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蘇裏收起回憶,站起身,将內褲扔進垃圾桶,連同屋內所有帶色彩的畫,從此,她的世界,非黑即白。

這次打架涉及了警方,因為蘇裏出來便報了警,證據就是她趁他們不注意按下了攝像,因為錄音鍵她一時找不到,又不可能當着他們的面将手機拿出來,所以她只能靠摸索,還好,她對拍照鍵比較熟悉。 最終的結果是周麟和楊磊以“□□未遂”的罪名被拘留十五天,并開除學籍。不知為什麽,蘇裏下意識地隐瞞了那個房間裏還進去過一個男人的事實。

後來,在解了蘇裏的心頭恨之時,這事也鬧得沸沸揚揚。

蘇裏的長相,帶着一種侵略的美,但是美中又含着明目可見的冷冰,這種類型在滿是嬌小可愛的女生當中獨特又吃香,所以,在致麟高中,無論男女都嫉妒她。

男生嫉妒她是因為她學習好,繪畫天賦好,身材好,氣質好,但是她看不上他們,女生嫉妒她,僅僅是因為她長得美。

所以這件事情一暴露出來,漫天的流言蜚語都散播起來,比如“蘇裏在學校附近租的房子就是她接客的場所,一晚三百,概不還價”,又比如,“蘇裏跟班主任有着某種不為人知的關系,所以才能每次分數都名列前茅”......

蘇裏的故事,版本很多,只是令人詫異的是,過了一屆又一屆,流言不僅沒被別人遺忘,反而卻更加嚣張彌漫起來。

以蘇裏的性格,她不會浪費多餘的時間去理會這些子虛烏有的事,她的成績不僅沒受影響,反而在接下來的時間內一直保持全校第一名。她漸漸開始封閉自己,她不跟任何人說話,放假也不回家,只是躲在自己租的房子裏,盡情地浪費自己的青春。一個人的時候,她不愛吃飯,身子也一天天消瘦下去,沒人知道她這份任性是為了什麽。她喜歡畫畫,那段時間她設計了很多首飾,每一筆一畫都是她自己。而到了周六日,她會帶着兩百塊錢,坐着火車去臨邊的城市,那裏有一條古街,古街裏有她喜歡的古風古色的油紙傘、芝麻味兒的煎餃和賣新疆首飾的店。

只不過每次路過她都沒有回頭去看,甚至加快腳步想更快地從它們的門口繞過去。

她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麽,也許是她潛意識中強迫自己不要輕易地去喜歡一樣東西。

蘇裏說,她一直都穿着一雙沉重的鞋,踏過泥濘不堪的小路,穿過車水馬龍的城市,走過寂靜無人的巷子。這一路,她遇見的事情太多,可沒幾件能放得進心裏,因為她的鞋太磨腳,将她走過的每一步,都磨得滿目瘡痍。

蘇裏在虛僞的現實生活中逐漸退出,沉迷于虛幻的網絡世界,她申請個小號,将自己包裹得完美無缺。

她的名字叫做“D”,跟她設計手鏈的藝名一樣,是“DIE”的意思。她的頭像是她小時候,大概只有四五歲,那時的她并沒有這麽暴戾,而是真正地散發着與江南水鄉融為一體的溫柔。

這天,她在逛商場,閑來無事,她掏出手機打開QQ,進入郵箱後,點擊漂流瓶。蘇裏笑笑 ,有三十封未讀信件,她沒有理會,而是點擊“撈撈看”。網速很慢,過了很久,她才撈到一個瓶子。

過了一會兒,在“我的瓶子”那裏,顯示出一個紅色的“1”,蘇裏點開看,裏面的內容類似一個QQ號,蘇裏點擊搜索,一串數字之後,便出現了一個軍人的頭像,她加了他,那邊很快給了回複。 她嘴角泛起一抹譏笑,跟她一樣沒事喜歡玩漂流瓶的,一定不是什麽好人。突然,她心血來潮,點開他的資料,上面什麽都沒介紹,只是名字叫做“向北”。

不知道是真名還是網名。

蘇裏将手機收起來,走進一家店裏,挑起了內衣。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她開始喜歡穿各種類型的內衣,真絲的,半杯的,透明的,她都嘗試過,并且在一段時間內不買內衣,她就會心亂如麻。

她想,在現階段,買內衣會緩解她內心的焦灼。

“北哥,我剛剛給你加了個美女。”方輝拿着一支白色的手機在他旁邊那人的眼前晃着,語氣略顯激動。

向北随意地瞥了一眼,皺了皺眉,卻終究沒說什麽。

他向來不喜歡玩這些東西,只是方輝是隊裏年紀最小的,剛大學畢業,一時間還戒不了網絡。他的手機摔壞了,等領了下個月的工資才能換新的,所以暫時他都在用向北的手機。

他不僅用他的手機打電話發短信,沒事的時候還喜歡登陸向北的QQ,天天在空間裏曬他的照片,然後再得意洋洋地給向北看評論。原因很簡單,向北比他帥,而他,也只是想在虛拟世界找一下存在感。

他是新兵,又跟向北是老鄉,所以他很照顧他,只要他不做什麽出格的事,他一般都任由他去。

此次的演練定在商場,他們要檢查各個地方的滅火器有沒有放置妥當,只是今天是十一,商場裏人聲鼎沸,人山人海,向北環視了一周,收了手機,讓他安心工作。

蘇裏還在挑選內衣,她的手在琳琅滿目的內衣裏劃來劃去,突然,她的目光定格在一套煙灰色的蕾絲內衣上,這套內衣是前扣設計,肩帶比較細,跟她性感的鎖骨正好相配。她叫來導購員,把尺碼告訴她,讓她拿一套給她試試。

導購員很年輕,個子不高,笑起來甜甜的,她讓蘇裏在旁邊的沙發上坐着喝茶,她到倉庫裏去找她要的尺碼。

蘇裏拿着一次性杯子,輕輕抿了一口,杯邊沾上半圈口紅。她往沙發上一躺,眼睛漫無目的地環視起來。

突然,幾個穿迷彩服的人走了過來,為首的那人身材挺拔,身姿健碩,走路姿勢非常标準,走動的幅度之間,甚至還能看得清他腹肌的輪廓,只是眼前礙眼的招牌擋住了他的臉。

他慢慢走近,就在快現出他的臉時,蘇裏猛地轉過頭,無形中,他給她一種壓迫感。

“諾諾......”忽然間,一個緊張的聲音從蘇裏身後傳來,她順着目光看去,一個女孩站在旁邊的滑梯上,一閃神,掉了下來。

她吓了一跳,心也跟着緊張起來,突然眼前閃過一個身影,他大步向前,眼疾手快地将那孩子抱在懷裏。孩子年紀小,吓得哇哇大哭,而那個女人也緊跟着跑過來,将孩子從他手中接過,連連道謝。

蘇裏摸着下巴,若有所思,“軍人啊。”她喃喃自語。

“您好,這是您要的尺寸,試衣間在裏面。”導購員微笑着走了過來。

只是蘇裏沒了試穿的心思,她付了錢,便跟着那群穿着迷彩服的人走了過去。

商場裏的人摩肩接踵,不一會兒,她就失去了目标,她心中有些失落,走到旁邊的自動販售機上買了一瓶礦泉水,只是在喝了一口後,她皺眉,原來她根本就不渴。

于是,她看向四周,朝離她最近的一個垃圾桶的方向扔了去。 不出意料,瓶子與垃圾桶碰撞出一陣刺耳的聲音,最後那藍色包裝的瓶子在垃圾桶前轉了幾圈,旋轉,停止。

蘇裏聳聳肩,臉上的微表情看起來有些遺憾,但并沒有想要去把它撿起來的意思。

“媽媽,她亂扔垃圾。”在蘇裏轉身時,有個孩子的聲音響起。 “這種人沒素質,彤彤可千萬別學。”

聽見身後那個略微沙啞的聲音,蘇裏勾了勾嘴角,大步地朝門外走去。

蘇裏有個習慣,就是每畫完一張設計手稿,她都要放在書裏壓上幾天,因為這樣不會有皺褶。她本就是一條崎岖不平的路,所以更加地想讓周圍的東西都變得平整起來。

“蘇裏,聽說你有‘狼人天涯’這本書是嗎?”一天,萬菱走到蘇裏面前問她借書,她膽子很小,臉皮又薄,此時跟蘇裏說話,她更是紅透了臉。

“是。”蘇裏看了她一眼,回答地很幹脆。

“那......那你能......”萬菱有些支支吾吾,說不清楚話時,她更加緊張起來。

“不能。”蘇裏同樣回答得很幹脆。

“那好吧。”萬菱像是認了命,低頭朝自己座位上走去。

“等等。”蘇裏喊住了她,剛剛她的背影,倒是挺像一個受了氣的小媳婦,只是,這一點,讓蘇裏有些想笑,她的膽子真的很小,但也看得出來她很喜歡這本書,否則也不會壯着膽子來找她借。

“拿去吧。”蘇裏從書堆裏抽出一本放在她面前。

“啊?”萬菱張大了嘴巴,似乎有些不可置信。

“讓你拿去。”蘇裏重複一遍。

“哦哦......謝謝。”萬菱抱着書,意外又有些局促地向她道謝。

蘇裏勾了勾嘴角,她似乎從沒注意到身旁每個人都有鮮明的特點。人生本是一卷無痕的畫,可人們用酸甜苦辣的日子作為顏料,把柴米油鹽的生活當做畫筆,在分秒的日子裏點滴成或豐富或蒼白的畫,畫種不同,人生亦不同。

而同時,生活就像一個精美的巧克力盒,每個人都喜歡它光鮮亮麗的外表,卻很少有人能接受它被蟲蟻腐蝕的內飾。

蘇裏呢,則是這幸運的人類中一粒不幸的塵土。

幸運的是她的家庭大富大貴,她的生活毫無後顧之憂,不幸的是,她的家裏不止她一個,很顯然,有人比她更重要。

她不需要每個月卡裏多出的那一串數字,也不需要回到家後那些毫無情感的對話,更不需要周圍知情的人目光中的同情。

所以,她從來沒有動過那張卡裏的錢,她所揮霍的一切,都是她自己賺來的。

由此看來,她比別人的接受力要強,至少她可以待在腐蝕的內飾裏面,将那些蟲蟻都一一清除。

她喜歡畫畫,愛好設計,沉迷于自己親自動手。她将自己所有的心事都刻畫在那些作品上,她用過的每一張紙,雕刻時落下的每一寸灰,穿過首飾的每一根繩,都在訴說着她的故事,她的倔強,她的不妥協。

她的作品獨一無二,只有一份,每次都只是挂在網上賣出去,所以,當她看見同校的人戴着她設計的作品在背後說她的壞話時,她改了販售區域,凡是與這座城市有關的人,她一律不賣。

每一次的設計,都是她的命,她不可能讓別人戴着她的血肉來辱罵她的人。

或許,在骨子裏蘇裏對這座城市還是有感情的,可是,接下來發生的事,讓她對身邊的人,這座城市,以及這個世界,都失去信心。南方的夏天晚風習習,最适合舉杯對月,互訴衷腸,只是事情卻偏偏不如人意。

那天放學後,萬菱收到一條短信,她看見自己的卡裏多了一串數字後,開心地笑了起來,以至于有人跟着她,她都沒發現。

“你什麽時候到家?”在上一座橋的時候,蘇裏點了一根煙,她透過指間缭繞的煙霧,看着眼前那個有些驚慌失措的人。

“快......快了。”萬菱似乎沒想到會在這看到她,她低着頭,眼神有些躲躲閃閃。

“書呢?”蘇裏一手夾着煙,一手伸出來。

“在這兒。”萬菱似恍然大悟,将書從書包裏拿出來。

“紙呢?”蘇裏拿到書後連看都沒看便将書往旁邊一扔,那本書掉在橋的欄杆上,在停留了兩秒之後,旋落在水裏,發出“嘭”地一聲。

蘇裏沒有看那本限量版的“狼人天涯”的命運如何,而是冷着臉慢慢地朝她走去。

“什......什麽紙?”萬菱的聲音有些顫抖,看着她步步逼過來,她不自覺地往後退。

“少他媽裝。”蘇裏理了理被風吹亂的頭發,語氣生硬而冷冰。 “我......我......”萬菱緊張地說不出話來。

“賣了多少錢?”蘇裏又吸了一口煙,走近她,将煙灰吹在她萬菱那張略顯驚慌的臉上。

而她,也能感覺到萬菱的瑟瑟發抖。

“......”萬菱一時間說不出話來,她被煙霧嗆到了,可是卻不敢咳出來。她撫着胸口,深深地喘了口氣,再開口,已是哭聲。

那本書裏夾着蘇裏的設計手稿,那個手稿是她到目前為止最喜歡的一張,她的作品向來都是手工做的,也想賣給真正喜歡它的人,而不是經過名家大師之手,變成了只有噱頭的奢侈品。

而她今天無意間看到了新聞,上面寫着:“多年未出手的大師‘江一畫’即将帶着她的新作品與大家見面,這次作品是她歷時四年所得出的一個感悟,新品預計年底會和大家見面。”

蘇裏看完揉了一根又一根的煙,最後卻只是淡淡地吐出一句“操他媽的”。

“你要乖,我打你的時候千萬要收住眼淚。”

蘇裏像個知心姐姐般将她帶到一個沒人的地方,她将她的書包拿下,動作溫柔至極,她擡起她的下巴,看見她眼裏閃着淚絲,還有......那種無處與人訴說的恐懼。

蘇裏挑了挑眉,絲毫沒心軟。

終于,在萬菱的痛哭流涕下,她收了手,看着她微腫的臉和她鎖骨處青紫的傷痕,蘇裏目光冷淡,甚至還幫她背好了書包。

“記住,不是你的東西最好別拿。”

蘇裏冷着臉又走回橋上,她心中沒有任何思緒,任由晚風吹亂她的發。

她明明已經信了她呀,她明明選擇示好了呀,可是為什麽到最後每個人都要将她背叛,将她抛棄,将她□□、裸地灑在荒野中任世人評判。

忽然間,口袋裏震動了一下,她拿出手機,來信人叫“蔣尹”,上面寫着幾個字:金玉來,509。

蔣尹是她新交的男朋友,個字很高,身材很好,背影,有些像那天在商場裏遇見的那個人。

蘇裏收拾好心情,打了車過去。

“金玉來”是本市最好的酒店,蘇裏對開房這件事要求很高,低于五星級的她根本不會考慮。只是蔣尹沒有經過她的同意就訂好了房間,這點讓她有些生氣,她不覺得他會了解她。只是今晚發生了這麽不愉快的事,去走走也沒什麽不好。

到了門口,蘇裏擡手敲門,蔣尹已經洗好了澡,頭發微濕,睡衣打開,露出一身強健的肌肉。

蘇裏面無表情地站在門口往裏面掃了一眼,果然讓她失望,滿眼的粉紅色,還是“Hello Kitty”的主題房間,她皺了眉頭,當即跟蔣尹提出分手,便頭也不回地往外走去,只留下門裏那着急呼喚卻又因衣衫不整不敢出門的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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