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醉酒時的她絲毫不掩藏自己,她呻、吟出聲,一手摟着向北的脖子,一手在向北的胸前亂蹭。

“我本以為,你熬不住了會來找我。”向北看着醉酒後不懂事的蘇裏,聲音中的柔情連他自己都沒發現。

“而你一來找我,我就會毫無出息地将這之間的空白全部填滿,可是,四年了......”向北拿着花灑,任由她在自己身上劃來劃去,“你一次都沒來。”

向北低下頭,神情看起來竟那麽悲傷,“我找不到你啊蘇裏,我找不到你。”

不知是被水嗆的還是怎麽回事,蘇裏的鼻尖有點發紅,臉上的水珠越來越多,最後,她輕輕地拉下向北的頭,肌膚之間,相互摩擦着。

“咳咳......”蘇裏似乎很難受,她的手由他的脖子上慢慢移到了他的發絲,眼中的濕潤與溫熱的水混合在一起。

“向北......”或許喝醉了之後,真的會下意識地呼喚某一個人。蘇裏一遍遍地叫着他的名字,而她此時也來了力氣,竟将向北抵在了牆上,向北的後背與牆壁發出“嘭”地一聲,與此同時,花灑落地,水花四濺。

蘇裏将自己緊緊地貼在向北的身上,她并沒有動,只是輕輕地吸吸鼻子。

四年了,她終于能夠觸碰真實的他,而不是在夢裏,那個虛無缥缈的影子。

向北深呼了一口氣,他揉着懷裏的柔軟,又低頭看了看自己,覺得時機已經成熟,便将手伸進蘇裏的下身。

“別......”蘇裏見他有下一步動作,便伸手制止了他。

向北皺眉,有些不解。

“我來大姨媽了。”蘇裏聲音輕柔,眼神看起來并不像醉酒的樣子,一開始向北就覺得奇怪,她喝醉了不會發酒瘋,只是安靜地睡覺而已。

他拉開她的內褲,在看清裏面的東西時,他的眼神眯了眯。

“還裝嗎?”

蘇裏聞言輕輕笑了一聲,她本沒有勇氣面對他,但是不是聽說借酒發瘋膽子會大一些嗎?她還沒瘋呢,就被向北識破了。

蘇裏揉了揉眼皮上的水珠,踮着腳尖,在向北的肩膀上狠狠地咬了一口。

“我小看你了。”蘇裏看着眼前那排深深的牙印,淡淡地出聲。 “是我小看你了,蘇裏。”向北似乎沒有感覺到痛,他甚至連眉頭都沒皺,“我沒有想過你會跑這麽久。”

見蘇裏身上有些涼,他又重新拿起了花灑,熱水沖在她身上的時候,她有了些溫度。

“還跑嗎?”向北輕柔地出聲。

蘇裏靜靜地閉上了眼睛,沒有回答。

向北捏着她的下巴,手下用了力,“我他媽問你還跑不跑?”

蘇裏只是疼得皺眉,卻并沒有睜開眼,當然,也并沒有回答他。向北将花灑關掉,拿條浴巾披在她的身上,然後猛地将浴室的門關掉,門外傳來悉悉索索的聲音,不一會兒,外面的門“嘭”地一聲響。蘇裏這才睜開眼睛,但眼中卻都是淚水。

還跑不跑?

她到底還跑不跑了?

思考了一會兒,她想清楚了,她還是要跑。

蘇裏将自己擦幹淨,只是身下的暖流讓她皺了眉頭,出門什麽都準備好了,竟然忘帶了衛生巾。

她躲在浴室裏,在不知道該怎麽辦的時候,外面的門打開了,随後浴室的門也打開了,外面的人扔進來一個黑色的大袋子,她一看,整整十包衛生巾,還有幾條一次性內褲。

她看着腳下那個被人用來撒氣的袋子,不禁笑了笑。

上次宴會之上,蘇裏被陸雪芙推了一下,她腳腕受了傷,留下一圈淡紫色的痕跡。這天,她來到一家美容院裏,問技師要了紋身的工具,然後付了道具錢。

她自己會紋身,而且紋得挺好的。

她坐在凳子上,打上燈光,将自己的腳腕露了出來,又從旁邊的盆裏擰出一條毛巾,輕輕地擦拭着。待将腿部清潔幹淨後,又用滅菌器對電動紋身機進行消毒,随後,才戴上了手套。

有幾個技師覺得好奇,都探頭過來看,又對她專業的手法點頭稱贊。後來,越來越多的人好奇地朝她的方向看,包括那個穿着白色羽絨服的正在做指甲的陸雪芙。

她本來對她的事情并不感興趣,按她真實的想法來說,她簡直對她氣得牙癢癢。可是當她拿起工具的那一刻起,她的眼神就緊緊地定在她的身上,怎麽都挪不開了。

看看吧,看看她那拙劣的手藝也好,她在心裏這麽安慰自己。

“你不用麻藥的嗎?”一個技師在蘇裏便刺入皮膚的時候不禁驚呼出聲。

而蘇裏只是淡淡地看着自己的腳腕,并沒有回答她。

她笑了笑,她還是沒變,跟多年前一樣,喜歡自虐,喜歡這種痛到極致的感覺。忽然,她又有些內疚,向北努力了這麽久,終究沒能讓她改變。

陸雪芙見狀倒抽一口氣,甚至指甲都花了,蹭在了旁邊的皮膚上。 “哎呀,花了。”美甲師語氣有些可惜,這麽美的圖案花了多難看啊。

“沒事兒,不用洗了,就這樣吧。”陸雪芙心思已經不在美甲上了,此時她恨不得也鑽進人群中,看看蘇裏是怎樣糟蹋自己的。

不多時,蘇裏已經将輪廓紋好,還沒有上色,此時看起來只是一只沒有生氣的淡灰色的小鹿。

蘇裏輕輕地看着它,眼神中卻充滿了愧疚。

這只小鹿沒有生命,可是她卻想賦予它生命。

終于,陸雪芙做好了指甲,連都看都沒看自己的指甲做得如何,就急急忙忙地跑到蘇裏的身旁,有些好奇,又有些不解地看着她。

蘇裏将表明的皮膚清洗了之後,又上起色來。

旁邊的人看着她那毫不手軟的做法都倒抽了一口氣,甚至有的人接受不了,早早地跑到一旁去了。

陸雪芙也接受不了,但是她強忍住走掉的想法,硬生生地在那呆到蘇裏結束。

一只小巧的,有生機的小鹿,在蘇裏的腳腕處活了起來。

陸雪芙這才直起了腰,她揉了揉酸痛的後背,才發現自己已經盯着蘇裏看很久了。

“瘋子。”看到她毫不手軟地傷害自己,在陸雪芙看來,她就是一個瘋子。

突然,像想到這麽似的,她連忙又低下了頭。

“你是不是認識向北?”

蘇裏聽見這個名字猛地一怔,随後又活動了一下身體,她沒有想過在這回遇見陸雪芙,但有想過陸雪芙會問他有關向北的事。

“我說的不是爺爺大壽那次,我指的是以前。”有客人出門,冷風吹了進來,陸雪芙拉緊了身上的羽絨服。

蘇裏将工具收好,還給了店員,同時也很感激他們允許她這個任性的要求。只是對于陸雪芙的問題,她只是抿嘴笑笑,并沒有回答她。陸雪芙回到家以後,就天天盼望着周六日的來臨,這樣向北休息了,她就可以找他問問清楚。

這段時間,她一直在思考一個問題,從什麽時候開始,她的關注點不在向北身上,而是在向北到底喜歡誰的這個問題上了?

“喂,向北啊,我問你一件事,很重要很重要。”知道向北休息時也不會回來後,她撥通了向北的電話,那邊一接通,陸雪芙連忙表明态度,生怕向北挂斷了電話。

向北站在窗前點了支煙,在聽見陸雪芙的聲音後,想也沒想就要把電話挂斷,他沒有存號碼的習慣,所以總是讓她鑽了空子。

“你認識蘇裏嗎?”

手機已經滑到了肩膀處,在聽見那個名字時,他猛地将手機放回耳邊。

“說。”

“她是不是你認識的那個瘋子啊?”陸雪芙突然發現,自己對這件事好奇心極強。

向北想到了那晚她的默不作聲,想到了酒店裏的空無一人,想到了四年內無盡的痛苦與難眠,他沒有說話,只是輕輕地挂斷了電話,一口煙霧吐了出來,模糊不清,甚至看不清他的眼神。

東北的冬天,大雪積深,冷風刺骨,蘇裏穿着單薄的鞋踏在厚厚的雪堆裏,天上還在飄着細雪,她拉起大衣,将自己裹得嚴實。街上幾乎沒人,雪地很幹淨,她靠着人行道的最右邊走,所行之處,留下一行深深的腳印。

“你要是想寫,便寫,不想寫,便扔。”

腦海裏又響起這句話。

那張夾在日記本裏的紙條,就寫着這麽一句話,看起來随意又嚣張。

她在“君儒文學社”的時候,也曾有很多人給她寄過筆記,有感言,有随筆,可卻從來沒有人給她寄過日記。

在文學社的那幾年裏,她也曾混得風生水起,別人從她的文字中讀得到樂觀開朗,看得見她三觀很正,可卻不知道她躲在電腦屏幕後那不為人知的暴戾,陰鸷和不堪。

她心中苦笑,這屏幕的面具将她保護地很好。

雪花不懂世事,仍在輕盈地飄着,她拿着手機,拇指不停地動,從那一段段紅标題前劃過,心裏一陣煩躁。

編輯說過,她的文章寫得筆酣墨飽,讀者曾說,她的文章讓人不忍卒讀,動物協會還親自感謝過她。

在別人眼裏,她的人生順風順水,紛彩多饒,沒人感受到她這種花開滿枝後的落葉凄涼,甚至覺得她所有的煩惱和憂愁都是無病呻吟。

世俗是刀槍亂箭,我們都在紛亂的世事中舉步維艱,而蘇裏比較倒黴,躲不過明槍暗箭,還要被世俗刺得千瘡百孔。

白天她将自己僞裝得積極樂觀,晚上她脫去一身正氣,換上暗夜的華衣,在愛與性的邊緣盡情狂舞。

但人紅是非多,發光發亮的人總會成為別人的眼中釘。

她攤上了所有紅人都唯恐不及的事----被偷拍了。

那張照片上她穿着黑色的魚尾裙,V領處若隐若現的溝壑讓人想入非非,前凸後翹的身段也在魚尾裙的包裹下凸顯得淋漓盡致,雪白的皮膚在燈光的襯托下顯得更加誘惑,同色系的高跟鞋将小巧精致的腳踝顯露的恰到好處。

她看起來如此完美,只是在她的背後卻有只手直直地伸進她的內衣裏,裙子也被撩到腿根,将那雙蔥白玉腿完美地呈現出來。她一手拿着紅酒杯,一手将那只手拉開,她微醺地回頭,大罵那個男人,在那張照片裏卻像是兩人在打情罵俏。

照片直接寄到她領導辦公室,于是,她被解雇了,還貼上了,瘋狂欲女,夜店私會情人的标簽。

偷拍的人她認識,一個看起來無欲無求的女人,但是,也只是看起來而已。

後來,在她離職的那一天,她給那個女人發了一條短信:下次見面,我會二話不說給你一巴掌。

她說:也罷,離開世俗的紛擾也罷,逃脫虛假的面孔也罷,認清血淋淋的真相也罷,她将心中的罪與惡完全攤開,散露在漫天遍野中,任世人指指點點。

只是,離開之前她收到一封信和一本日記。

信封裏只有一張皺巴巴的紙條,看得出來,是臨時從本子上撕下來的,可是就是這麽一句話,激起了她那顆波瀾不驚的心,在她看到那本日記的時候她就決定要把它寫出來,她從不跟任何人服輸,包括自己。

可是......這個故事該如何開頭,她還沒想好,雖然那本日記上寫得很詳細,但是,這個故事的開頭,她就是不知該如何下手。

也許正是因為心中缺少年少時那單純天真的片段,所以她只能來到這裏,找到那個在她生活中唯一與這本日記有關的人。

她讨厭那個人,這點毋庸置疑,所以此次前行,對于驕傲的蘇裏來說,是一場陷在泥濘裏的掙紮。

她知道他瞞着家人私自退學,來到東北當消防員,因為在他退學的前一天晚上,給她發了條短信:姐,我真的羨慕你,想做什麽就做什麽。我不知道我該幹嘛。

當時,蘇裏并沒有把這條短信當回事,但是手機就這麽躺在她眼前,她總也忽略不掉那種模糊的感覺。

于是她動動手指,寫了一句話:千裏馬總是要掙開缰繩,去寬廣的田野間實現它的的遠大抱負和淩雲壯志。

用她自己的話來說,她當時只是閉着眼亂寫,卻沒想到第二天再一次收到了蘇辰的短信:姐,我知道了,謝謝你。

她莫名其妙,後來,她才知道,他退了學,跑到東北當起了消防員。一時間她心頭不知适合滋味兒。

她這個弟弟,好像總是很傻。

她煩悶地踢着雪,細碎的雪花随着她的腳步一點點在冷風中散開。走到十字路口,她擡頭,黑色的羽絨服把她包得嚴嚴實實的,只留出兩只眼睛,就連嘴鼻,都被她用口罩遮住了。

紅燈從“9”開始倒計時,她的眼睛看向前方卻沒有聚焦,眼神空洞,只有數字一點點在減少。

“借個火。”

蘇裏側頭,看見來人時她眼睛一眯,那天在酒店裏沒有跟他打招呼就一走了之,她知道,他一定會記在心上的。

有時候蘇裏想,她與他相識四年,分開四年,一共八年時間,他了解她,她也了解他,最後的結局不應該是這樣的才對。

可是,她是個有罪的人啊,本以為向北已經将她洗滌,可是畢業前發生的那件事,成了壓倒她的最後一根稻草。

蘇裏從口袋裏拿出打火機,純黑色的,在周圍一片雪白的映照下,顯得格外刺眼。

正如她的人,跟這個世界格格不入。

她捏着打火機的下端,随意地往上一舉,看着紅燈變成“3”。

“幫個忙。”仍是清爽的幾個字,正如他的人一樣,從不拖泥帶水。

蘇裏側頭看他,他嘴裏叼着煙,眼神裏并沒有對她的怒意,反而鎮定地讓她出乎意料。他兩手拎着外賣,穿着黑色的羽絨服,在這純白的雪地裏,竟然跟她有些般配。他沒有戴帽子,也沒有戴口罩,濃黑的眉毛上沾着霧珠,眼睛深邃而清透,嘴巴此刻正叼着煙,沒有點火。她往上看,他的頭發細軟光滑,雪花落在上面,風也吹不走,像紮了根。

她動了動手,忽然很想摸摸他的發。

她摘下手套,指甲幹淨,沒有留長,也沒有任何顏色。她的手一拿出來,便逐漸在冷風中被吹得通紅。

四年,真的能改變很多人,就連蘇裏,也帶上了手套。

她輕輕一按,一簇火苗鑽了出來,在冷風下猛地熄滅。

她皺眉,走向前,離他有些近了,甚至能聞到他身上淡淡的肥皂香,她心裏頓時舒緩了些,她讨厭沐浴露濃郁的香味。

忽然間,她想起在遙遠的南方,有個人卻執着于用沐浴露。

“想誰呢?”聽見聲音,蘇裏回神,他仍是叼着煙,只是眼神不在火,而在她。

“一個......朋友。”她一手擋着風,一手按下打火機,煙終于點燃了。

向北吸了一口,煙霧在兩人之間散開,只是眼中卻多了一絲不知名的情緒,他記得蘇裏并不愛交朋友。

她站回原地,眉頭皺了皺,綠燈過了,又要等好一會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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