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白無常很無辜地看着她。

孟溪無語,心道:又在裝。

然後白無常就不裝無辜了,換作語重心長的和她道:“你惦念着凡間的人事,說明動了凡心,可是凡人的壽命又有多長呢,待凡人身死,你又待如何?”

孟溪“哼”笑一聲,“如何?身死之後魂魄總會歸于地府吧,我等就是。”

白無常搖頭,“沒有你想的那麽容易,你覺得你喜歡一個人,天下萬物都得為你讓路嗎?哪有那麽順遂,是,喜歡一個人沒錯,但你清楚我們不是人,冥律上有,不能私動凡情,不可私闖鬼門關,你準備兩樣都犯不成?”

孟溪無話可說。

白無常追問:“你到底聽進去沒有啊?”

孟溪只好有氣無力地回話:“聽進去了。”

白無常滿意的點頭,還準備再說點兒什麽,卻聽見孟溪後面又堅定的加了一句,“不去找他,我會後悔的,所以……”

“所以什麽?”

孟溪神秘莫測的一笑,要回去繼續修煉。

白無常知曉說這麽多,孟溪還是沒聽進去,他一直把孟溪當做妹妹,好言相勸,她就是聽不進去,太執拗,跟那個不願投胎的亡魂一樣,固執。

怎麽辦呢,他叫住孟溪,長長的嘆口氣,“然後就把陰令塞給孟溪了。

孟溪一看白無常給自己的是個什麽東西,睜大眼睛看着他,不明所以?

白無常道:“罷了,我知你執拗,我也不攔你,好自為之,別在凡間待太久,記得回來,別被發現了。”

突如其來的驚喜,孟溪還沒反應過來,愣愣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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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孟溪急着想見顧謹之,深夜就跑來凡間,凡間此刻在下雪,顧府裏裏外外包括走廊內都挂了燈籠,雖是夜晚,在燈光的照耀下,很明亮,目光所至之處,皆是白茫茫一片,銀裝素裹,地上積雪很深,周圍一片寂靜,人都休息了,她只能翻牆而進。

進到了院子裏,見院裏空曠處堆了厚厚的積雪,潔白又綿軟,第一次見這樣的景色,心裏激動不已,于是暫忘了自己進來是要做什麽的,然後整個人一下撲進了雪地裏,因是深夜,別人都睡了,她不能太吵,只好左右滾來滾去,一個人玩的好不惬意。

偏巧今晚顧謹之大半夜的也睡不着,屋裏太暖和,他起身走到窗邊,去開窗透透氣,突如其來的冷風一吹,鼻子受不了,差點打個噴嚏,待适應冷空氣後,回來取了件厚衣裳,萌生了想去院裏堆雪人的念頭。

像這種大雪天氣,他一般是被禁止外出的,是以整日悶在房中,越是不讓越是想,現下反正也毫無睡意,家中人都已睡下,外面飄雪依舊,悠悠然然,自在非常。

院中孟溪還仰躺在雪中,仰頭看天,只見得細雪紛紛,伸手去接落下來的飄雪,絲絲冰涼入身,并不冷,細雪落入手中就化,溫柔細膩。

顧謹之走到院中,只見原本該是平平坦坦積雪厚厚的雪地裏,竟然無端端有個大坑,旁邊還有疑似滾來滾去的痕跡,偏偏地上除了大坑處有一雙腳印外,別處是一個也沒有,奇了怪了,怎麽過去的?

再定睛一看,大坑裏還躺着個人,不是孟溪是誰?她此時正舉着手接落下來的雪呢。

顧謹之按捺住心中驚喜,踏着地上的細膩積雪輕輕的走到她身邊去,然後蹲下來看着她,這傻丫頭,躺雪地裏不動也不怕凍着自己,現在舒坦了,一會兒衣裳就都該濕了。

孟溪感覺旁邊有陰影覆過來,一側頭就見顧謹之蹲在她身旁,瞬間粲然一笑,驚道:“你怎麽來啦,我還以為你已經睡了。”

“睡不着,來院中走走。”他低頭看着她,眼眸似水,眼中全然只裝了她一人,“來,起來。”

他朝她伸出手,孟溪擡手握住,兩人一起站起身,孟溪蹬了蹬腳,身上沾着的細碎雪片簌簌落下。

顧謹之另一只手輕柔的拂去她頭發上沒落下去的雪,他的手永遠都是溫暖的,孟溪握着總不想放開,拉着他的手在自己臉上蹭蹭。

她臉上很涼,少女的皮膚細膩可人,顧謹之道:“很冷吧?”

孟溪搖搖頭,“不冷,就是臉上被冷風吹了的,有點涼。”她身上罩着上次從顧謹之這裏穿走忘還的狐裘,确實不冷。

顧謹之現在的心思只在孟溪一人身上,哪裏還想着堆雪人的念頭,站外面說話,雪一直下個不停,現在也沒別的地方去,只有自己卧房裏溫暖如春,可是這大半夜的,孤男寡女共處一室,有損她的名節。

孟溪不知他在想什麽,但兩人也不能一直在雪中站着不動,何況他身體還不好,于是晃了晃他的手,道:“回去吧,別在雪中站太久,你身體不好。”

顧謹之緊握住她的手,神色認真的道:“這裏冷,我帶你回去,孟溪,我是喜歡你的,我會對你負責。”

“??”孟溪一臉懵,怎麽好好的要說喜歡我,要對我負責呢?

顧謹之再沒有多說,嘴角卻是偷偷抿着笑意。

孟溪看見了,湊上去問他:“顧公子呀,你是不是在偷偷的笑?”

顧謹之:“……”

屋內與外面簡直是天壤之別,外面寒氣逼人,屋內暖和的讓人昏昏欲睡,孟溪一進去第一眼就瞧見桌上花瓶裏插着的兩支花杆子。

顧謹之過去将開了的窗子關攏,回來對孟溪道:“你剛剛在雪地裏躺了的,衣上沾了雪,現在覺察不到什麽,這裏面暖和,待雪化了,衣裳定然會被打濕,再穿着就更冷。”

孟溪注意力一直在那花瓶上,聞言直接仰着脖子,兩手一伸,等着顧謹之給她把外面的狐裘解下來。

顧謹之走進她,她能仔仔細細的看清楚他下阖的眼睑,微翹的纖長睫毛,嘴角帶笑,許是無奈吧,她聽見他問:“這次又是翻牆進來的?”

自從顧謹之将玉佩給她之後,她就總覺得翻牆不太光明正大,嗯,的确很不光明正大,所以她現在做不到理直氣壯的和他對視然後點頭承認,她只好偏頭裝作沒聽見。

顧謹之解下狐裘搭在手上,這才發現她裏面只穿着一襲及腳踝的豔紅棉質長裙,衣領袖口有暗金色的紋路,衣服很好看……但是看起來很不暖和,再摸摸她的手,還是一片冰冷,她還說自己不冷,她真是,非得要把自己凍生病才好。

顧謹之心疼她,又狠不下心責怪她,只好默默的将她兩手握住給她暖暖手。

孟溪動了一下,手被握的更緊,只聽顧謹之小聲呢喃道:“我真的……真的恨不得每天監督你好好穿衣,我總覺得你會冷,肚子會餓,想吃的東西有沒有人做給你吃,想出去玩有沒有人陪,你一個人翻牆來我家,我也擔心你會不會摔了,你以後別這樣好不好,我看不到你,就總是念着,擔心着。”

依顧謹之的性子,他幾乎不太可能會把這些話說的這樣明白,但他始終有些患得患失,活着的二十多年,算是得過且過吧,從未如此明明白白地在乎過一個人。

孟溪閉了閉眼,踮起腳湊近他,在他耳邊細聲道:“顧謹之,我從很遠的地方來,我想見你,迫不及待,沒考慮好時間,你看,我現在不是好好的在你面前嗎,所以……”她笑了笑,一下撲進顧謹之懷中,打着哈欠,看起來很困的樣子,誰知道是真的還是假的,但是大半夜的,總歸要睡覺吧,她真的,不知道要說什麽好了。

這種被關心的感覺很怪異,讓她有點……有點受寵若驚。

在地府是不會有人來問她想吃什麽,擔心她穿的暖不暖,肚子餓不餓,好像地府生活的鬼差們包括孟溪自己在內,都活的挺麻木的,他們吃供奉啊,能嘗出什麽味道,除了這些沒別的吃的,誰去挑?

至于冷還是暖,更不會被提出來做文章,地府長年陰冷,只有瑩瑩鬼火閃爍,早就習慣了這種環境,就和人們适應凡間的四季變化一樣正常。

但現在突然有人會擔心她,怕她受凍挨餓,擔心她爬牆會摔,這種感覺很好,獨獨只對她一人好的那種,就好像原本該是路邊的一朵無人問津的野花,已經習慣了自然變化風霜雨露,卻忽然之間被人發現,珍之重之的放在心上,為她擔心為她憂。

孟溪手已經暖和過來了,顧謹之輕聲喚了她幾下,她沒做聲,閉着眼睛,呼吸平緩均勻。

顧謹之放開手,摟着她,抱她去裏間睡覺,給她脫了鞋,掀開被子就把她放在床上,然後将濕衣服搭在旁邊的架子上,再回來坐在床沿邊将她頭發捋順,仔仔細細的給她掖好被子,收回手時食指在她唇上輕輕挨了下就撤開了,很輕很快,辨不清是有意還是無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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