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等一下！”陸張氏捏着最後兩張銀票不想放手。
她的小箱子裏現銀基本都是碎銀和一串串的銅板，最大的元寶也不過是五兩的，但是小面額的銀票卻有一沓。畢竟手裏攥着兩個家族的收益，想來錢也不會少到哪裏去。只不過這一次傷筋動骨，直接把小箱子掏空了。
她這一張嘴，所有人都默默地看向她。村長也覺得煩了，不由道：“老姐姐又想到什麽了？”
陸張氏道：“這衣服什麽的，我們不帶走了，太麻煩。就留在這裏換五十兩銀子好了。”
王金柱噗的一聲笑出來，道：“三嬸兒怪不得是管家的好手，人家這幾年收你吃住租金才五十多兩銀子，你可倒好，光衣服就想要占五十兩呢。”
陸大田心裏也有點兒猶豫，因為他也發現陸張氏的錢箱子空了，這可不是什麽好兆頭。雖然現在不是農忙了，可是照樣有大把地方用得到銀子呢。
若是……
他忍不住擡頭看了看陸千山。
陸千山笑了，道：“可以。”
陸大田雙眼一亮。
陸千山又道：“嫂子，咱倆讓三奶奶把衣服都收拾出來，放在村裏賣，村裏賣不出去就去縣城賣。既然三奶奶說這些衣服值五十兩，我覺得咱倆怎麽也能把衣服賣出五十兩呢。”
曾紅梅也忍不住笑出聲，跟着道：“那感情好，三奶奶這是心疼我們呢。”
陸大田臉上的漲紅色還沒消下去，刷的又黑了一層。他一把奪過陸張氏手中的銀票塞到陸千山手中，道：“你三奶奶老了，想不明白，這銀子還是你們收好吧。”說完又怒視陸張氏，“你就不能消停點兒？趕緊收拾！”
真讓這倆人滿村去賣衣服，還要賣到縣城，那真才是丢盡了臉！
陸張氏心疼的不行，又開始唉唉的哭。
把銀子都收拾妥了，陸千山又道：“各位叔叔爺爺暫且在這裏陪我三爺爺坐坐好好聊聊，我跟嫂子去給叔叔爺爺置備飯菜去，一會兒再去打幾斤酒，還請叔叔爺爺們一定要賞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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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榮華笑道：“侄孫子現在是靈透了啊？行，我們就陪陪你三爺爺。”其實是想繼續看熱鬧，畢竟心裏解氣啊。
有了村長發話，其他人也不好意思走。其實陸家族長陸旺水已經特別別扭了，兩邊都是他陸家的人，一邊家裏有秀才公但是不講理，一邊兒呢被老實吧唧的坑了幾年之後突然反抗了。陸家打陸家的臉，讓他這個族老都覺得丢人。
只不過他現在也沒什麽話好說，只能跟着點了點頭，打算蹭頓飯再走了。
陸張氏一邊哭一邊罵一邊收拾東西，旁人就把她的動靜當耳旁風，開始聊今年的收成啦，鎮子上的工作啦，村裏的婚喪嫁娶啦。
陸秀秀喪着臉跟着陸張氏收拾，陸大田覺得她一個大閨女跟這裏待着不合适，便道：“去，去咱家跟你大嫂說一聲，把房子都收拾出來。順便讓你四嫂子五嫂子也都收拾一下，咱今天就回家。”
陸秀秀丢下手裏的包袱皮，紅着眼圈下了炕，還沒忘了惡狠狠地瞪了陸千山一眼。
等她出去，陸千山帶着曾紅梅，拎着用籃子裝了的銀子銅板銀票，進了西廂房。
“他們真的要走？”周氏都有些激動了。
陸千山将籃子放在周氏面前，道：“自然是要走的，金窩銀窩比不上自家的草窩。三爺爺三奶奶在咱家住着畢竟是客，哪能在自己家，每天看着自家的房子自己兒子舒服呢？這些是三奶奶算出來這幾年的租金和其他銀錢，娘算算對不對？”
周氏摸着籃子裏的銀子，眼淚嘩啦啦往下落。她怎麽可能不想把銀子要回來一些呢？但是只想着哪怕要回來一二十兩也是足夠的，只要手裏有銀子，這日子就不難過，還能給幾個孩子好好的補補。最重要的是自己大兒子和大兒媳婦兒不用跟弟弟妹妹們擠着住了，回頭他們搬去東廂房自己住，也就該有孩子了。
大兒子陸千帆和曾紅梅成親一年了之所以沒孩子，估計就是因為家裏住不開鬧得。曾紅梅再怎麽潑辣也是個剛進門的小媳婦兒，就算炕中間拉了簾子，那也不好意思當着弟弟妹妹的面兒跟自己男人親熱，這一耽誤就是一年。
如今陸大田一大家子搬走，最高興的怕是就是曾紅梅了。
周氏是愛孩子的，自己孩子吃不上穿不上她不可能不心疼，不光她心疼，陸廣明也心疼。所以每次在縣城幫工，陸廣明都會偷摸的買幾個肉包子回來，等晚上讓幾個孩子們吃了解饞。可是幾個肉包子又管什麽用了？幾個歲數大的孩子至少小的時候是能吃飽飯還能吃上些肉的，身子骨那時候養好了，如今到也看不出什麽來。可是家裏這倆小的是陸大田他們進門之後生的，在吃上就一直虧着，養到五歲還是幹瘦的模樣，頭發都焦黃焦黃的。再看看陸大田家那幾個孩子，哪個不是吃的又高又壯頭發烏黑油亮？
可是陸廣明老實，總覺得自己這樣對陸大田一家子，等他們家出了官必定會扶持自己家一把，所以就讓媳婦兒孩子們多忍忍。
他們能忍，陸千山可是忍不了的。
陸千山捏了幾塊碎銀子遞給大弟弟陸千海，道：“去打五斤酒來，今天叔叔爺爺們要在咱家吃飯，再買幾塊豆腐。”
曾紅梅笑道：“別，讓小海去一趟縣城買幾盒子糕，叔叔爺爺們幫了咱家大忙，總不能空着手走吧？打酒買豆腐就讓悠悠去。”
周氏點頭道：“是，是呢，買點兒點心回來。”她捏着那張結算銀子的紙條看了又看，可是高興了一會兒就愁苦下來，“你們爹要是不高興咋辦呢？”
想起自己那個老實巴交的公公，曾紅梅也犯愁。
陸千山笑道：“誰家還不盼着自己兒子能光宗耀祖呢？咱家跟三爺爺家都要出五服了，人家真的當了官還能管咱死活？如今有了銀子，等過兩天就去村裏學堂問問，讓小海和小城都去讀書，備不住咱家也能讀出個秀才老爺來呢。”
“也是，也是。”一想到自己兒子能讀出個秀才來，周氏愁苦的臉都開始放光，“行了，你們去吧，早點兒回來。走，娘跟你們一起置備飯去。”說完就要下炕。
曾紅梅連忙道：“娘，您先把銀子數數都放起來。”
“對，先放好銀子。哎……娘這是高興壞了，以後啊可不用總被罵來罵去了。”周氏又爬到炕上打開炕櫃兒拿出個盒子，把銀票什麽的塞進去鎖好，又把銀元寶碎銀子和銅錢兒分別放在不同的地方藏好，最後鎖上了櫃子。
陸千山看她藏銀子的樣子，突然腦中一動，問道：“娘，是不是誰家都會把銀錢分開來藏？”
周氏藏好了銀子，一邊下炕一邊道：“可不是，分開藏，萬一出點兒事也不至于讓人都掏空了不是？”
陸千山覺得周氏都明白的事陸張氏不可能不知道，那麽陸張氏最後一幅山窮水盡的模樣估計就是給別人看的，好叫別人覺得她可憐。不過就算她演的再可憐，也比村裏不少人都有錢多了，就看那炕櫃裏露出來的衣服尺頭，可真的比不少人家的都好。
陸張氏确實是在裝可憐，她一邊收拾東西一邊用眼角觀察別人，然後背過身從櫃子裏拽出個小箱子，悄悄的打開看了眼，就飛快的用包袱皮裹住了。這小箱子裏放了兩張五十兩的銀票，還有四個二十兩的成色極好的銀元寶。這銀元寶她是打算着等老閨女嫁人的時候用來打首飾的，雪白雪白的銀首飾哪個能不喜歡呢？所以說，這也是她最後的家底了。
畢竟掌控着家裏銀錢這麽多年，就算有讀書人花費高，可是幹活的人也多，之前陸家還算有點兒家底，也不至于真的窮到一窮二白的地步。
她這邊首飾東西，陸秀秀喪着臉跑去村西，進了家門丢下一句爹娘今天要回來，你們趕緊把屋子都收拾出來，轉身就又跑回來了。她自己還得收拾自己的屋子呢。
周氏帶着兒媳婦和二兒子進廚房做飯，雖然平日裏也是她做飯，可是油鹽醬醋和肉的用度都捏在陸張氏手中，用多了就挨罵，能把人罵的面紅耳赤淚水漣漣。如今這廚房終于歸自己了，周氏自然是揚眉吐氣，打算做一桌好吃的。
陸千山往廚房裏掃了一眼，忍不住皺了皺眉。
他是一個好吃的人，哪怕辟谷了都忘不了吃，估計是小時候餓的太狠了。而且他不但好吃，還能自己動手，以前吃到什麽好吃的，就一門心思想着要學，到也學會了不少美食秘方之類。
可是這廚房裏，真的出了油鹽醬醋就沒有別的調味品了。不過也正常，畢竟這是農村鄉下地方，有很多調味品還沒制作出來，或者是還在藥店沒有被人用上呢。
周氏點了點廚房裏的東西，決定去殺一只雞來炖。
陸張氏聽到後院抓雞的鬧騰聲，忍不住惡狠狠地小聲罵道：“窮酸玩意兒還吃雞，也不怕噎死！”罵完了還怕別人聽見，急忙擡眼掃了一圈。見那幾個男人還都在高談闊論，總算松了口氣，于是心中把周氏曾氏陸廣明陸千山挨個的罵了一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