿凇懲罰,也要害死她。
她被因這冰冷的真相而險些站不穩,她從未……從未見過世界這樣的一面,原來,除了先生的肩膀與怨川盡頭那一點點小小天地之外,更加廣闊的世界是這樣的。
浮南渾身無力,卻還是伸出手去,将阿凇的手按住了。
“阿凇,不要這樣。”浮南輕聲說,她纖細的嗓音沙啞,綿軟無力。
阿凇側過頭,看了她一眼,他看到了浮南不住顫抖的長睫,她看起來……很害怕。
她單純得不像話,仿佛她自有靈識以來,就居住在象牙塔中央,是誰在騙她,是誰在保護她?
但是,過度的保護促成了這樣脆弱的她,一旦見了外界的風雨,會輕易被摧折。
阿凇沒有言語,他也想永遠騙她,但他的世界太危險。
他将腰間挂着的一枚小巧匕首放到了浮南的手上,他之前殺敵時就借助這枚短短的兵器,奪走無數魔族的性命。
匕首很普通,用壞了他會換一把,這一柄還是簇新的,未沾過鮮血。
他單手給浮南比了個手語:“你來。”
是,既然他們針對的是浮南,那就讓浮南來。
浮南握緊了阿凇的匕首,她前行的步子淩亂,身形搖搖欲墜。
何微靜靜看着她,原本狡黠的狐貍眼裏是一片空洞,讓浮南殺了他,比死在阿凇的手下更加令人絕望。
“何先生。”何微被挂在殿內,浮南必須仰頭才能與他對視,她緊攥着手裏的匕首,擡起了頭。
何微不言不語。
浮南踮起腳來,将匕首從鞘中抽了出來,刀刃寒光森森,反射着光線,映在她時常盈滿笑意的面頰上,現在她的唇緊抿,面上沒有一絲笑意,她的眸光淡淡,柔軟的情感被壓抑在溫潤的黑瞳之下。
匕首被抵在了何微的胸前,他的胸膛劇烈起伏着,浮南的手也在不住顫抖。
“除了追随阿凇之外,你還想做什麽呢?”浮南問了一個很古怪的問題。
何微沒有回答,另外兩位被挂在黑線之上的魔族也沒有回答。
為什麽要回答她的問題,等着他們像凇一樣被她蠱惑嗎?
“遠燼城是魔域下層治安最好的一座城池。”
“方眷姑娘你也曾是遠近聞名的醫者。”
“辛先生,我不了解你,但我見你曾經請教茉茉如何寫信——你不識字。”
“凇,只需要你們的忠誠,并不需要你們獻上全部,我希望你們的性命是為他付出,而不是浪費在我的身上。”浮南看着何微的眼睛,猛地把匕首收了回來,她握不住它,匕首墜地,發出铮然聲響。
“我不會殺你們,因為你們對阿凇還有用。”浮南的聲音很輕,“生于世間,切莫因他人而活,你與阿凇同程,只是因為你們的目标一樣,而不是跟着他的步調走。”
她轉過身,閉上了眼,沒有再說話。
阿凇凝眸看着她,他走上前去,将她丢下的匕首撿了起來。
“我去給你療傷。”浮南将他扶住了,她現在體力恢複得差不多了。
她扶着阿凇離開的時候,殿內的黑線消失,幾人的身體落了下來——這是浮南的選擇。
“我會努力警惕一點,保護好自己。”浮南将阿凇放在了他的床榻上,取出拿回的白色幽蠱花,開始為他調配解藥。
阿凇躺在榻上,他的唇色因失血變得蒼白,他給浮南比着手語:“我可以告訴他們你的能力。”
“我哪來的什麽能力呀?”浮南抱着沉重的藥臼搗着白幽蠱花,“阿凇,你不要告訴他們,我害怕。”
她的唇角翹起,沖阿凇笑:“你來救我,我很開心,但是以後不要這樣了。”
阿凇看着她,浮南的笑很好看,他沒有移開目光。
“不要這麽看着我。”浮南低眸,避開他的灼灼視線,“我會不好意思的。”
阿凇才不管她會不會不好意思,他繼續看她。
浮南低頭配了很久的藥,擡起頭的時候,還是撞上他的視線。
“別看。”浮南低下頭去,她将阿凇胸前疊錯的衣領解開,打算給他塗上解藥了。
結果她還沒完全解開他的衣裳,阿凇身體裏探出的黑線已經将她的眼睛蒙上了。
浮南眼前一黑,她抱着藥臼柔聲問阿凇道:“你在做什麽?”
阿凇另一只完好的手伸到她搭在他胸前的手背上。
他寫了兩個字,也是浮南在類似情景下對他說過的話。
“害羞。”他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