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顧謹之将她手輕輕揉了揉,低聲道:“手怎麽這麽冰啊。”

孟溪一下抽出手,兩手背到身後去,這才道:“我可能,可能體虛吧。”

簡直是睜眼說瞎話,她長年待在在地府中,地府中原本便是這樣冰涼涼的,不帶一絲活氣,哪怕她現在站在凡間,站在這太陽底下,身上也難以暖和起來,還只覺得在這太陽底下站了太久,人都要發暈。

不待顧謹之接話,她接着道:“顧謹之,你把眼睛閉上。”

顧謹之聽話的把眼睛閉上,還轉過了身。

孟溪手中又一次變幻出了一株彼岸花,她輕輕的吻了一下花瓣,然後将花夾在了書中,最後悄無聲息的離開了。

今天太陽好,見到你格外歡喜,那麽,借着陽光說聲:“我心悅你,一見鐘情。”

有風吹來,拂過顧謹之的發梢和眉眼,他睜開眼睛轉過身,見書中夾了一朵花,便将那花拿在手中,抵在胸口。

我等你再來。

孟溪回了地府,經過黃泉的時候碰到了黑白無常,正想和他們打個招呼,白無常卻先開了口:“好奇怪,我聞到了凡間的味道。”

孟溪瞪大眼睛,屏住呼吸,沒敢接話。

黑無常皺起鼻子嗅了嗅,道:“沒有啊,我怎麽沒聞見。”

他們倆正押着亡魂過奈何橋,送亡魂去投胎呢,沒時間糾結是不是真的有什麽味道,只匆匆朝着孟溪點了下頭就走了。

孟溪趕緊跑回去洗了個澡,太驚險了,這要被發現了,再出去就更是難上加難了呀,感謝黑無常不靠譜的鼻子。

近來白無常像是閑着了,時不時跑來孟溪這兒晃悠,孟溪找不準時機出去,索性安安分分的在地府待着。

白無常一來便要禍害這些彼岸花,株株連根拔起,孟溪看的直心疼,問他:“好好的長在那兒,幹什麽要拔了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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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無常直起腰杆子,回頭理直氣壯道:“要拔了種到我那邊去,添點顏色才好看。”

孟溪:“……”行行行,你高興就好。

正準備繼續采花的,白無常又像是想起什麽似的,突然湊到孟溪面前,問她:“你看我的樣子像不像兇神惡煞?”

孟溪搖頭:“不像。”相反,很是眉清目秀,就是太白了,沒有活氣。

白無常嘀咕:“凡間人說黑白無常長的兇神惡煞,還總拿着我們名號去吓人,真該叫他們來仔細瞧一瞧,看看是不是真的兇神惡煞。”

“那別人估計是不肯的。”

“也是,活膩了才想見我們。”白無常說完又繼續采花。

孟溪也是閑的,跟白無常有一搭沒一搭的聊着,問他地府最近有沒有什麽新鮮事。

白無常想了想,道:“新鮮事沒有,怪事有。”

“什麽怪事?”

“亡魂不願投胎。”

孟溪來了興趣,非要問清楚:“為什麽不願投胎,那豈不是每日都要被雷劈。”

“不懂,說是要等一個人,他連自己的名字都不記得,卻記得自己要等個人。”白無常又連拔了好幾株彼岸花才接着道:“是個将軍,戰死沙場,下一世本該生在富貴人家,安安穩穩度過一生,不沾鮮血,不沾人命,他要等人,那個人就一定會來麽,白白錯過了下一世的好命運,誰知道再入輪回池,他的命運又是什麽樣的。”

白無常拔完了彼岸花,終于心滿意足的走了,孟溪好奇那個不願投胎的亡魂,便獨自去了奈何橋,見到了那一縷魂魄。

那魂魄太虛弱了,幸好地府沒有風,不然肯定會将這魂魄吹散。

“你叫什麽名字,等什麽人來?”孟溪問那亡魂。

亡魂好半天沒回應,孟溪耐心的等着他開口,最後才聽他道:“小柔,我等她,我的名字……”亡魂捂着頭想不起來自己叫什麽,斷斷續續的念叨:“小柔……雲……”

魂魄已經不全了,估計是不願投胎被雷給劈散了,孟溪最後什麽也沒說就離開了奈何橋,她是頭一次見到不願投胎的亡魂,還有這麽深的執念,要是他等的那個人一直沒來,或者直接把他忘了……真是可憐。

……

凡間日子過的快,孟溪不過在地府多待了幾天,凡間竟已是凜冽的寒冬了。拿着玉佩,規規矩矩的從正門進了顧府,下人去通報,不一會兒便有人帶她去見顧謹之。

下人将她帶到門口,自己便退了下去,孟溪擡手欲敲門,顧謹之正巧從裏面開門,兩人一愣,相視一笑。

屋內很暖和,孟溪随着顧謹之進去便聞到了藥的味道,她看到屋內桌上擱着個空藥碗,摸着還有些溫熱,想是才喝完的,便問道:“怎麽還在喝藥,生病了還沒好嗎?”

顧謹之搖搖頭,不回答這個問題,轉身拿了個小暖爐塞她手裏暖手。

孟溪趁他不注意,拉過他一只手按在自己胸口上:“我是不是也病了,每次見你,這裏都控制不住亂跳,跳的我呼吸困難。”

顧謹之一下抽出手,耳朵尖漫出點紅色,冬□□服穿的多,隔着厚厚的衣服,其實什麽也沒感覺到,只覺得她的手還是冰涼涼的。

他一時不知說什麽才好,遂又從屋子內室裏翻出件狐裘出來,披在孟溪肩上,還給她把領口的帶子系得緊緊的。

孟溪疑惑的看他,顧謹之轉開視線,輕咳一聲:“外面天氣如何?”

“大太陽。”孟溪回答。

“嗯,那陪我出去走走吧,我很久都沒出去過。”

“好。”

兩人出了門,拐幾個彎就到了街市上,孟溪不識路,只随着顧謹之走,天氣好,街市兩旁小攤子衆多,人來人往,吆喝叫賣聲滿街串。

不遠處有一送親隊伍穿街而來,皆穿着大紅的喜衣,敲鑼打鼓,熱鬧非凡,喜轎前方兩名清秀侍女沿路分發竹籃裏的糖果。

街道兩旁擠滿了湊熱鬧的大人小孩,喧雜聲一片。

孟溪被前面小孩連踩好幾腳,她低頭看了看鞋面上兩個大黑印子,實在是有氣無處發,算了,小孩子,無心之失,不與你計較。

正當她憋着悶的時候,顧謹之伸手帶着她往旁邊站了點,她瞬間就忘了自己身在何方。

待送親隊伍熱熱鬧鬧走過去後,人□□頭接耳一陣才慢慢散開,各忙各的事去了。

孟溪聽見身旁有人說,這喜轎中原是城中許家的姑娘,本是與楚雲楚将軍配有婚約,可惜天不随人意,将軍已去,女子另嫁別家。

這話讓她想起地府那個不願投胎的亡魂,心下疑惑,便接了話問道:“那許家姑娘叫什麽名字?”

旁人驚異:“叫許柔,你竟然不知?”

我還真不知,許柔……那亡魂念着等着的小柔,莫不就是這個許家姑娘許柔。

準備再問幾句的,被顧謹之牽着手往街道另一頭走。

顧謹之個子高,面相好,站在後邊兒都被塞了滿兜的糖。

孟溪從他手裏拿了兩個糖,剝開糖紙往他嘴裏塞一顆,還剩一顆入了自己的嘴。

她含着糖,含含糊糊道:“那侍女總看着你,她摸你的手,你竟然不反抗。”

顧謹之本就不想吃糖,一顆糖含在嘴裏吞也不是吐了更不好,驟然聽見孟溪的話,被那顆糖嗆得直咳嗽。

“怎麽了?”孟溪擔心他,眉頭蹙着:“是不是有些冷?”她說着就準備将顧謹之系在自己身上的狐裘解下來。

顧謹之握了她的手腕,勻了呼吸,好笑地道:“你哪裏看見她摸我的手了。”

孟溪不理他,手腕從他手中掙脫開,又将他兜裏的糖全搶過來塞進自己口袋中,輕飄飄看他一眼,然後一個人慢悠悠地往前面走。

陽光正好,周遭的一切皆與她無關,柔和的光線打在她身上,全身泛着溫和的光暈。

冬日的暖陽天光,很容易讓人心生歡喜和滿足,也容易讓人心底滋生貪念,比如現在的顧謹之,他眯起眼睛看着前面俏麗的身影,眼裏心裏也只裝了那一個人。

他不知情愛的滋味,也從未過以後要與哪一位女子締結良緣,可是現在他想了,想将一個人放在心上,捧在掌中。

如果他身體健康,如果他們早一些相識,如果他可以活的久一點……他還有多長時間呢?

孟溪不識路,一個人往前走了一會兒,發現顧謹之竟然沒跟上來,人來人往,我要是躲起來,他會不會來找。

到底也只是想想,真要躲着,沒人來找豈不是太尴尬,但她也沒往回走,就站在原地等。

顧謹之快步追上去,在她耳邊小聲道:“我避開了,我的手只給你摸。”

“哼。”孟溪幽幽的從鼻子裏哼出個音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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