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Section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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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院一別後,白瞑有好幾天沒再見過闵軻樊,那個人好像消失在他的生活裏,他又一次回到最開始平靜安逸的生活,就像是本來就該這樣一樣。

然而實際上,闵軻樊天天蹲在白瞑身邊,在一個沒有人發現的角落,盯着他的一舉一動。

程平遇現在被殷桃跟着,暫時不會有什麽危險,闵軻樊也沒分多少心思出來管他們。

白瞑的生活也是幹淨得讓人挑不出刺來,每天都是學校和古董店兩點一線,實在是找不到一點出格的地方。

而古董店裏的無塵也幾乎沒有離開過那間店,好像她就長在那裏似的,闵軻樊快有些好奇他們都吃些什麽?!

又是新的一天,孫燦把白瞑約了出去,說是有正事。

白瞑拿着手機往校外走的時候,一個戴着鴨舌帽的人突兀的朝他撞了過來,兩人的肩膀撞到一塊,白瞑好不容易才穩住自己的手機,沒讓手機落到地上去。

那個人只是微微一頓,什麽都沒有說,轉身走進學校。

白瞑回頭看了一眼,目光所到之處是闵軻樊所在的方向,有那麽一瞬間,他覺得白瞑知道他的存在,只是什麽都沒有說,任由他跟着而已……

不過也只是一瞬間,白瞑很自然的把目光移開,繼續往孫燦給他發的那個地址的方向走。

闵軻樊不自覺的松了口氣,想起剛才撞到白瞑的那個人,雖然那人帶着鴨舌帽,但闵軻樊還是把他認了出來,那人是神棍鄭獅。

他來堰城大學做什麽?

闵軻樊心裏疑惑,卻也沒有糾結太多,給組裏的人發個信息後又把目光放回白瞑身上,他現在的任務是盯緊白瞑,不能因為一個鄭獅放棄自己的任務。

孫燦把白瞑約到一家咖啡廳。

白瞑推開門走進去的時候,孫燦在一個角落裏朝他招手,面前還放着一個瓷碗,離那麽遠白瞑都能夠感覺到他的喜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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闵軻樊不知道從哪裏弄來一頂漁夫帽,将自己小半張臉都給遮了起來,在咖啡廳裏找到一個僻靜且能看清楚白瞑和孫燦兩人的位置坐下。

闵軻樊往孫燦充滿興奮與喜悅的臉上看了看,又往淡定的白瞑那邊瞄一瞄,最後把目光放到他們面前的碗上--這個碗莫名的眼熟!怎麽看怎麽眼熟!

“老師。”白瞑開口了“你這麽急着找我有什麽事?”

他是在跟孫燦說話,目光卻落在桌面上那個碗上,眼睛裏帶着些晦澀不明的情緒,但是孫燦并沒有發現。

孫燦把自己面前那個瓷碗往白瞑眼前推了推,臉上的笑容散不去:“你快看看,這是不是失傳已久的那套蘭情器具裏面的一件。”

蘭情是一套很古老的宴會招待客人的器具,搞歷史的都曾在書上了解過它的存在,卻沒有人見過真正的實物。

說起來,蘭情失蹤到現在也快有十萬年之久,有不少人懷疑蘭情其實根本就不存在,是後世的祖先編出來的,但孫燦對蘭情的存在深信不疑,并且一生都在尋找有關這套器具的線索,近乎癡迷的程度讓他的精神氣一度高漲。

白瞑仔細的觀察着那個瓷碗,好一會兒才開口:“蘭情已經消失了十萬年,你怎麽知道這個瓷碗不是假的?”

“我查過很多文本,這個瓷碗上面的花紋跟那些文本裏面描述的幾乎一模一樣。”孫燦已經認定這個瓷碗就是蘭情器具之一,毫不懷疑它的真僞“小白,我也不知道該怎麽跟你解釋,我有一種直覺,這個碗就是蘭情之一,而且它還在尋找其他的同類。”

孫燦看着那個碗,心裏莫名的升起一股無法言說的感覺,那個碗裏似乎有一個聲音在跟他低語,跟他的心在交流,讓他深信,那就是蘭情器具之一無疑。

白瞑聽着他斬釘截鐵的聲音,也不知道他現在能不能把自己的話聽進去,猶豫了好一會兒才開口:“這個瓷碗是從哪裏來的?我擔心……”

一句話還沒有說完,孫燦就打斷了他:“你別擔心,雖然把瓷碗給我的人不願意透露姓名,我也不知道他是誰,但是他是誰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這碗已經到了我手裏,你該明白,蘭情對一個歷史研究人員來說的誘惑力到底有多大。”

白瞑不說話了,他知道孫燦現在的心情,也不知道該怎麽跟他說,他才聽得進自己的話,這人現在是他的老師,還是和他關系最“親近”的教授、恩師,要是出點什麽事的話,恐怕會很麻煩。

孫燦見白瞑還是一副沒法放心的模樣,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老師我吃的鹽比你吃的飯還多,吃不了虧,你就別操心了啊!”

他把白瞑叫過來是想跟他分享一下收獲至寶的喜悅,而不是像現在這樣來回拉扯,早知道就不喊他過來了。

孫燦想了想,拿出自己的手機看了一眼,然後急匆匆的跟白瞑告別,說自己老婆呼喚他回家,不能再多停留。

白瞑甚至連跟他說聲再見都沒來得及,剛擡起手對面已經沒了人,看來是真的很不願意跟他待在一起。

白同學表情空白了好幾秒,慢慢的把手收回來--他估計是讓人覺得煩了吧!

“先生,你點的咖啡。”服務員托着兩杯黑咖啡上來,擺到白瞑面前的桌面上。

白瞑收回發散的思緒,盯着桌面上的咖啡發了會呆。

闵軻樊終于沒再繼續躲下去,走到白瞑對面原本屬于孫燦的那個位置坐下,把自己的漁夫帽向上提了提,露出自己俊美的臉。

白瞑微怔,忽而笑出聲來,把面前一杯咖啡推到闵軻樊面前:“喝咖啡嗎?我請客。”

闵軻樊一點也不客氣的接過咖啡,拿過桌面上的牛奶和糖倒進咖啡裏,一邊喝還一邊跟白瞑扯着謊:“真巧啊!沒想到竟然能在這裏見到小明同學,這算不算是一種特別的緣分。”

白瞑:“……”

“你能不能換一個稱謂?”被叫‘小明同學’的感覺,真心有點詭異。

“為什麽要換?我覺得挺好的啊。”闵軻樊呡一口香甜的咖啡,又把目光放到白瞑面前的杯子上“你不喝嗎?這咖啡味道還是很不錯的。”

看看這語氣!

到底是誰請客?

白瞑低下頭看一眼手裏的杯子,拿起來喝了一口。

不苦嗎?

闵軻樊擡手想攔住他,下意識的要說些什麽,但是看着白瞑平靜如水的面容,卻是什麽都說不出來。

白瞑又把咖啡放下,看着闵軻樊的眼睛:“你都知道多少?又想知道什麽?需要我給你普及一下知識麽?”

闵軻樊一下子沒反應過來,看着白瞑清澈且黑白分明的眼睛,這才明白過來--白瞑知道他一直在看着他們兩個聊天,闵軻樊其實對那個蘭情也有點興趣。

畢竟案子還沒有完結,誰也不知道什麽跟案子有關系,什麽又沒關系!

闵軻樊哈哈兩聲,他說:“我對這些東西一竅不通,我是法學系的學生,你們剛才聊的那些我從來沒有接觸過。”

白瞑這麽坦蕩的問出來,估計也是想要幫闵軻樊一把,這個案子能早些結束的話,白瞑的生活也能夠回歸平靜。

白瞑朝他挑了挑眉,再一次問道:“那你想知道什麽?”

闵軻樊咧開嘴:“你知道的所有。”

這是試探呢?

還是獅子大開口?!

白瞑有些無奈,這工作量可真大,想想就累,不想跟他說……白瞑這樣想着,卻還是開口:“蘭情是一套很古老的宴會器具,包括碗、碟、花瓶、筷子……”

“花瓶?我想起來了。”闵軻樊突然一拍自己的腦袋“你那個被扣在警局花瓶跟孫燦今天拿着的那個瓷碗花紋一樣,所以它們是一套。”

白瞑:“……”原來你也知道是被扣在警局裏了啊!

看着白瞑略微帶着些高深莫測的目光,闵軻樊有些不好意思了,擡手摸摸自己的鼻子,朝白瞑做一個請的手勢,示意他繼續往下說。

“除了這些日常餐具,蘭情還有一些特別的配件,鐐铐、鎖鏈、刀劍……”

白瞑在說的時候還輕撫着自己手腕上的手鏈,目光一瞬間在自己手腕上凝固,臉上有些冷淡的笑意一閃而過,快得讓闵軻樊認為那只是他的錯覺。

闵軻樊晃神幾秒後立刻反應過來,眨了眨眼睛:“你不是說蘭情是宴會器具麽?怎麽會有這些東西?”難道鐐铐也能拿上桌當菜肴?

白瞑勾了勾嘴角,故意壓低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有些幽深:“确實是宴會器具,只不過……是死宴。”

闵軻樊詫異:“死宴?”什麽玩意?他從小到大都沒有聽過這名稱。

闵大組長此時已經完全是一副‘你在說什麽外星話’的模樣。

“我不知道這些知識能不能幫你破案。”白瞑撐着自己半張臉,聲音裏竟帶上一股慵懶矜貴的氣息,給闵軻樊打了支預防針“你就當消遣聽聽就好。”

闵軻樊眯了眯眼:“洗耳恭聽。”

“蘭情分為盛具和燴具,盛具就是碗盤筷之類的工具,上面都印有特殊的花紋,那些花紋有很特別的意義,代表獻祭……”白瞑不想再細說,這會讓他勾起一些不好的回憶“其實死宴只有一道菜,盛具和燴具都是為那道菜準備的。”

“什麽菜?”

“人。”

“什麽?”

闵軻樊睜大眼睛,不可思議的看着白瞑,聲音都拔高了幾個調,他懷疑自己聽錯了。

白瞑看着他的反應,突然就有點開心起來了,他接着給闵軻樊講述自己知道的一切。

蘭情确實是宴會器具,只不過這一器具所宴請的人并非是人,而是閻君,死宴是給閻君的供品。

死宴的菜主要由兩個人組成,一個是至誠至忠的好人,另一個是以下犯上、罪惡滔天的惡人,蘭情的鎖鏈用來鎖住這兩個人,廚師會使用蘭情的工具将這兩個人都做成菜肴。

這是一個極其殘忍的過程,

為了保持菜肴新鮮度,那兩個人是被活生生被做成菜肴,他們或許就看着自己的肉被切割烹煮,誰也不知道他們會在哪一刻死去……

而蘭情就在這樣殘忍的殺戮裏流傳了上千年,這套邪惡的器具在那麽多年的使用中不僅沒有損壞,還愈漸嶄新豔麗,很多人都說那是閻君對菜肴滿意的表現。

只有閻君滿意,人間的生活才能變好。

這都是些什麽思想?

闵軻樊覺得自己的表情有些扭曲,在這樣安全安穩的法治社會生活那麽久,再聽到這種慘絕人寰的傳承習俗,實在是有些難以接受。

可是還是有很不合理的地方:“死宴會至誠至善的人做成菜肴,那誰還敢奉獻自己的忠誠啊?這樣國家社會不就亂套了麽。”

“所以這個禮祀後來被廢除了,蘭情也随之失蹤。”白瞑看着闵軻樊伸手過來往他的咖啡杯裏倒牛奶,放在桌面下的手指不自覺屈起“不過蘭情器具沐浴過太多人的鮮血與苦恨,漸漸的往邪物靠近,積怨深重,可不是什麽好東西。”

雖然已經過去十萬年,但蘭情器具裏的怨氣一點都沒有消散,還越來越重,現在竟然起了尋找同類的心,真是膽大包天。

“你怎麽會知道得這麽清楚詳細?”闵軻樊摸了摸自己下巴,提出疑問“都過去這麽久了,怎麽可能會有這麽詳細的記載,你們怕不是被教科書給騙了吧。”

歷史這是都是過去式,他們從先生遺留下來的文本和遺産中窺見過去的輝煌,靠想像力編排出祖先的過去,這本來就是半真半假的存在。

闵軻樊記得自己的老師曾經說過,除非是自己親身經歷過,否則再怎麽詳細的解釋,都會參雜大部分虛假信息,歷史研究更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你不相信?”

闵軻樊:“有證據我就信。”不是他不想相信白瞑,主要是這事說出來真心有點扯,而且歷史這事誰也說不準,萬一白瞑也被騙了呢!

白瞑微微颔首,他并沒有要求闵軻樊相信他的話,也沒有做別的辯駁,他好像早已經猜到闵軻樊的想法。

他把這些告訴闵軻樊,只是讓他提前做個準備而已,至于結果會怎麽樣,他管不着,闵軻樊不是一個會坐以待斃的人,他有能力保護好自己。

兩人相繼沉默,闵軻樊斟酌再三,決定打破這份沉默:“加了牛奶的咖啡是不是好喝一些?”

“嗯!”

白瞑又喝了一口咖啡,眼睛掠過闵軻樊胸前的小牌子,朝他點點頭後看向窗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

闵軻樊不知道,白瞑剛才跟他說過的所有,都是教科書上沒有的。

教科書上對蘭情的描述寥寥無幾,僅有的幾筆将蘭情描繪成皇公貴族的餐具,誰也不知道它曾經的用途是那麽的邪惡。

“我能問一下案子的進度嗎?”白瞑說。

闵軻樊悄悄的将白瞑打量了一遍,沒有從他臉上發現什麽居心回測的表現,這才開口:“我們在查四名死者之間的聯系,應該還需要一段時間才能将他們捋清楚,目前最大的嫌疑人……是你。”

雖然白瞑沒有行兇的理由,但是他還是嫌疑最大的那個人。

“你們可真不容易!”白瞑感嘆了一句。

“也就這樣吧。”闵軻樊無所謂的笑了笑,他的目光定格在白瞑臉上“話說你那個花瓶是哪裏來的?你老師的碗又是哪裏來的?你那晚真的只是偶然上的天臺?”

他對白瞑的試探從來沒有斷過,又或者說他從來沒有相信過白瞑是個無辜的人。

白瞑臉色微變,對上闵軻樊那雙充滿‘真誠’的眼睛,剛才的好心情全都消散,他臉上的笑容也收了回去 。

“這個世界上偶然事件很多,就像我們今天的偶遇。”

闵軻樊眯了眯眼--他們可不是偶遇!

白瞑又說:“是一個同學轉賣給我的,他知道我開古董店。”

“同學?叫什麽名字?”

“蘇泊爾”

闵軻樊睜大眼睛--這麽巧?蘇泊爾是四名死者中的一個,他跟白瞑也有接觸!

“很驚訝?”

“我不應該驚訝麽?你的嫌疑更大了。”闵軻樊不漏痕跡的把問題抛了回去,他不知道該不該高興白瞑自己又送了一個疑點上來。

白瞑攤了攤手,表示自己不在乎他的意思:“随你怎麽想吧。”

闵軻樊道:“你難道不想為自己辯駁一下?”

“辯駁有用嗎?”白瞑聲音淡淡的,擺在他面前的咖啡也不打算再喝“難道我解釋了就能夠洗請我的嫌疑了嗎?”

這确實不能,可白瞑這也實在是冷靜得過分。

白瞑站了起來,語氣有些不耐:“闵組長,還有別的事嗎?我等一下還有課,該走了。”

說完也不打算等闵軻樊反應,直接轉身離開。

闵軻樊:“……”上次不願意去警局也是用有課這個借口來着。

闵大組長看着白瞑消失的方向,好笑的搖了搖頭:“這小脾氣,真是……”

正往學校方向走的白瞑低着頭,臉上那個淡然且帶着些不耐的表情散去,嘴角微勾,心情又好了起來。

白瞑默默的想--真像一個精神病!!

闵軻樊的試探對他來說算不了什麽,甚至早已經習以為常,只是白瞑不知道有沒有演好這個屬于自己的角色,繼續在闵軻樊面前待下去,說不定會漏餡,可是……還是想和他說說話。

“白瞑,你在這裏啊?”趙葶匆忙跑過來,在白瞑面前站定“快跟我走,校長有事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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