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下去。”向北語氣有些嚴厲,他以為她只是單純地過來莫名其妙地跟他道謝,沒想到她也發了瘋的往樓上跑。
“你能進來我也能進來。”淩靜挺直身板,聲音帶着些許任性。 “下去,別給別人找麻煩。”向北擡手擋住了她的去路,這棟樓雖然着火的只有這一家,但是失火的樓層卻在十三層,此時從樓梯上走過去,很有可能被掉落的木頭砸到。因為他們剛剛在救火時有很多木頭轟然倒塌,尤其是門口的那扇類似栅欄的東西。
現在樓道裏很危險,他們聯系了物業,等打掃幹淨後,才能放心地居民住進來。
“我說了,你能進來我也能。”淩靜打掉他的手,徑自地往裏面走。
向北嘆了口氣,将頭上的防護面罩摘下套在她的頭上。
“麻煩。”他先一步跑上樓梯,語言中透露着無奈。
淩靜跟在他身後,悶在防護罩裏的臉不自覺地笑了笑。
上了十三樓,向北走到左手邊的門前,那扇原本雕着金枝玉葉的門被熏得烏黑,他用手輕輕一推,門絲毫沒動,他有些詫異,這門的質量倒是出奇的好。
他們把火撲滅之後,可能是不小心将門關上了,現在沒有鑰匙,誰也進不去。向北的臉上有些挫敗,心裏再次感嘆,這門的質量倒是出奇的好。
“還好我帶了鑰匙。”淩的聲音有些雀躍,她跳過了幾根被燒焦的木頭,走到門前,從包裏拿出一串帶着哆啦A夢的鑰匙串,她在大概十串鑰匙中翻翻找找,終于找出了一把最不顯眼的鑰匙。
“你家?”向北眉頭跳了跳,世間真有這麽巧的事。
“嗯。”淩靜笑着點點頭,心情似乎絲毫沒有被影響,只是下次裝修時,一定順着她自己的意思,她要裝修成歐式宮廷風。
“火災原因?”
進了門,向北突然對這個話題有了興趣,他一邊在一片廢墟中尋找,一邊詢問着。
“今天我奶奶生日,我爸死腦筋,非要點87根蠟燭,然後......”淩靜說完聳聳肩,言語中還帶着些幸災樂禍。
向北點點頭,果然世間什麽事都有。
他彎着腰把類似沙發的東西挪開,在一堆廢墟中尋尋覓覓。突然,有什麽東西咯着他的手,他翻動着,找出一個年代久遠的鐵杯子。
“這是你奶奶的?”向北直起了腰,轉過身時,卻看不見人影。他端着杯子反複看着,上面還隐約能看得出一個老舊的頭像,他笑笑,在這個年代看到這種杯子,讓人覺得莫名的可愛。
他将杯子放在一旁,又接着尋找起來,可是這一彎腰,他清楚地聽見頭頂有碎裂的聲音,他心下一緊,怕是這木質的頂梁,要坍塌了。他加快動作在廢墟裏不停地翻動着,就是這一片區域,那個東西掉落的時候,他或許是有感應的,只是當時情況緊急,讓他來不及多想。
碎裂的聲音越來越清晰,他頭上漸漸冒出了汗。
幾乎将這一片地方全都翻遍了,可是還是沒有找到那個東西,他嘆了口氣,蹲在那裏,陽臺打進來,在滿地狼藉中絲毫顯現不出特色。可是,那鐵杯子的杯底竟有些泛光,光亮不大,像是滿地泥濘中的一粒珍珠,那珍珠很珍貴,可是同樣也隐藏地很好。
向北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像對待某種寶物似的将那杯子拿起來,杯底,就藏着那個讓他不顧一切想要找回的東西----一個鏡片。
他将鏡片拿起來,用袖子擦了擦,這一擦,反倒更加模糊。他笑了笑,把鏡片放進口袋中。
“拿完東西就出來,別找死。”向北站在客廳中間,對着房間喊,他看不見淩靜,但是知道她就在這裏。
“來了來了。”大概過了十秒鐘,從房間的某一處傳來她的聲音。淩靜抱着一架嶄新的相機,呼了口氣,在看見向北那冷漠的臉時,突然笑了起來。她似乎真的有些累,走到客廳時,往放着電視機的那面牆壁上一靠,她想把防護罩拿下來,可是眼前卻閃過向北憤怒的臉。 “啊......”淩靜一手抱着相機,一手捂着頭,在向北的幫助下,她躲過了剛剛那根木頭。
“你他媽長點腦子。”向北真的有些怒了,此時這個房間很危險,頂梁的木頭随時都有可能掉下來,可是兩人的動作不能過大,只能慢慢地往門口移。
“我長了。”淩靜的頭套在防護套裏,連說出的話都有些模糊不清。
向北聞言真的有種想打她的沖動,他呼了口氣,示意淩靜趴下來。見她照做之後,他心情好些,身子也慢慢地向下移。
“你家這麽喜歡木頭,怎麽不去鄉下蓋間木頭房子?”
此時,是個人也能聽得出來向北語氣中的嘲諷。
可是,有人卻特別認真。
“蓋了,在城南的那個鎮子上,全是木頭做的。”淩靜将相機放在背上,一點點地往前爬,在說到那個木質的房子時,她的語氣驕傲而自豪,可是一會兒她就皺了眉頭,“那這種房子要是着火了,豈不是全沒了?”
“還會有一堆灰。”向北沒有回頭,只是皺着的眉頭表明他對用木頭造房子的事并不是很贊同。
“哎呀,相機!”
在快到門口的時候,淩靜背上的相機突然一滑,她下意識地轉過身,将相機抱住,可是這一動彈,碰到了玄關處的櫃門,接着,一連串的連鎖反應接踵而來。櫃門被火燒了一半,此時并不結實,被她一撞反而掉了下來,在櫃門觸碰到地上的那一刻,淩靜明顯能感覺到屋內晃了一下。
她有些驚慌失措,但是還不忘将相機抱在懷裏,破裂聲越來越大,淩靜擡頭一看,屋頂的木頭已經斷了三分之一,她想快速地挪到門口,但是腳下有些軟,她此時動彈不得。
“喂,幫我拿下相機。”她對着半個身子挪出去的向北喊,可是前者沒有回頭,仍是慢慢地往外挪。
“不想死就動彈一下。”
就在淩靜感到失落的時候,前方又傳來那波瀾不驚的聲音。她回頭看了眼那搖搖欲墜的木頭,如果不動的話,真的有可能會被壓死。她收拾好心情,一手拿着相機,一手慢慢地往前挪。她每爬一步,身上就黑一分,可是她無暇顧及身上沾上的灰燼,只是直直地盯着那道門檻,還有兩步,就快到了。
就在她以為要出去的時候,身後突然傳來一陣斷裂聲,她心裏知道接下來會有什麽事情發生,她的第一反應是将相機緊緊地護在懷裏,一手抱住頭,等待着即将落在身上的劇痛。
“嗯......”
淩靜感到背上一沉,接着又聽見一聲悶哼,她慢慢地擡起頭,眼前是向北的消防服。
“我就說......你是個麻煩......”向北咳了幾聲,感覺胸腔像被人擠扁了一樣。
淩靜又将頭低下去,她抿着嘴,不敢呼吸。
向北慢慢地支起胳膊,拉開了與淩靜之間的距離,他一手支着地,一手撫着胸口,腳慢慢地蜷縮起來。木頭在與他三十公分的距離時停下,他擡起手,想将那根木頭掀開。他在用腳拖着那根木頭的時候就感受到了它的重量,只是沒想到此時竟然掀不動它。
“不會幫忙?”向北語氣有些嚴厲,他此時痛得渾身抽筋,在看到那個趴在地上一動不動的人時,有些怒火中燒。
淩靜意識到他是在跟她說話,她連忙擡起頭,想将頭上的防護罩拿掉,一只手卻又不方便,于是她只好一手抱着相機,一手去掀那根木頭,只是這樣一來,力量小了很多。
“啊......對不起對不起......”第一次,在木頭快要離開他腳面的時候,她沒了力氣,于是他的腳又被砸了一下。
向北喘了口粗氣,直起身子,兩只手有些顫顫巍巍地抓着那根木頭。
“一、二、三!”淩靜在幫忙時還不忘給自己加個拍子,木頭離開他的腳腕,她兩手一拍,準備繞到向北的背後把他挪出來。
“滾出去。”
淩靜剛起身,就聽到向北冷靜卻不容置疑的聲音。
“我是在幫你。”淩靜覺得有些不可思議,這個人簡直不知好歹。 “你再不出去整個樓頂都要塌了。”向北指了指房頂,在剛剛地面的晃動下,又一根木頭要斷裂開來。
淩靜點點頭,這才知道為什麽剛剛他不幫她拿相機而是執意要先出去,這樣會減少地板的重量,因為地板和頂梁是一體的,她在埋怨當初父親要用木頭将整個家都連接起來的同時又明白了什麽才叫做牽一發而動全身。
“你拿的什麽?”出來之後,淩靜特別積極地扶着他,此時他走路一瘸一拐,有部分重量壓在了她的身上,她不僅不覺得煩,反而想更貼近他。
“離我遠點。”向北淡淡地看了她一眼,然後抽出胳膊,忍着疼痛往前走。
淩靜撓撓頭,剛剛,她差點撲在他的身上。
“你拿的什麽?”她仍是走在他右側,不依不饒地問。
“......”向北的眉頭越皺越緊。
“我拿的相機。”快出單元門,淩靜想起自己頭上還帶着防護罩,她一手護着相機,一手将防護罩拿下來,她已經被悶了一頭汗,柔順的劉海也被壓變了形,此時她的額頭冒着細汗,眼睛卻異常地閃亮,像是陽光折射在鏡子中,那最耀眼的一點。
向北本覺得她多事,剛想轉過頭教訓她,卻在看見她眼中的溫柔和眼角那顆痣時,失了神。
“看什麽?”淩靜被他盯得有些不自在,她伸出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看你。”向北的回答很直接。
淩靜抱着相機的手緊了緊,她瞥了眼左上方,又細細回味一下剛剛那句讓她心跳不已的話,她彎了彎嘴角,在看向他的時候,眼神異常明亮。
“好看嗎?”
“一般般。”
“那有什麽好看的。”淩靜撅了噘嘴,神情有些失落。
“并沒有。”向北語氣平淡。
“那你就不許看。”淩靜突然指着他,看起來有些惱羞成怒。
她本以為向北會來安慰一下她,可是她沒想到,他竟然點點頭,又一瘸一拐地往前走。
淩靜止了步,眼看着他走上了不遠處的消防車,她氣鼓鼓地轉頭,從口袋裏掏出手機。
“喂,師傅,拍紀錄片的那個工作,我接了。”淩靜一手拿着手機,一手揉着頭發,此時她的粉色連衣裙已經變得髒兮兮的,甚至看不出原來的顏色,可是這并沒有影響她的心情。
“不是說男人味兒太重嗎,現在怎麽願意了。”電話那頭傳來嬉笑的聲音。
“你不知道,我家剛剛發生了火災,我覺得我得做點什麽去報答他們。”淩靜說得誠懇,但是她刻意忽略了某些事情。
“那三天之後你再過去,先到社裏來做些準備工作,我們再跟消防部隊聯系。”
“好。”
三天之後,淩靜拎着一個二十四寸的行李箱下了車,她一下車便有專門人員幫她拿行李,一路行走,大家都在認真地訓練着,而她也深刻地感覺到這些消防官兵的可愛與可敬之處。
“您好,您就是淩靜淩小姐吧?”劉偉看見淩靜走來,語氣略帶着恭敬。
“您好,我是淩靜。”淩靜伸出手,禮貌地對着他笑了笑。
劉偉見她把手伸過來,他腼腆地笑了笑,掌心在衣服身側擦了擦,才伸出手去。
“裏面坐,裏面坐。”握完手,劉偉領她到裏面坐。
“這裏怎麽沒人?”淩靜把設備放下,左右觀看着。
“都在外面訓練呢。”劉偉摸摸後腦勺,咧嘴笑了笑。
“我能去看看嗎?”
“外面請,外面請。”劉偉見她興趣濃厚,又伸着手将她引到外面去。
訓練場很簡單,有一片很大的場地,旁邊有很多訓練的器材,有一排人在做俯卧撐,有一排人在坐仰卧起坐,有的人在練三十米折返跑。
他們動作專業且到位,每個人都大汗淋漓,渾身散發着光榮的味道。
“我現在拍照,會不會打擾他們?”淩靜拿起相機,但是在看着他們在各自的訓練項目中做着整齊的動作時,她覺得如果貿然拍攝,反而是對他們的不尊重。
“沒關系,淩小姐你盡管拍,我們不需要弄虛作假,現在倒是他們最真實的狀态。”
淩靜點點頭,拿着相機選準一個角度,對着訓練的消防員們拍了幾張。有的人汗水滴在了眼裏,卻不伸手擦把汗,而是繼續專業地訓練着,甚至眼睛被腌紅;有的人練着單杠,上下起伏時胳膊上的肌肉鼓成結實的一團;有的人在練習深蹲,變化動作時,在鏡頭裏模糊了身影。
淩靜舉着相機,将這些情景一一拍下。
“淩小姐你......”劉偉看着淩靜的舉動有些吃驚。
“好久沒練了,身上有點癢。”拍完照後,淩靜看見旁邊的杠鈴,她走過去,二話不說将它舉了起來。
“淩小姐,現在像你這麽能吃苦的姑娘少了。”劉偉看着她,眼中閃現着遇到知己的光彩。
“出門在外,最終只能靠自己。”淩靜的呼氣控制地很好,絲毫聽不出來喘息聲。
“淩小姐......”劉偉撓撓頭,他覺得她的聲音和背影特別像那天樓梯口遇見的那個穿着粉色連衣裙的女孩兒。
“叫我淩靜就可以了。”淩靜舉起杠鈴的時候,胳膊處最白的那片,鼓起了肌肉。“額......淩靜,我們這周六要去姜山,你如果有空的話,可以跟我們一起。”劉偉憨笑着,語氣中有種刻意掩飾的緊張。淩靜放下杠鈴,瞥了眼周圍正在鍛煉的人,在人群中第一眼就發現了向北,“所有人一起?”
“只有我們班的幾個。”
“哪些人啊?”說話時,淩靜的眼神還沒有離開向北。
“我,他,這一個,還有那邊那個,就是練單杠的那個。”
淩靜看了眼在單杠上的那個人,此時他的二頭肌包裹在短袖裏,可是她還是能清楚地感覺到他渾身散發出的力量,尤其是小腹那裏若隐若現的腹肌。
她收回目光,點點頭,嘴角露出一抹微笑,“好。”
時間一晃就到了周六。
“北哥,把車門打開一下,我坐進去了啊。”每次去姜山,二雷子都是聲音最大的那個。
向北慢慢地走來,他按了下車鑰匙,二雷子和王楠緊趕着往後車門進。
“淩靜,你坐副駕駛,後面都是男生,味兒大。”劉偉撓撓頭,有些不好意思,其實這些男生,除了二雷子之外,其餘真的都非常愛幹淨。
淩靜看了眼後座,又看了眼那個站在不遠處抽煙的人,她點點頭,這是他的車,理應由他來開。
“班長,進來啊。”王楠坐在中間,旁邊還留出一個位置。
劉偉看着那個把煙頭熄滅的人,撓了撓頭,慢吞吞地走向了後座。 “班長,你來開。”向北走過來,将鑰匙遞給他。
“還是你開吧,這裏屬你身上的味道最好聞。”劉偉雖然心裏有些激動,但卻還是面帶猶豫。
“我喝了酒。”向北說完便走向了後座。
“北哥,大早上的你喝酒啊。”二雷子聲音有些高,他自己也知道,一到這時候,他就控制不住自己。
向北沒說話,王楠用胳膊肘搗了他一下,“我說你能不能閉嘴,這裏屬你味兒最大。”
二雷子将信将疑,還拉起自己的T恤衫聞了聞,“我昨晚洗澡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