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章
夏天總是喜歡下些突如其來的暴雨,整個城市都變得比豔陽高照時更加悶熱,惹得人心煩意亂。
專輯的正式錄音也進入到了尾聲,傾盆的大雨說倒就倒的這天,高祺因錄了最後一首歌,巧了也和雨有關,聽着雨唱着雨,饒是高祺因都覺得異常煩悶。這首歌的曲調比較快,副歌部分音有些高,其實不算是他習慣的調子,不過也算作一個嘗試。
高祺因對錄音的要求還是比較嚴格的,這首歌他已經錄了五六遍,聲音都近乎沙啞,錄音師聽後覺得已經不錯,可是高祺因覺得還是有些微妙的不滿意。不過他也不好意思拉着錄音師在周末加班,況且自己的嗓音只會越錄越糟,于是最後決定周一再錄。
等收拾完了錄音室,望着窗外依舊能擋人視線的雨幕,梁峰提議:“等雨小了再走吧,車不好開。”
高祺因點點頭,從包裏拿了顆喉糖潤嗓子。
他剛拿起手機調開聲音,一通電話就打了進來,尖銳的鈴聲在原本安靜的工作室響得突兀,連帶着眉角不禁跳動了幾下。
屏幕上映着馬鵬飛的名字。
高祺因依稀記得對方好像現在在出差來着,也不知道打給自己有什麽指示。
等接起來後,電話那頭馬鵬飛急促的聲音傳來:“老板出車禍了。”
路上偶爾有車開過,但都不敢開快,于是一輛出租車在稀疏的車流中近乎橫沖直撞便尤其顯眼。
而車上的人還在不斷催促。
出租車司機已經盡可能開到最快,還要分心安撫乘客。
高祺因頭發還滴着水,這雨打在人身上沒一會兒就能把人浸濕,更何況他在雨裏攔了好久才攔到一輛車,但他只胡亂一抹。
一接到馬鵬飛電話,還沒聽完就沖了出去,梁峰在身後叫他也沒聽見,只想着盡快,盡快到那人身邊去。
一到醫院,他才發現不知道病房是哪間,一邊回撥着電話一邊嘗試詢問護士,最後還是馬鵬飛告訴了他房間號。
他順着指示方向快步走去,才發現自己無論步伐邁得多快,都不會比心跳再快上半分。
站在病房門口,他甚至有些不敢打開門。即使最上層的高級病房樓層安靜如斯,一派祥和,房間裏也沒有傳出什麽令人心顫的聲音,他還是覺得手沉重到難以擡起。
結果進了病房,樂臻幾乎是好整以暇地半躺在床上,單手敲着筆記本電腦鍵盤。
他站在門口平複着呼吸,反倒是樂臻看到他還有些驚訝,問他怎麽來了,還朝他勾了勾手,說了句“過來”。
他深吸一口氣,想噴他一句“叫魂啊”,結果聲音在喉嚨口哽了幾下,最終化成了一句只有自己才能聽見的低喃。
進去走到病床邊,他強行平靜地回答道:“馬鵬飛聯系我了。”
樂臻抽了抽嘴角,罵了句“多管閑事”。
可轉眼卻看到高祺因眼角似乎有些泛紅,那雙好看的眼睛仿佛蒙上了一層水霧,就好像窗外落下的暴雨在他的眼底也蕩出了一圈漣漪。
公司室內空調開的冷氣足,高祺因一直都會套件外套,此時那件外套被他脫下拎在手上,還不時有一兩滴水珠滴落,而本人也近乎濕透,只有原本藏在外套下的T恤袖管還保持着原有的幹燥。
他似乎毫不介意,眼神在樂臻身上轉了好幾圈,才開口問他怎麽樣。
樂臻沒回答,反倒是下了床,高祺因想攔都攔不住。他去櫃子裏拿了條毛巾,不偏不倚地扔在高祺因頭上,又拿了套幹淨的衣服,說:“看你這幅鬼樣子,去沖一把換個衣服。”
高級病房自然是自帶淋浴房,可高祺因釘在原地,目光移到了樂臻綁着繃帶的左手,還是那個問題:“你怎麽樣?”
樂臻坐回床邊,這回答他的問題:“沒什麽事,就是左手被劃了道口子,再留院拍個片看看有沒有腦震蕩而已。”
高祺因又要說什麽,卻被樂臻挎着臉冷聲打斷:“沖澡去。”
哪怕是最開始不熟的時候,他都沒見過樂臻真正帶着怒氣的樣子,于是抿了抿嘴,不再說話,拿着衣物進了浴室。
車禍不嚴重,樂臻本來就沒想通知任何人,只是讓馬鵬飛處理一下工作事務,可沒想到他竟然通知了高祺因。
不通知公司其他人,是因為沒必要,而不想通知高祺因,就是因為想到對方可能有的着急和慌亂,想到他可能又會露出一副擔憂的神色,正如之前提及樂隊,視線碰撞時在對方眼中讀出的一些說不出口的話語。
他不想讓他為自己擔心。
等高祺因沖完了澡出來,樂臻又已經在繼續拿着筆記本處理事情,仿佛這場車禍只是讓他換了個辦公室辦公而已。
被沖洗了的頭發還是濕的,高祺因拿着毛巾胡亂擦了一把就擱在了床尾,坐到床邊的椅子上,看着樂臻的手不說話。手上纏繞着好幾圈紗布,沒有露出一絲傷口的痕跡,高祺因的神色仿佛是要把那紗布燒穿,窺探那傷口究竟是什麽程度。
樂臻注意到他的目光,停下手上的事,看了他一眼,發現對方的發尾還在滴水,有幾滴順着臉頰滑落,眼睛被浴室蒸氣熏過後也和方才沒什麽兩樣,自己稍大一號的休閑T恤松松垮垮的挂在對方身上,露出了一邊的鎖骨,而另一邊遮掩的白色的衣物暈了水也變得更加貼合,隐隐描繪出那邊對稱的骨骼形狀。
樂臻突然覺得心跳有些過速,有些心虛地想莫不是有什麽醫生沒查出來的內傷,正要說些什麽,恰好護士進來查房。她記了幾筆,例行詢問了幾句後,又多瞄了一旁的高祺因幾眼,可被看的人只是低下了頭,靜靜得不說話,當個透明人。
樂臻注意到護士的目光,“咳”了一聲,皺起眉沉着聲趕人:“沒什麽事了,哪兒哪兒都不疼。”
護士像被喊回了魂,又像是被樂臻隐約帶着愠怒的聲音吓了一跳,胡亂詢問完最後幾句,這才拿着記錄板出去。
又只剩兩人,和窸窸窣窣敲打在窗戶上的細雨聲。
樂臻看高祺因依舊不動,便用空着的右手拿過了床尾的毛巾,蓋在對方頭上用力擦拭,嘴上問道:“你就這樣跑出來的?”
高祺因頓了一秒,應了聲“嗯”。
“口罩帶了嗎?”
對方木楞回道:“沒……”
新專輯已經正式開始宣傳,前幾天官網已經發了第一波半分鐘的宣傳影像,帶臉的,所以那時傅寧就提醒過高祺因,雖然宿舍公司兩點一線都有梁峰接送,不過出去還是習慣性地戴個口罩遮一下。
可他急着來醫院,能記得帶錢和手機已經實屬不易了,哪還會記得要拿上口罩。
樂臻依舊是教訓,可語氣相較方才已是柔了幾分,他說:“都是要出道的人了,你以後也這麽大搖大擺地往街上走嗎。”
高祺因像是剛找回自己的聲音,不再只回單字,語氣也稍微放松了一些,卻是吐槽:“看老板說話這麽靈活,腦子應該是沒什麽問題了。”
于是樂臻放對方頭上的手順勢一打,罵道:“怎麽和老板說話的呢。”
又是一片寂靜,晌久,高祺因才低聲念道:“沒事就好。”
樂臻仿佛沒聽見他的這句話,問他:“聲音怎麽啞了?”
“錄歌錄了好幾遍……”高祺因答着。
事實上,他也已經分辨不清,到底是因為之前錄音的時候把嗓子唱啞了,還是那沒能化成淚水的擔憂最終作用在了自己的喉嚨上。
他只知道,自己在接到電話的那一刻是多麽得百感交集。他擔心樂臻會不會受傷,又感謝馬鵬飛能在這一刻想到自己。
等見到了樂臻,他慶幸對方傷勢沒有想象的那麽嚴重,卻又生氣他一副嫌棄自己多慮的樣子。
他對自己能夠及時到樂臻身旁而感到安心,卻又不知道自己還能為他做些什麽。
心裏随着大雨悶得有些難受,他想短暫地逃離。
“我出去給你買些吃的。”
說完也不聽不管樂臻的回應,大步流星出了病房。
醫院樓下有小賣部,不過他還是租借了一把公共雨傘,去了離醫院幾步遠的便利店。
那天樂臻擺在自己面前的煙突然出現在眼前,他鬼使神差地也買了一盒相同的。
買完出了便利店,他就站在窄小的屋檐下,同樣學着對方的樣子,抽了一根煙叼在嘴裏,緊緊閉上了眼,忍不住抱着自己的雙臂。
雷雨來的快去得也快,此時只剩些細雨,連帶落在地上的聲音也沒方才那麽嘈雜,可他只覺得心裏的不安和害怕卻在外界的寧靜中愈發地沖出心頭包裹着他,叽叽喳喳的比轟隆打下來的雷還要可怕。
三十多度的天,即使下雨也只會使空氣變得更加悶熱,絲毫沒有起到清涼的作用,可高祺因只覺得渾身發冷。
他真的太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