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咳咳......”蘇裏又被嗆到了,但是她漸漸喜歡上了這種感覺。後來,她埋怨道,她有了酒瘾,就是被沈音帶的。
“你朋友?”蘇裏看着不遠處瘋狂亂跳的人。
“不認識。”
“不認識?”
不認識的人為什麽要帶到家裏來。
“都是志同道合的瘋子。”沈音又喝一口酒。
音樂有些大,她和蘇裏都是扯着嗓子說話,此時她的嗓子在酒精的刺激下,已經有些沙啞。
那為什麽要叫上我?
話到嘴邊,蘇裏又将它咽了回去,或許從某種角度來看,她也是一個瘋子。
“一起跳啊?”沈音放下酒瓶,拉着蘇裏起來。
蘇裏皺了眉頭,她不喜歡被人支配的感覺。
“放開。”她掙脫了沈音的手。
“怎麽了又?”沈音有些莫名其妙,明明剛剛還在一起喝酒的。蘇裏突然感覺一陣厭煩,她還沒有準備好去交朋友,也并不覺得自己的性格适合交朋友。此時的她,就像是被擠壓到空間狹小的牆縫裏,她進退兩難,只感覺呼吸越來越困難。
“我走了。”蘇裏穿上大衣,毫不猶豫地朝門口走去。
“蘇裏!”沈音在她身後大喊一聲,“你這樣我們很難做朋友的。” 也許是她們要換音樂,此時中間有幾秒的空隙,沈音扯着嗓子說話,所有人都自然而然地聽見了。
看着她們詫異和探究的眼神,蘇裏冒了火,“誰求你了?”
随後,“嘭”地一聲,門被人帶着怨氣關上了。
又過了兩周,毫無預兆地,蘇裏病了,急性腸胃炎,高中就落下的病。
“我說蘇裏啊,你今天怎麽沒來上課,老師上課點名了,沒來的要打掃衛生。”下了課,沈音走到窗戶前,撥通了蘇裏的號碼,對于上次蘇裏的發火,她似乎沒放在心上。
“......”
“蘇裏?”
“......”
“你別嫌我啰嗦,下節就是楊老師的課,她肯定會更嚴厲。”
“嘭。”
“蘇裏?”沈音聽見那頭傳來“嘭”地一聲,可通話還在繼續,心裏不禁一沉,她想蘇裏雖然冷漠,但是她若不想說話時會直接把電話挂了,可現在情況明顯有些不對勁。
“沈音你去哪兒?”
沈音回到座位上把書包一拿,便跑了出去,旁邊的同學喊她她都沒有聽見。
“蘇裏開門。”到了蘇裏的家門口,沈音站在門外使勁敲門,但是沒人應。
“蘇裏?”沈音漸漸有些着急,她一遍一遍地撥着她的號碼,甚至站在門外,她還能聽得見鈴聲,但是就是沒有人接電話。
“你好,請問你找?”丁水抱着貓,剛踏出門,便看見一臉着急的沈音。
“我找住在這裏面的人,我打她電話沒人接,不知道是不是出事了。”
“那趕緊地,從我家這邊走。”丁水連忙又将門打開,等沈音走進去後,她又抱着貓進了去。
“你家這裏能過?”
“如果她家窗戶開着就能過。”丁水還記得當時貓就從窗戶跑進了蘇裏的房間。
沈音走到陽臺,看見不遠處那開着的縫隙,心裏一陣欣喜。
“開着呢開着呢。”沈音說着就往杆子上爬。
“你可得當心,這玩意兒滑。”丁水一邊按住懷裏躁動不安的貓,一邊提醒她。
“能不能扶我下,這玩意兒老滑了。”沈音踩着腳下那細細的杆子,一動不敢動。
“叮當,你自己去玩兒。”丁水跟懷裏的貓說完後,轉身撫着顫顫巍巍的沈音。
“你們這高檔小區都沒有防盜窗?”沈音将鞋子脫了,襪子與杆子的摩擦力要大些,她彎着腰,小心翼翼地往前走。
“這自家的窗戶本身就是防盜的,如果你不從裏面打開的話,外面的人是打不開的,也很難敲碎,只是,她一直都愛把窗戶打開。”丁水兩只胖胖的手緊緊地抓着沈音的腿,可是沈音漸漸走遠,她爬不上去,只好把手先放開。
“那倒也是,這杆子這麽難爬,估計小偷也懶得來這裏偷東西。”沈音說着走到了蘇裏的窗戶前,“謝謝你啊,你把手放開吧,我到了。” 沈音慢慢直起腰,回頭一看,只見丁水一臉不自然地笑笑,“那個,我爬不上去。”
“我操!”沈音看見她離自己大概兩米遠,在沒有別人扶着的情況下,腳下又幾乎是懸空的高空,她微微向下一看,路人在她腳下的縫隙中行走,她大叫一聲,腿一軟,再也走不了一步。
“那個,你當心......當心啊。”丁水又幹笑了幾聲,低頭朝下一看,又趕緊縮了回去。
“喵~”
“喵~”
沈音本就顫抖着,在看到那只貓跳過來後,心裏更加害怕。
“你輕點兒抖,這兒經不起。”沈音已經帶了哭腔。
“叮當......”丁水對那只貓招招手,可是那只喚名“叮當”的貓卻轉頭視而不見,它踩着輕巧的腳步,從沈音旁邊走過,在它算好的某個位置上縱身一躍,跳到了窗戶旁,它用自己肥胖的身子朝裏面一擠,輕巧的腳步便落在了地上。
“好樣的叮當!”丁水在旁邊拍着手掌,可是在觸及沈音投射過來的眼神時,她又幹笑了幾聲。
“你聽我說,你就想象成自己站在地上,等平複好了心情之後,再用胳膊去抓窗戶,然後腿再慢慢地往裏面挪......”
“你閉嘴!”
丁水站在一旁手舞足蹈地給沈音出主意,可在沈音的心裏,覺得她十分地不靠譜。
“我再說最後一句。”丁水轉移了視線,在看見裏面那只白色的貓之後,又道:“叮當,去幫我把門打開。”
“它會開門?”沈音覺得有些難以置信的同時,也感覺有一股血往腦門上沖。
“聰明着呢。”丁水絲毫沒有聽出她語氣中的埋怨,自顧自地誇自家的貓。
“他媽的!”沈音覺得上了當,但她也不知道到底是上了誰的當。她看了眼手表,三點半,已經上課了,她有些認命地看了眼旁邊的窗戶,心裏想,如果掉下去死就死吧,反正現在不死,等見了楊老師後也還是會死。
“我說蘇裏啊,這是你欠我的啊。”沈音喊完,有些視死如歸,她顫顫巍巍地抓着窗沿,再顫顫巍巍地擡起腳,最後再顫顫巍巍地向窗戶裏爬......
“她咋地啦?”沈音跳下窗戶的時候,丁水正好也從外面走了過來,手裏還拎着沈音的鞋,她看了眼地上躺着的蘇裏,詢問着。 沈音把窗戶鎖上,連忙跑到了蘇裏面前,她擡手摸摸她的額頭,沒有發燒,可是人卻昏迷不醒。
“我也不懂啊,趕緊送醫院吧。”沈音打開她的衣櫃想找出一件暖和的衣服,可是映入眼簾的是各種款式的內衣,她咳了幾聲,埋頭在裏面找,費了好大的勁兒,才找出一件稍厚一點兒的大衣。
她嘆了口氣,滿櫃子的衣服,卻沒有一件适合東北天氣的羽絨服。 “你有錢沒?”沈音幫蘇裏穿好了衣服,突然想起一件事,她沒帶多少錢。
“我回家拿。”丁水抱着貓回了家,再出來時她已經傳穿好了衣服,并且身邊沒有帶貓。
“你要是有事的話就先去忙,我自己打車去好了。”沈音還記得她一開始要抱着貓出門。
“沒啥大事兒,這貓能吃,帶她出去減肥呢,現在就讓它自個兒在家跑吧。”丁水把蘇裏背着背上,沈音在旁邊等電梯。
“你叫什麽?”
“沈音,你呢。”
“丁水。”
“謝謝你啊,要不然我還不知道怎麽把她弄下去呢。”
“輕着呢,小姑娘千萬不要減肥,餓壞了身體可不是小事兒。” “叮”地一聲,幾人進了電梯。
“你看起來也不大。”
“是,我比較顯小。”
沈音聽完笑出了聲,她突然很想讓蘇裏睜開眼,讓她看看這世間上還有很多可愛的人,她想把她從黑暗的深淵裏拉出來,讓她體會一下光明是多麽地振奮人心,她想讓她把心門打開,去将廣闊萬物都容納于心。
她突然想了很多事,但是她同樣也想到了,能讓蘇裏如此的,絕不會是她。
“醫生,她怎麽了?”病房裏,沈音拉着一位身穿白色衣服的人的手,語氣略顯焦急。
“不好意思,我也是一名病人。”那人對着沈音微微一笑,暖暖的聲音如同春天的白雲,潔淨又讓人覺得舒适。
“啊......不好意思啊。”沈音的臉突地有點紅,她摸了摸後腦勺,想将自己的尴尬掩飾起來。
“查房了查房了。”丁水走了過來,“67號病人你叫什麽?”
“許初陽。”
初陽啊,你真的像旭日和風的太陽。
沈音微微一笑,對丁水使了個眼色。
“哪位是蘇裏的家屬?”這時,一名戴眼鏡的醫生走了過來。
許初陽朝這邊看了一眼,丁水憨厚地笑了笑。
“我是我是。”沈音看見醫生走過來,連忙對醫生說。
“你是她哪位?”
“額......朋友。”沈音說完又點了點頭。
“她沒有家屬在這裏嗎?”
“醫生,她是南方人,到這裏來念書的。”
醫生皺眉思考了一會兒,然後又對沈音說:“急性腸胃炎,需要住院,如果這邊只有她一個人的話,你們要多抽空來看看她。”
“好的好的,您放心吧醫生。”
“要不要通知她父母過來。”丁水看着病床上躺着的蘇裏,發覺她的臉上總有一處地方是緊繃着的。
“不用。”沈音搖搖頭,她想,也許不用,因為她從來不提她的父母。
在護士端着幾瓶藥水進來的時候,蘇裏醒了。
“68號病人,蘇裏。”護士将藥水放在一旁,确認了一下。
蘇裏環視一周,又看看護士,有些了然,她點點頭,眼睛又閉了起來。
“醒了?”沈音拿着粥過來,後面還跟着捧着一大束花的丁水。蘇裏看見她們有些詫異,随即又恢複了常态。
“醫生說你這是急性腸胃炎,要多吃流食性的東西。”沈音把粥盛好,放在蘇裏的手邊。
“丁水說你這是不按時吃飯才引發的老毛病,要多看美麗的東西。”丁水把那一大束花放在蘇裏的床頭,還低頭聞了聞,百合花,代表着純潔的友誼。
蘇裏彎了彎嘴角,她看向窗外,卻在思考一個問題,東北的冬天,什麽時候這麽暖和了?
“不是說很難做朋友嗎?”蘇裏看着沈音。
沈音聞言癟了癟嘴,目光從蘇裏的臉上移到她那只打吊瓶的手上,“我這人啊,就喜歡挑戰自己。”
“不怕輸?”蘇裏有了笑容。
“怕啊,所以要請你手下留情。”說着,沈音雙手合十,裝模作樣地對着蘇裏鞠了一躬。
蘇裏見狀,露出了兩顆虎牙。
“你早點回去吧,叮當還要人照顧呢。”吃完飯,沈音坐在旁邊那空蕩蕩的床鋪上,對着正在看電視的丁水說。
“你不回?”丁水看了眼那空蕩蕩的床鋪,再看看蘇裏那波瀾不驚的臉。
“我回了她晚上會尿褲子的。”沈音看着丁水的眼神有些心虛,但是她在心裏一遍遍地告訴自己,她是為了蘇裏!
“我自己可以。”蘇裏又看了眼丁水,“把她帶回去吧,晚上我可以跟鄰鋪的說說話,正好他也沒人陪。”
“別別別,你是病人,說什麽我也得等你好了再走。”沈音一邊說,一邊把丁水推出去,那模樣竟有點她自己都難以察覺的着急。
“有人發春。”沈音回來的時候,許初陽也走了進來,蘇裏就這麽盯着他們兩個,不緊不慢地吐出這幾個字。
“春天快來了,這也很正常。”許初陽微微地笑了笑,坐到床上拿起一本書看了起來。
“什麽書?”很難得,蘇裏主動開口找他說話,而一向叽叽喳喳的沈音,在此時卻難得保持了沉默。
“《西風多少恨,吹不散眉彎》。”春天的聲音傳來,屋子裏放佛都能聞到花香。
蘇裏“哦”了一聲,又轉頭對身邊的沈音說:“我有一本,改天借你。”她擡頭看電視,口中說出一句話,“有空可以多交流。”
“蘇裏,小點聲。”沈音突然覺得臉上像是有一層皮被扒了下來,火辣辣地疼。
“好。”蘇裏回答地幹淨利落。
“要不要給你男朋友打個電話。”沈音想把話題轉移到她身上,想來想去,只能想出那晚的那個男人。
聽了沈音這句話,蘇裏怔了怔,“他忙。”
沈音用手指戳了戳嘴巴,她似乎聽得出來,蘇裏的這兩個字中包含了哪些東西。
是生病時沒人陪伴的孤單,是開心時不能分享的落寞,是冷清時獨自享受孤獨的無奈。
沈音想,談戀愛不就是要兩人在一起才會快樂嗎,分開或者異地,都會增添離散的風險。就算兩人沒有緣分,走不到最後,可是短暫的擁有難道不比時常離聚要快樂嗎?
在沈音的心裏,談戀愛的兩個人是不可以分開的,不需要同居來證明彼此的熱情,也不需要日夜相守,來消耗各自的時光。但至少,要保證每天都能見一面,花上十分鐘,對彼此說說一天所發生的奇聞趣事或者傷心落寞。
她不相信這個世界上會存在所謂的靈魂伴侶,正如她所言,沒有身體上的契合,怎麽體會得到靈魂的共鳴,這就像兩團空氣相撞,在穿插過彼此身體的時候毫不猶豫地往前走,因為大家都是空氣,沒有什麽值得你我留戀的地方。
周一的早上,蘇裏出了院,而一直陪在醫院照顧她的沈音,也拖着疲倦的身子走進了教室。
“說了咋罰沒?”沈音一臉死氣沉沉,邊吃着早餐,邊問旁邊的人。
“好像是打掃衛生。”
“打掃衛生?”沈音有些難以置信,這不像是手段狠戾的楊老師會做出來的事。
“嗯,全系的。”
沈音突然覺得有些飽了。
“一個星期。”
沈音拍了拍胸口,有些反胃。
“哦對了,不許在系裏吃早餐。”
“還讓不讓人活了?”沈音提高了音量,臉上的每一個器官都在表示抗議。
“你逃了一個星期的課。”
“蘇裏也逃了。”
“她要參加繪畫比賽,而且她還生病了,不用打掃。”
“這不公平,我是為了照顧她。”
“可是你沒生病。”
“......”
沈音突然覺得生無可戀。
“我說蘇裏啊,我要被你害死了。”下課後,沈音一邊拿着掃把吊兒郎當地掃着地,一邊拿着手機對那邊的蘇裏唉聲嘆氣。
“不知道如果我跟楊老師說你在醫院是為了勾搭我病友,她會如何處置你。”
“哎別呀,我又不是為了他......是,很帥......是,也挺有感覺......我只知道他名字啊......叫許初陽......我沒想睡他......真的!”沈音挂了電話,仍是苦着臉,她看着長長的樓梯,心裏把蘇裏罵了一萬遍。
“不好意思,打擾你一下。”
沈音擡頭,在看見來人後立馬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妝容。
“我剛剛有聽見你提到我的名字,出于禮貌,我覺得應該過來打個招呼。”許初陽仍是淡淡地笑着,想必他已經認出了她,他還記得那天在醫院,她和她朋友一起演的那場并不太逼真的問他名字的戲。 “你好。”沈音看見他懷裏抱着一疊素描紙,手裏還拎着一個女士的背包,她清楚地聽見了自己心碎的聲音,她咧着嘴假笑,連自我介紹都懶得說了。
“你朋友好點了嗎?”
“挺好。”沈音覺得遭受了雙重打擊,一時間沒有了說話的力氣,尤其是在看見前面有個女生走過來之後。
“今晚吃什麽?”那個女生有着一頭柔軟的直發,溫柔似水,走過來挽着他的胳膊。
沈音認出了她,是大三的學姐,全系公認的系花。
許初陽對她點點頭,又挽着那個女生走了。
“你想吃什麽?”
“麻辣香鍋。”女生歡樂的聲音傳來,“再加一個冰淇淋。”
“好。”男生聲音仍如春天的陽光般,只是已經有人提前進入了春天,而沈音卻只能裹着厚厚的羽絨服,在寒冷的冬天獨自取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