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來一支?”他用舌頭将煙轉向另一邊,煙霧仍在傾吐,煙灰落在雪地上,化成一灘水。
“抽完了。”她摸了摸口袋,癟癟的,她嘆了口氣,煙瘾又重了。 “口袋裏。”他向她走近一步,将左手邊的外賣拿開,黑色的包裝盒露了出來。
她看了眼他,眉眼淡淡的,嘴裏有些癢,抽一根也好。
她抽出黑色包裝盒,從裏面抽出一根煙,夾在食指與中指之間轉了一下,比她平常抽得要粗。她把口罩拿下吸了一口,又吐了出來,沒有往嘴裏咽,她直覺這根煙比她的要嗆。
聽見一聲輕笑,她轉頭,他盯着她看,嘴角輕輕向上勾,兩陣煙霧撞在一起,像開得茂盛的繁花,向上升起,兩人的臉逐漸清晰。 她心有不悅,他剛剛是在嘲笑她。
閃神之間,綠燈亮起,兩人朝同一方向走去,上了二樓後,兩人一左一右,背道而行。
只是在分離之時從他那裏傳來一陣煙味的同時,還有一句讓她再也邁不開腳步的話:“如果你不來,我本可以在一個看不見你的地方孤獨終老。”
蘇裏吸了吸有些發酸的鼻子,“但是我來了。”
她沒有回頭,向北也沒有,兩人看不清彼此的表情。
“我知道。”向北說完,便傳來關門的聲音。
過年期間消防部隊不放假,只有輪休,她等不及,只好先來找他。她住的是家屬房間,只有十天的期限,現在探親的人只有她一個,所以整個六人間都是她的。
進了房間,暖氣熱烘烘的,她把羽絨服脫下,露出裏面的黑色毛衣,圓領粗針的,看起來很暖和。她換了拖鞋,眼睛不經意間瞥見了垃圾桶裏的破舊本子,看起來有好些年了,有幾頁都掉了下來。 那是她出門前扔的,每次不知道該如何下手時,她就會把日記本扔了,然後在平靜的時候再撿起來。
她把日記本從垃圾桶裏拿出來,随意地仍在桌子上,看着那被撕下一半的外殼,她突然心生躁意,把黑色毛衣脫了,露出一件黑色的襯衣,襯衣很貼身,将她曼妙性感的身材凸顯得淋漓盡致。
她走到桌前,翻開第一頁,沒有時間,只說了那天是陰天。 她打開筆記本電腦,輸入開機密碼,再點開Word文檔,一切都循規蹈矩,可是她的臉上卻漸顯煩躁。
她點了根煙,在Word文檔裏敲上一串字然後又一一删除。她的呼吸越來越粗重,越來越不穩,似乎要急切地找個出口發洩一下。
她猛地将電腦合上,轉身在包裏翻找着。翻東西的聲音越來越大,動作越來越急躁,化妝品、內衣、藥瓶......所有的東西都被她翻了出來,卻都不是她心中所想。她猛地将包一扔,把煙熄滅,随意地套上一件毛衣便走了出去。
“蘇辰,你他媽給我滾出來。”宿舍走廊裏響着蘇裏那暴怒的聲音。
“姐,我媽就是你媽。”一個頭從一扇門裏小心翼翼地探出來,聲音既輕又委屈。
一時間走廊裏紛紛探出來了頭,似對這個場面很好奇。
“看什麽看。”蘇裏冷冷地掃了他們一眼,眼神銳利,他們都識趣地縮回了腦袋,回過頭時卻發現那人不見了蹤影。
她走到門口,使勁地砸門。
門猛地打開,拳頭落在了向北的身上,他脫下黑色羽絨服,健碩的二頭肌在白色的T恤裏顯得格外性感,他一手扶門,一手還拿着路上沒抽完的煙。
“有事?”
“找人。”
向北側了身子,她猛地鑽了進去。
“東西呢?”她來勢洶洶,朝蘇辰步步緊逼。
“那東西用多了對身體不好。”蘇辰仍是委屈巴巴的,卻邊說邊朝向北的身邊走。
宿舍地方不大,他還沒繞過彎子便被蘇裏拽住了胳膊。
“班長救我!”蘇辰的聲音瞬間緊張起來,聲音落下,一只古銅色的胳膊擋在他的面前,他一用力掙脫蘇裏的束縛。
而蘇裏,看起來更加狂躁。
“蘇辰!”她大喊一聲,聲音略帶沙啞,拼命地撞向向北,像一頭漸漸發瘋的小獸。
“她怎麽了?”向北的肩膀被她捏得生疼,略皺眉,轉身問身後的人。
蘇辰躲得遠遠地,“她有病。”
“你他媽才有病。”
撞向向北的力氣越來越大,拳頭也毫無章法地落在他的肩上。
“什麽病?”向北的聲音微怒。
“好像是抑郁症,或者是......狂躁症,一寫不出來東西她就會這樣。”
“蘇辰,我操、你大爺!”蘇裏從不覺得她有病,也從來不吃醫生硬塞給她的藥,此時被蘇辰一說,她徹底失控了。
向北只覺肩上一疼,她十指平平,卻将他掐得皺眉,她的力氣越來越大,渾身氣得顫抖不止,頭也頻頻地朝他肩膀上撞。
向北眼裏閃着怒氣,他一用力将她推在牆上,另一只手鉗制住她的雙手,讓她不至于再傷害他......和她自己。
“班長小心,她會......”
“嘶.......”
“......咬人”
向北見她下了狠口,脾氣徹底被她激了起來,他一把抓住她的頭發将她拉起來,卻發現她眼中布滿了紅血絲,嘴唇微啓,呼出的卻是怒氣。
而他的肩膀,還沾着紅色的唇印。
“有藥嗎?”他轉頭問蘇辰。
“有,有,我去拿。”
蘇辰跑了出去,兩人仍是怒視着彼此,劍拔弩張。
向北比她高許多,不經意間低頭,看見那張充滿暴怒的臉。
“幾年不見,本事見長啊。”
“用不着你管!”此時的蘇裏似乎并不念任何情分,她的眼中充滿了狂躁,似乎不認識眼前的人。
他皺着眉頭,對她這種語氣很不滿,正要出手教訓她,身後卻傳來了開門聲。
“這個兩顆,這個三顆......”蘇辰仔細地數着藥丸,将藥全部放在藥蓋裏後,一股腦地倒在了向北的手上。
“吃了。”他聲音冰冷,面無表情,将藥放在她的嘴邊。
她眼中怒氣甚深,眼睛皺得連雙眼皮都陷了進去。她的頭猛地一轉,将他手上的藥丸全部撞到了地上。
向北喘了口粗氣,面色漸漸恢複平靜,但蘇辰看得出來,這次他真的動怒了。
向北一手從後面摟住她,把她翻過身去,身體抵着她,一手解開自己的皮帶,把她的雙手從後面綁住。他捏着她的下巴,猛地将她擠在牆中間,她發出一聲悶哼,卻還在掙紮。
“吃了。”向北再次從蘇辰的手裏接過藥丸,只是這次卻直接塞到了她的嘴裏。
他并不急着給她水喝,反而捏着她的下巴讓藥丸的苦味在舌頭上逐漸散開。
蘇裏覺得舌頭麻麻的,口水也變得多了起來,她緊緊地皺着眉,那眼神似乎要殺了向北。
“苦嗎?”向北側頭,嘴巴貼着她的耳朵,聲音卻依舊冰冷。
苦味漸濃,她不小心咽了口水,那味道從喉嚨裏苦到心坎裏。她苦着臉,反抗出聲,只是這聲音卻像極了高潮時的呻、吟聲。
“拿水來。”向北皺眉,沉悶出聲。
“咳咳咳......”蘇裏喝了水,卻被嗆得直咳,連眼淚都咳了出來。向北仍是鉗制着她,待她冷靜下來,他給她解開皮帶,松了綁。
蘇裏罵了句髒話,一邊揉着發紅的手腕,一邊用舌頭舔着嘴唇,似在消化剛剛的苦味。
“姐,這可是我們班長,消防隊的精英,是我們......”蘇辰努力想要化解這詭異的氣氛。
“滾開。”
蘇辰生怕蘇裏做出什麽出格的事,他有些着急,兩邊操心,卻忘記了蘇裏根本就聽不進他的話。此時他捂着剛剛被蘇裏撞過的肩膀,看着她走出去的背影,心裏着急卻說不出口。
“她這個病怎麽得的?”向北見她走了出去,拂了拂胸口,那裏,放佛被蜘蛛網黏住了,他記得,她跟他在一起的時候只是冷漠并沒有這麽暴躁。
“她的性格從小就這樣,本來醫生說可以治得好,但是自從大學畢業之後,就更嚴重了。我們曾經把她綁起來她去看心理醫生,醫生說現在只能藥物治療,但歸根結底要靠她自己,可是......她總是把自己關起來。”
“綁?”
蘇辰點點頭,又聳聳肩。
向北笑了一聲,以蘇裏的性格來說,如果不是把她綁起來,誰都不能讓她做她不喜歡的事。
向北從口袋裏摸出一根煙,在手指間轉着并沒有點燃。
大學畢業,她生病,他離開,兩人再無交集。
“她對你很兇?”向北點了煙,坐在下鋪抽了起來。
“她對誰都兇。”蘇辰也坐在他對面,只是他聞不慣煙味,又往後坐了坐。
“那她為什麽來看你。”向北笑了笑,她的确是對誰都兇,可是他也見過她溫柔的一面。
“因為好奇。”
“好奇什麽?”
“好奇......青春。”蘇辰摸着頭,他語氣有些緩慢,但看得出他覺得自己說對了。
蘇裏,并沒有青春。
世人千千萬,或流芳百世,或千古罵名,上帝站在命運的轉盤前随手一轉,将別人的人生安排好。有人享受着平凡的生活,有人得到命運的眷顧,但總有人的青春,會随風夭折。
“你藏了她什麽東西。”向北将T恤脫了,用手撫着左肩微紅的牙印。
“哦對我差點忘了,我怕她來我這裏翻,就放在你床上了。”
向北順着他手指的方向在床頭一條黑色的內褲下找到了她的東西,一根震動棒。
向北看清東西後眉頭一跳,那根震動棒是仿真的,顏色形狀手感,都與真實的相似,就連青筋都爆了出來,他用手一握,尺寸不小,他點了點煙灰,心中像是被什麽劃過一般,癢癢的。
吃完晚飯,向北獨自一人去了晚上要演練的場地上,随後而來的是二雷子,他并沒有選擇跟當年的那幫人一起退伍,因為退伍之後,他就沒有了家。
四年後,曾經在一起并肩作戰的人該退伍的退伍,該調配的調配,只有向北和二雷子還在這裏。
他們這裏又來了一批新人,而他們再也不去姜山了。
“四年了,她竟然比我剛認識她的時候還不懂事。”向北抽着煙,眼神看向遠處,但眸中卻似有一個堅定的身影。
沒有向北的這四年裏,蘇裏活得更加肆意,更加冷漠,也更加目中無人。
可是知道她這麽暴躁之後,他并沒有洩氣,這反倒給他波瀾不驚的生活中帶來一絲新意,就像從前一樣,有些事,他要手把手地教她。 “北哥,我覺得這不是她的錯。”二雷子難得正經。
“那是誰的錯?”向北吐了口煙霧,側身看向二雷子。
“命運。”二雷子看了眼向北,又接着說:“每個人心中都有一團火,路過的人只能看到煙,蘇裏心中的火,別人看不見,所以你憤怒,她痛苦。”
向北笑了一聲,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二雷子,“倒是學會名言警句了。”
二雷子撓撓頭,“偶然間看見的,覺得挺好,就記下了。”
向北點點頭,眼中若有所思,或許二雷子說的是對的,生活就像是一顆炸、彈,但若我們将它想象成一顆水果糖,那麽嘴裏嘗到的味道也一定是甜的。
向北突然笑了笑,恍然大悟似的拍了拍二雷子的肩膀,“你加油,我退伍之後,這班長就是你了。”
“真的嗎北哥?”二雷子喜出望外,緊跟在向北屁股後面追問。 “嗯,但是得看你表現。”向北彎了嘴角,心中某個結,他已經打通了。
晚上蘇裏沒有去吃飯,而是一直在房間收拾東西,她把行李箱裏沒用的東西全都拿了出來,一股腦地扔到了垃圾桶。其實這些東西都是她昨天打包時精挑細選帶來的,只是今天,她突然覺得沒用了,留着嫌煩,索性扔了。
蘇辰給她打好飯放在門口,便跟着向北去演習的空地集合。
蘇裏脫得精光躺在床上,左手放在胸前,右手一遍一遍地順着頭發,從發際線到腦後窩,突然她腦中閃過一樣東西,她心裏突地一跳,随手套了一件紅色的長毛衣,光着腳便朝水房的垃圾桶跑去。
垃圾桶空無一物,她心裏一沉,踩着水在周圍翻找着,可是就是不見那個扁扁的鐵盒子。
“姑娘,你找啥呢,這被清光好一會兒了。”打掃衛生的阿姨杵着拖把站在水房外,有些奇怪地看着裏面那個披頭散發,赤着腳的姑娘。
“阿姨,垃圾倒在哪兒了?”蘇裏聞言連忙跑了出來,抓住阿姨的胳膊,語氣急切。
“這不是垃圾桶,這是專門回收易燃易爆的物品的,垃圾桶在那兒。”阿姨說着還指了指不遠處,“這裏的東西是給他們演習用的,現在啊,應該運到北邊那旯空地上了。”
話一說完,蘇裏就朝門外跑去,她腦海中一片空白,只執着于那片空地上。
“哎姑娘,多穿點兒。”阿姨看着她只穿一件毛衣,光腿光腳,趕緊追在她後面喊,在門口擋住她的去路。
“給,阿姨這個擋風。”阿姨說着把她的黃色外套脫了下來披在她身上,又看了看她的腳,“唉,現在外邊兒零下幾十度,你光着腳會落下毛病的,姨這雙靴子耐滑還保暖,你先穿着。”
阿姨把她的藏青色靴子脫了下來,看着她穿上,才放心了心,“哎呀,這襪子還真暖和。”阿姨笑嘻嘻看着自己腳上的毛線襪子,青灰色的,有些滑稽。
蘇裏茫然地擡頭,嘴巴動了動,想說什麽卻沒有說出聲。她打開門,冷風猛地灌入她的衣服裏,她似不知道,越跑越快,在零下的黑夜裏,逐漸消失。
跑了好久,她猛地定住,眼中升起一團火球,她放慢了腳步,筆直地踩在雪地裏,似乎不覺得冷。
冷風吹過她的臉頰,将她的長發吹起,将她的耳朵吹紅,将她的嘴唇吹紫,她毫不在意,仍是一步一印,筆直前行。
“二雷子,你帶一隊拿滅火器朝南走,蘇辰,李迎,拿消防水管,去西面将火勢控制住,剩下的人準備濕床單 ,準備進去救人。”
向北在火勢前大喊,臉頰被火光映得通紅,随着他一聲令下,隊員們也激情澎湃,紛紛執行各自的任務。
漸漸地,火勢漸小,被圍困在裏面的仿真人道具模型也被救了出來,消防員們心裏松了一口氣。可是一個黃色的身影直直地走向火堆,不知退縮,不知畏懼,像失了神的玩偶,沒有神氣。
向北正站在一旁觀看新人們的表現,正覺得欣慰時,可那個身影讓他猛地一怔,随即狠狠地皺着眉頭。
“蘇裏,你他媽又發瘋?”向北怒吼着把她拉到一旁,連正在執行任務的人都側頭看着,放佛剛剛那聲怒吼,震穿了他們的心。
“繼續幹活!”向北轉頭朝他們喊,回過頭時,眉頭仍是緊緊的。她只穿了一件紅色的毛衣,披了件黃色的外套,到膝蓋的地方,雖然穿着靴子,可還是渾身冰冷。
“他媽的。”向北咒罵一聲,像是遇見了瘋子,他把自己身上的軍裝脫了下來包在她的身上,卻在觸碰到她胸前的柔軟時猛地頓住,她----又沒穿內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