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蘇裏說,她的一生并不幹淨,她的執念太深,已深入骨髓,就如同純淨透明的水中被灑了一點墨,墨跡随水流散開,顏色逐漸變淡。甚至有一天,那流水又會恢複往常的清澈,但誰也掩蓋不了,它曾被墨侵染過的事實。

高三開學前,蘇裏學會了抽煙。

那天,她去超市,把櫃臺裏所有她喜歡的包裝盒的煙全買了下來。那晚,她每包抽一根,沒開窗戶,屋內烏煙瘴氣,而她,從一開始被嗆得眼淚直流,到最後慢慢喜歡上這種煙霧缭繞的感覺。

她選了一包抽起來最順口的煙,将其餘的煙全都扔進垃圾桶。 那時的她,高傲,孤冷,揮霍無度,像是開得嬌豔卻裹滿刺的玫瑰,無論做什麽事都不知道收斂。

那晚,她抽了一晚上的煙,夏日天長夜短,不到五點,天就已經微蒙蒙亮。

暗色的窗簾遮擋住了窗外微弱的光,窗戶沒關,有風吹來,稀疏的光就沿着窗簾稀稀落落地灑了進來。

蘇裏點燃一根煙,抽了一口後,又将煙摁在了茶幾上。黑色的茶幾,在微弱的光的映射下,看得出上面有許多個不規則的小坑,每個坑的旁邊都躺着一只或抽完,或剛點燃又被摁滅的煙。

她用手在小坑上劃了幾遍,那粗粝地破壞完美的感覺,讓她心中釋放了許多。她收回手,扶着沙發站了起來,旁邊的鏡子裏映出她頹廢的一面。她脫下一身黑色的連衣裙,又将內衣解開,随手扔在地上,她擡手,摸了摸自己的胸口,可是見周圍亮光并不明顯後,她轉身,走進了浴室。

站在鏡子前,蘇裏一邊仔細地看着自己,一邊把水龍頭打開,她并不想洗臉,只是這種浪費的感覺會讓她舒服一些。

忽然,她伸出手,将鏡子打濕,倒映出來的,是她模糊不清的影子,紅腫的眼睛,微亂的長發,蒼白的嘴唇,一切都顯得頹廢不堪,而她,本來也正是如此。

水還在流着,她沒有理會,而是轉身坐在了馬桶上。她深呼一口氣,頭向後傾去,燈光打在壁磚上,映出她姣好的身軀。她脫下黑色的蕾絲內褲,尿液流下的同時,她感覺下、身隐約帶着疼痛,她頓了頓,眉頭深深地皺了起來。

她将內褲脫下,上面沾着暗紅色的血跡。

因為前天晚上的那個人,并不溫柔。

認識蘇裏的人,都說她嚣張傲慢,揮霍無度,而她自己也承認,她想一步一步地将自己的世界毀滅。

每個人都只看到她冷漠地、近乎極端地處世方式,可是卻沒人知道,她第一次想打開心門,卻被人狠狠地踐踏了自尊。

周麟是她同桌,兩人在坐在一起的兩周內,并沒有說過任何話,他們似乎都沒有把彼此放在眼裏,周麟性情高傲,蘇裏冷淡漠然,兩個很相像的人在一起,就像是照鏡子,并不能擦出多大的火花。

可是偏偏在那天,蘇裏跟父母吵了架,她沒吃中飯就跑到了學校。一般中午的時候班裏都沒有人,她只是想來躲一躲,将自己心中的陰郁揮散開。

讓她沒想到的是,一進門就看見在位置上趴着看漫畫的周麟,見她來,他只擡頭看了一眼,便又低頭繼續看着漫畫。

她心裏煩悶,便趴在桌子上睡覺,也只是眼睛閉上而已,心中還是焦慮不安。

忽然,她觸碰到一個柔軟的物體,柔軟之下還藏着緊繃繃的結實。她用手,在上面來回撫摸,這樣似乎能緩解她的情緒。

後來,她才了解了自己,總有一段時間,她要靠外界的刺激來緩和自己內心的焦灼,而此刻,她手下的東西正好能讓她舒緩下來。

“摸夠了嗎?”有人拉住她的手,原來那柔軟是他的褲子,而硬實則是褲子下面包裹着的那條腿。

蘇裏一愣,随即擡頭,長發随着她的動作晃來晃去,“還沒。”她回答得很誠實。

“那你繼續。”周麟也不扭捏,放開她的手,便趴在桌子上将漫畫書翻了一頁。

此時正好有陽光灑進來,她側頭,看他略帶光輝的側臉,心裏像是被什麽揪了似的,有點喘不過氣來。

從此,摸周麟的大腿,就成了蘇裏的必修課,只要摸不到他,她就會焦躁不安。

也正是這個時候,讓蘇裏知道健碩的肌肉對她來說,比擁有一對完美的胸型更重要。

日子就這麽過着,兩人之間并沒有什麽實質性的進展。

只是,每當下晚自習時,周麟總會在學校門口的小吃攤上給她買一份吃的。

口味清淡,不加糖。

第一次,她很詫異,并且直接了當地拒絕他,“我不餓。”

可是他卻很堅持,把吃的硬塞進她的手裏,“晚上我看到你沒有吃飯,而且......”他看了眼她,“是你喜歡的口味。”

蘇裏心裏微微一動,她似乎沒想到他竟然注意到她不愛吃糖。 南方人做飯時,多多少少會加些糖來提味兒,可是蘇裏不愛這粘膩的味道,相反她心中一直渴望去嘗試吃一次麻辣的火鍋。

從那以後,他每晚都在門口等她,給了她吃的之後又會自覺地離開,而蘇裏心中的柔軟一點點被觸動,讓她有些煩悶的是,自己好像有些喜歡上他了。

這對她來說,既渴望又畏懼,她渴望愛上別人,但是畏懼愛上一個人的後果。

那段時間,她過得很開心,因為從小到大,她第一次感受到被人關心的滋味。

蘇裏對于感情,從來都不扭捏,于是當她确定自己的內心後,便給他發了條短信:你的目的?

那邊很快就回了信息:睡你。

她看見這兩個字後,挑了挑眉,随後又下了個軟件,在上面找尋一番後,又給他發了條短信,是五星級酒店的房間號。

她從來都不相信任何人,包括開房這件事,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想要什麽。

六點鐘,她就到了酒店,房間號是:1507,她喜歡最高層,同時讨厭雙號的數字。

推開門,她第一件事就是把窗戶打開。

裏面是工業風的設計,圓形的吊燈,極具侵略性的鐵藝隔斷櫃,黑色的挂畫,灰色的沙發,黑色的地板,灰色的床鋪......随意地掃了眼室內的風格,她笑了笑,果然選對了。

跟周麟約定的時間是七點,時間還早,她在房間裏轉了轉,圓形的吊燈大概只有一個柚子那麽大,可是卻将整個房間照得通透,鐵藝隔斷櫃是镂空的,從她的角度能看得見床上人的一舉一動,隔斷櫃上有一個黑色的花瓶,裏面插着一支她從路上買過來的花。

她突然笑了笑,她什麽時候變得這麽有情趣了。

她慢慢地走着,所到之處,皆用手撫摸一遍。對于蘇裏來說,黑色與灰色的混搭,這兩種顏色,在她的眼裏,确實很美。

六點半的時候,蘇裏洗了澡,并沒有穿鞋,她穿上一件黑色的開襟睡衣,在腰帶處随意地打了個結,她很瘦,尤其是鎖骨處,給人一種冷漠性感的美。此時她嬌小的身子躲在寬松的睡衣裏,姣好的胸型若隐若現,有時候動作大些,衣領甚至還會滑到肩膀處。

她站在鏡子前看着自己,雪白的皮膚,光滑而又彈性,略呈一字型的眉毛,讓她看起來并不好接近,鼻子很挺,她摸了摸,這點遺傳她母親,又往下看,她并沒有笑,可是嘴唇看起來卻若有似無地向上傾。

她舔了舔嘴巴,如果,待會兒周麟提出要吻她,她該接受還是拒絕。

不出三秒鐘,她想清楚了答案,她接受不了。

轉身看了眼時間,快七點鐘,周麟應該快到了,她擡手将頭發吹至半幹,她的發色很黑,從來沒有染過,顯得她皮膚更白。

她放下吹風機,外面傳來敲門的聲音。

此時,她竟然覺得有些緊張,這點倒是她自己也沒有想到的,或許這就是喜歡一個人時那種若有似無的接近也會心跳加速的感覺吧。 她帶着些欣喜打開門,笑容在那一秒凝固,她看着站在周麟身後那個矮小膽怯卻有些猥瑣的身影,頓時覺得天旋地轉起來。 “什麽意思?”她的語氣冷漠淡然,心頭卻像是被劃了一刀。 “怎麽樣?我就說三個月之內就能泡到手吧。”周麟豎起三個手指,得意洋洋地向身後的人炫耀。

他的确知道,對付蘇裏這種人該使什麽樣的招數。

蘇裏的心漸漸冷卻,扶着門的手用了力氣,她想趁他們不注意把門關上,可是周麟似乎早已看穿她的想法,在門動的那一刻,他就用身子将門撞開。蘇裏沒有經受住這沖擊,一下子摔在了地上,衣領滑到她的肩膀,露出雪白的身子。

她滿腔恨意,直視着站在她面前的兩人,慢慢地将衣領拉了起來。

“喲,這是在等我呢?”周麟看見她沒穿內衣,連聲音都提高了幾度。

“麟哥,她......她可真嫩啊。”站在他身旁的叫楊磊,一個柔柔弱弱卻很好色的一個人,此時他盯着蘇裏,說話時還咽了咽口水。 蘇裏站了起來,此時她反倒更加平靜下來,她狠狠地瞪着他們,手指在口袋裏悄無聲息地動了動。

“記得給錢啊。”周麟以眼神示意他,後者奸笑了幾聲。

“打賭輸了也沒關系,這一千塊能睡到她也值。”

“周麟,你這是帶人準備侮辱我?”

“你到現在才明白?哈哈哈......”

蘇裏眼中慢慢失去了光澤,她慢慢地往後退去,光滑的腳背在黑色的地板上顯得更加蒼白。她沒有回頭,在碰到那個隔斷櫃時,手緊緊地握住了镂空的地方。

“這才是你的最終目的?”這個時候,蘇裏并沒有很傷心,相反,她心中的憤恨戰勝了一切。

“蘇裏啊蘇裏,你幹嘛這麽着急地把自己獻給我呢?”周麟沒有絲毫反悔,反而倒打一耙,暗指她是個不檢點的人。

蘇裏冷笑一聲,她的手慢慢地向下滑,在觸摸到那個黑色的花瓶時,她放下了心。

“不這麽着急,怎麽能這麽快看清你的真面目。”蘇裏将手背在身後,握着花瓶的手,松了又緊,緊了又松。

蘇裏這個人向來敢愛敢恨,不喜歡拖拖拉拉,她想,下次認定了,她還會奮不顧身地撲上去,只是這次,有些走眼,有些不值。

“你說她受得住我們兩個嗎?”周麟陰笑着,此時他全然沒有了昔日僞裝出來的紳士之感,相反,他那種故作儒雅的舉動,越來越讓人感覺惡心。

“這樣會弄死她吧。”楊磊陰陽怪氣,周麟轉頭,與他相視一笑。 “你平日性子這麽烈,不知道在床上表現怎麽樣。”

周麟走到她面前,他的眼神貪婪而肮髒,直直地盯着蘇裏的領口處。

“想摸摸嗎?”蘇裏冷笑着看着他。

周麟聽見她這話有些詫異,随即又笑了幾聲,“想通了?”

蘇裏沒有回答,而是把衣服往下拉了拉,衣領的位置恰到好處,既能成功地勾引周麟的眼神,又不會暴露太多。

“嫩,真嫩。”周麟用舌頭抵了抵嘴唇,他的右臉鼓出來一塊,顯得色眯眯的。

“麟哥,讓我也看看。”楊磊迫不及待地想要走上前來,可是卻被周麟推了一把。

“麟哥?”

“待會兒。”

蘇裏的手指悄無聲息地在口袋裏動了動,而周麟完全被蘇裏那領口處的風光吸引了注意力,他正要擡手伸進去,房內卻傳來巨大的響聲。

随後便傳來一聲尖叫......

血泊裏躺着一朵玫瑰,是她路過花店時買的,現在卻像一個勝利者一般,躺在地下嘲笑着她所做的一切。

周麟倒在了地上,頭上鮮血直流,今天他穿的是白色的T恤,此時也被鮮血染紅,血還在慢慢地浸濕着他。蘇裏沒有低頭,甚至沒有害怕,她直直地看向楊磊,眼中充滿了恨意。

“不值當不值當!”楊磊看着周麟倒下,有些驚訝又有些恐懼,此時他站在原地跺腳,有些不知所措。

蘇裏揚了揚下巴,示意他也可以出手,本來楊磊沒打算在這久留,可是看見她眼中的挑釁,又見她身子單薄,腦海中突然跳出了不能臨陣脫逃的念頭。

他深呼了口氣,在覺得已經給自己充滿了力量之後,便朝蘇裏走了過去。他本想扯住她的頭發,然後狠狠地踹她的下身,她這麽柔軟,肯定支撐不住。

只是他沒想到她手裏還握着花瓶的碎片,在他扯住她頭發的同時,她用碎片劃傷了自己的手臂。楊磊本就膽小,又怕痛,此時事情的走向并沒有按照他想象中來進行,他不禁有些畏懼顫抖起來。

“你......你等着......我出去報警。”楊磊說着跑了出去,在門口處還摔了一跤,起身時不小心碰到了燈的開關。

現在,蘇裏正站在滿是血腥味的房間裏,眼前漆黑一片。她的手裏還握着碎片,此時她的手心也在流血,可是她像感覺不到般,并沒有放在心上。她微微喘着氣,聞着這刺鼻的血腥。

這場打鬥并沒有很激烈,因為蘇裏像是拼了命一樣在所不惜,她可以不要命,但不允許被人踐踏她的尊嚴。蘇裏像是一把帶着刺的匕首,她寧願将自己刺得遍體鱗傷,也不願放過任何一個得罪過她的人。 她拍拍胸口喘了口氣,摸着黑踏過周麟的身子,她手裏帶血,握着門把都一陣濕潤。她剛打開門想要邁出去,卻不料外面又沖進來一個人。

那人渾身酒味,橫沖直撞,像模糊了意識。

蘇裏還沒有看清他的臉,便被他用胸膛擠進了房間。她擡頭,黑暗中看不清他的模樣,只覺得他很高大,那寬厚的肩膀似乎在随着喘息聲一起一伏。

“你幹嘛?”蘇裏見他步步緊逼,不自覺地往後退。

那個男人欺身向前,濃重的酒味讓蘇裏有些反感。

“你認錯人了。”蘇裏見他意識模糊,便想推開他往門外走。 可是她沒料到他力氣竟然這麽大,在反複的推搡間,那人似乎動了怒。蘇裏身材高挑,可是也只到他的下巴。他居高臨下地看着蘇裏,黑暗中,并不知道那眼神裏代表了什麽。

他突然動了手,将蘇裏拎了起來,然後毫不留情地扔在床上。

蘇裏忍不住疼痛,罵起了髒話。

那人趴在蘇裏身上,輕而易舉地将她的睡衣扯了下來。

“你變态!”蘇裏被他壓在身底,有些喘不過氣,不由地壓低了聲音。

“是,這世上就是變态多。”

蘇裏見他還能聽得懂她說的話,便嘗試着與他溝通,但是還沒開口下身就傳來一陣鑽心的疼痛。

“啊......”蘇裏感覺一陣鑽心的疼痛,無奈,屈辱,一時間像洪水一般猛地朝她襲來,她緊緊地抓住他的肩膀,幹淨的指甲在他背上撓出一道道紅印。

他的肌肉,他的無聲,他的強壯,無形之中給了她壓迫感。

蘇裏逃脫不掉,只能等他發洩完。

他倒在床上,毫無知覺,而她亦是渾身是血,失魂落魄。

蘇裏想過要拿起玻璃碎片在他身上劃幾道,可是最後她沒有。 不知為何,在感覺到他那高大的身子蜷縮起來時,她心軟了。她的記憶開始模糊起來,只是他的發質很軟,這點她記得很清楚。

蘇裏就像一條筆直的小路,很直接,一點都不會拐彎抹角,她付出的,都是她願意的,況且像她這種人本就不會輕易地付出。只是沒想到,她主動踏出第一步,尊嚴卻被人無情的踐踏。

從此以後,她更加乖張,也越來越冷漠,她也曾将自己的心門打開,只是沒人進來,她只好提前将門關上,從此,在浮沉之中堕落沉淪。她就像一只脫了殼的金蟬,在看清外面的世界并沒有她想象的美好之後,她又鑽了進去,結果蟬絲越纏越緊,而她毫不掙脫,肆意地在裏面消耗着她所擁有的一切。

作者有話要說: 這本小說是2017年寫的,當時的筆名是“一個與何”,那段時間事情多,有些爛尾,我自己不能忍受,所以整篇删了。2019年重新取了一個筆名,想将這個故事敘述完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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