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啓程
“不過...” 薛潛卻突然眯了眼:
“現場除了他們, 好像還有第三個人。站在高處,身形單薄, 這麽居高臨下地将一切都看在了眼裏。”
“那人是誰?”
薛景衡問道:“倘若事情真的有內情, 那人便是唯一的知情者, 可有人看清了那是誰?”
薛潛卻搖搖頭,有些遺憾地道:
“當時時盡日出, 那人又站在背光處,只能瞧見一圈宛如聖光的光圈環繞在其身, 卻見不得其人。”
“委實太可惜了...”
薛景衡随即感嘆一句:“倘若蕭舜的死真的是由陛下一手促成, 也難怪民心難平,百官不服了, 即使這麽多年過去了, 仍然過不去。”
“蕭懷雪執政八年,也被人戳着脊梁骨過了八年, 他素來內斂陰冷, 鮮少有這等直接的時候。
譬如選後一事,若是以前,在知曉薛家與蕭舜關系之後,他絕不會選擇芝芝, 蕭舜的事情是他心底見不得光的部分, 以往他恨不得将它藏起來,現在卻開始慢慢打開心,換了種手段。”
“也許是陛下不甘現在君臣分明,民心搖晃的局面, 意圖打破過去,安安心心地将夏丘治理好,不願再做百姓口中的暴君了。”
“呵,那是你沒見過蕭懷雪的殘暴,他是想重整民心,采用的卻是肅清一切的狠厲手段。
接下來,怕是要對百官動手了,要麽一心一意跟随者他,要麽忤逆他,讓他有一個正當的法子除去我們。眼下,可不就拿我薛家第一個開刀?
芝芝若不肯,那我薛家便但上了一個忤逆聖旨的罪名,芝芝肯了,也算是給了我們一個下馬威,告誡我,他始終是個皇帝,執政八年,蕭懷雪也終于坐不住了。”
“他明裏暗裏想要對付我薛家,我又怎能讓他如願!”
“爹。” 薛景衡道:“您的意思難道是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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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 薛潛這時又笑了:“造反 就算我想,也有心無力,兵權牢牢握在了蕭懷雪手裏,其餘的,宇文玏手下倒也有一只數量可觀的兵,可我薛家與宇文家素來不和。”
“那芝芝是必定要進宮了?”
“畢竟皇命難違” 薛潛頓了頓,又道:
“這是蕭懷雪的試探,也但願他只是試探,可他若敢再進一份,就別怪我薛潛魚死網破,同他搏上一搏了。”
薛景衡隐約能從父親眼中瞧見兩團燃地正烈的火光,也讓他意識到勢态的眼中,并非表面上,卻是暗流湧動。
蕭懷雪,宇文玏,薛潛 這三人如同三根繃緊了的弦,動其一方,都足以改變眼前的局勢。正是如此,這三根弦才會崩地如此緊。
或許,他還漏了誰?
薛景衡突然如鲠在喉,想起記憶中的人喉嚨間仍是幹澀:
“倘若真是動亂了,他也該出現了。”
雖未言明,可父子間的默契讓薛潛頃刻間便明白了他嘴裏的‘他’是誰。
而‘他’ 也讓薛潛變了臉色,氣呼呼地道:
“回來?會來又有何用?!他那一顆心早就被蕭懷雪勾去了!縱使他回來了,你還期待着他站在我們這一邊?我薛家...沒有這麽個吃裏扒外的人!”
“爹.” 薛景衡有些無奈:
“長亭從小習武,大些便從了軍,與陛下是一起在戰場上出生入死的好兄弟,您難道希望由長亭帶兵将他策反了?這對他而言是不是太過殘忍?也正是如此,長亭才這麽些年鮮少回家,您便不要再加重他兩難的處境了。”
“哼,此事你不用再說了,我自有分寸。”
薛景衡挑挑眉,想來今日也勸不動這素來頑固的父親,索性及時收了手,自屋中出來,只是每每想起今日與薛潛的一番話,也免不得一陣唏噓。
那場大戰,果然沒有這麽簡單。
三日後,皇帝蕭懷雪連同當朝參知政事何朝恩,司膳太監元祿,得閑殿宮女三寶及侍衛十數人正式出宮,開啓了南下微服之行。
從皇城南下至閩東三省遙遙數百裏的距離,一行人未免招搖只選用了兩架馬車,且還是最不出挑的那種。
一路走走停停三日,勉強到了中部小城臨安,離着閩東約莫還有二百餘公裏,日夜兼程要再花上三四日的時間。
而臨安離着閩東稍近,竟也感受到了閩東大暴雨的威力,一連二日大雨傾盆而磅礴,将路上行人逼進了屋。
時而大風狂起,時而無雲頂罩日,天色極差,為保證安全,何朝恩特向皇帝進谏在臨安逗留兩日,待着暴風雨減緩了再行出發。
畢竟馬車裏坐的可不是什麽阿貓阿狗,而是這寥寥夏丘的一國之君。
蕭懷雪找不到理由拒絕,一行人便在臨安一間裝潢別致的客棧落腳,暫且休息,再做打算。
第二天天氣才稍微好了些,雖不至于晴空萬裏,但也未曾大雨傾盆,此時,何朝恩又說,山路濕滑尤其大雨剛過,約莫還需要等上幾日,蕭懷雪不予置否。
卻不想首先憋不住的乃是随行的元祿,原因也簡單。
自從他們趕路以來,一日三餐吃的便尤為簡陋,主子臨行前也千交代萬囑咐不得大肆鋪張,因而就算是帶的幹糧,也是尋常人家趕路吃的,頂多有些奇珍異果,也在來臨安前葬在了大雨裏。
元祿自己倒無妨,可念及得閑殿的主子從來都吃好穿好嬌貴的緊,眼下過了幾天苦日子,陛下即使不說,他這個做侍仆的豈能視而不見?
便趁着今日減小的雨勢,同蕭懷雪提議外出市集買些小菜回來,好好給陛下做一頓好的。
三寶竟也跟着去了,自阿寧那件事後她便一直丢了魂兒似得跟在元祿後頭,叫做什麽便做什麽,乖巧的很,譬如現在,市集上牢牢拽着元祿公公的衣袖便不撒手,這讓他心裏是又苦又甜。
“嘿!三寶!想什麽呢,快回神!”
小丫鬟眼睛一閃渾身一震,淚眼汪汪地大眼睛望着自己:
“公公,公公,阿寧可有消息了?”
果然! 元祿無奈地覆上她的肩寬慰道:
“放心,阿寧是何等有能耐之人,就連把守嚴格的天牢都能逃出去,你還用擔心她?”
三寶一聽,果然止了淚,抽抽搭搭好半天,在元祿轉過身子買菜時又湊上來,問道:
“那公公,咱們現在又在做什麽呢?”
乖乖,這是什麽都不清楚地便跟着他出來了喲。
“咱們這是在臨安,咱家呢現在正在選一斤新鮮的豬肉,回去給主子少一盤紅燒肉補補身子。”
“陛下,陛下是個壞人!若,若不是他,阿寧也不會....”
這話還未說完呢,已經被貓着腰左顧右盼的公公給捂住了嘴,一邊好言好語地勸着:
“哎喲喂我的好三寶喲,這話可不能在大街上說!小心隔牆有耳。”
而另一邊,兩個下人一走,便只剩下蕭懷雪與何朝恩二人獨自待在房中,門窗大開着,細細品味這細雨綿綿之景象,也別有一番風味。
“咱們還需多久可以繼續啓程?”
蕭懷雪問。
何朝恩忙答道:
“回主子,倘若明日天晴便可出發,若是下雨的話..只要不是寸步難行,那咱們便可該走另一條路,不再進山,改走官道,雖要耗上多兩日的時間,可事态緊急,也顧不得這麽多了。”
“原來如此。” 蕭懷雪點了點頭,不再說什麽,神色平靜了許久。
何朝恩想起那日薛潛所言,頓覺蕭懷雪近日來的确變了許多,整個人安定了,沉穩了,從前的陰婺與孤注一擲仍在,卻并不突出了,難道真如他所說的,暴君要洗心革面,暴君不暴,要效仿蕭舜做一個受盡天下人喜愛的賢明之君?
可事情哪有這麽容易呢?何朝恩想,但不管怎麽,蕭懷雪在漸漸地改變這一點确是事實。
何朝恩這樣想着想着,不免有些甚至飄忽了一句,這時,蕭懷雪突然地一句:
“何大人對這一帶的地形很是熟悉。” 給打醒。
何朝恩忙笑了起來,解釋道:
“朝恩雖生在閩東,可年少時性子極野就愛四處游玩獵奇,将南部諸多城野基本走了個遍,故才比較熟悉這些。”
“哦?” 蕭懷雪将茶杯一放,眼中浮出些許興致來:
“這與愛卿現在謹慎沉穩的性子可不符合,寡人倒想不到愛卿還有那等年少輕狂的時候。”
“哎,陛下真是說笑了、”何朝恩面色一紅有些羞澀地擺了擺手:
“年少時不懂事罷了。”
“那愛卿又怎麽突然轉了性子,當起了官來?”
何朝恩面色一頓,道:
“長大了些,自然也明白了些道理。”
“原來如此....”蕭懷雪又淺泯了一口茶水,突然站了起來。
這時,店家小二也走了進來,朝着他們二人恭恭敬敬地鞠了一躬,問道:
“敢問二位客觀這一行人可有遺漏?”
何朝恩皺眉,不明所以地問道:“怎麽了,小二哥,可是發生了什麽事?”
小二哥随後道:
“是這樣的,昨夜後半夜突然有人冒着雨敲開了客棧的門,那是一個包裹嚴實的女子,且身無分文,我念及她年紀輕輕又是孤身一人便暫且将她安置在了後院中。
今日一問,她說他是來尋人的,這條件對來對去,也就客官你們一行人最符合,這不,我便想着來問問。”
“哦?那名女子現在在何處,我倒想看看是誰再找我們。”
說時遲那時到,待到何朝恩說完這一句,果見一雙沾滿泥濘的嫩足踏了進來,來人周身衣裳顯濕氣,身披頭罩一件碩大的披風看不清模樣。
可待她取下頭罩時,看清她是誰後蕭懷雪将眼睛一眯,何朝恩撓着頭想了半響,這才反應過來:
“原來是得閑殿的婉柔姑娘,險些沒把你給認出來呢。”
來人的确是婉柔,而她此刻的模樣無疑是有些狼狽的,頭發濕噠噠地,周身濺滿了泥水,一張柔美的臉蛋看起來有些清冷,卻也楚楚可憐。
“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