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周立成在異界過了幾百年,會把一個和他不認識的譚綏記得這麽清楚,只因為當年譚綏的事情在他們學校裏鬧得挺大的。那時候周立成因為手沒做手術,家裏陰雲籠罩,他心裏又記恨張盛,開學後心裏一直亂糟糟的,沒怎麽關注其他事情。直到某天,一個頭發散亂的老婆婆闖進了他們的班級,拉着他們問,有沒有見到她家小綏。

那個時候大家才知道譚綏出事了。之後又過了幾天,學校裏有人說,譚綏的屍體在縣城某村山上的廢棄蓄水池裏發現了。

其實那時候周立成對譚綏是沒有多少印象的,只是自譚綏死後,很長一段時間裏,他都會在學校門口看到那個老婆婆,她的神情驚惶悲苦,手裏總是拿着譚綏的照片,焦急地拉着過往學生問他們有沒有看到譚綏。

周立成被老婆婆拉着問過很多次,也看過很多次譚綏的照片。記憶裏照片上眉眼桀骜,嘴角似笑非笑的少年,與眼前這張臉,在此刻完美地重合起來。

周立成的愣神只是一瞬間,但也被譚綏捕捉到了。他眼睛一轉,視線掃向周立成,眉峰微挑,神情越發散漫。

旁邊的馬千陽回道:“招人、這裏招人的,媽,你過來看看,我和小成先走了。”

周立成被馬千陽催着走,他沖還看着他的譚綏微微一點頭,便與他擦身而過。

自從張盛離家,張老爺子去世,改了姓的周立成一家在清河村,看起來其實挺像外來人了。在農村,家裏沒有男人撐腰的女人家,總是容易被欺負,不過周母很少遇到這種情況,清河村裏的鄰居關系都還可以,偶爾會有一些小摩擦,但遇到難事了也會不計較地出手幫襯。周立成娘仨日子一向過得艱難,周母忙着打工,周立成和周莉亞住校也很少回來,家裏的菜地多是幾位和周母關系比較好的鄰居在幫着打理,其他誰家偶爾有多的菜,也會送來給他們吃。

周立成也很感激這些鄰居,因此馬老板一提到村裏請人這事兒,周立成二話不說就答應了。先問的,也是總是幫助他們家的人。

眼界窄,見識少的人,思維最容易僵化。清河村的村民,男的在外賺錢養家,女的在家裏看守老人帶孩子,祖輩都是這麽過來的。像自家男人一樣出去打工賺錢這個想法,一些女人或許想過,但是閱歷的不足會讓她們膽怯,更喜歡保持現狀,害怕改變,只要生活不是發生了大變動,讓她們自己到陌生的地方找活幹,是一件不太可能的事。不過這次是周立成直接把工作遞到她們手上,就等她們接。在有熟人帶路的情況下,她們自然不會拒絕。

今天剛好是大年初一,村裏人都還未開始走親戚,這個點也還早,村人都還待在家裏沒出門。因此到了清河村,馬千陽只用了不到一個小時,就把需要的人手給選夠了。

馬千陽的車子坐不下,就給村人留了地址,讓她們自己坐車過去。他們回到瑞和的時候,兩個服務員已經回來了,正在旁邊聽馬老板交代事情,和他們站在一起的,還有譚綏。

瑞和以前生意好的時候,也會接受來打零工的學生,譚綏個子高,已經過了一米八,這在川蜀一帶實在是了不起的身高了,他一說要來打零工,馬老板就同意了。

今天周立成的任務,還是指導廚師們練習。他們的制作程序進步很小,好在他們都學會了周立成教的處理食材的小訣竅。吃過自己親手做出來的未經任何指導的菜肴,發覺比自己以前做的好吃多了後,他們對周立成的輕慢态度就徹底收斂起來,不再抱怨,開始跟着周立成認認真真地學。他們都清楚,只要學會,以後無論他們去哪裏,都是一項利于自己立足的好技藝。

聽老板說完話的譚綏,也待在了後廚,他一米八高的大個子,坐在角落的小板凳上和幾個清河村的嬸嬸們一起理菜,因為身量太高,窩在那裏看着便覺得十分委屈,一雙大長腿也無處擺放地蜷縮身前。他的下巴擱在膝蓋上,微微歪着頭,看起來漫不經心,手上的動作倒是挺快,瞧着是經常做這些活兒的樣子。

他偶爾會看一眼背對着他站着的周立成,目光總會下意識地晃過周立成拿着不鏽鋼小水果刀的左手。那刀看着有點重量,一直被周立成撥動着,靈活地在指節間來回旋轉。譚綏并不認識周立成,只是驚訝于對方那一身的溫潤秀氣,在小刀的旋轉之間,慢慢變換成了生人勿近的淡漠氣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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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和傍晚都是餐館最忙碌的時候,因此餐館裏的工作人員一般都是提前用飯。大概十點半的時候,周立成他們就開始吃午飯。瑞和的廚師們和服務員,都已經吃過味道改良後的菜肴,因此吃飯時倒還好,只邊吃邊探讨,哪些菜是誰做的,今天有沒有長進。

唯一不同的就是第一天來上班的譚綏和清河村的嬸嬸們。

嬸嬸們先前還有點拘束,嘗過味道後就克制不住了,把一雙筷子揮得像是有了殘影,紛紛笑說如果頓頓讓她們吃這麽好吃的飯菜,不要工資她們也願意來幹活。譚綏則甚少和桌上的其他人交流,只是在第一口菜入口後,忍不住看了周立成一眼。他知道這些飯菜都是廚師們根據周立成的指導做出來的練習菜,他不由想,學徒做出來的菜都這麽好吃,不知道周立成這個師父親手做的菜肴,味道又是何等的美味。

之後譚綏用飯的速度明顯加快了許多,他覺得這些嬸嬸們說得對也說得不對,真要算起來的話,像這麽好吃的菜,他們一天的工資恐怕還不夠付這頓飯錢的,不要工錢,也是他們占便宜了。

他們飯剛用過,瑞和便陸陸續續地迎來了客人。

今天瑞和的生意比較好,因為街上很多店鋪都關門放假,只有馬老板想要生意快點好轉選擇繼續營業。那些上街玩的人在其他街道找不到吃飯的地方,轉悠到這邊,看到瑞和還在營業,就忙不疊地進來了。

這些人剛開始點菜,都只是點得剛好吃飽的那種,不過等飯菜一上桌,此起彼伏的加菜聲就不絕于耳了,後廚也跟着忙得熱火朝天。

譚綏的個子高,存在感也明顯,感覺整個午飯時間,飯廳裏就他一人像個陀螺一樣轉個不停。

最後這些客人,自然和那天的那一家六口一樣,個個吃得十分滿足,幾乎是扶着牆出去的,還有不少人走的時候特意向馬老板要了瑞和的名片,記下了電話和地址。

看着這些情形,馬老板心情非常不錯,他已經預見到未來瑞和生意火爆的場景了。

周立成和馬老板的約定只到初三,而瑞和接下的那一場宴席在初四那天。這一天周立成不用再來瑞和的,不過馬老板不放心,知道周立成周四要來縣城檢查手,就還是拜托他中午時分抽時間來看看。

周立成也答應了。

初三那天走的時候,周立成斟酌了一下,把譚綏叫到一邊,問道:“你最近有沒有得罪什麽人?”

譚綏能被人叫一聲“二高校霸”,自然不是大衆眼裏的好學生,他翻牆逃課,也和校外的學生打架,是讓學校老師十分頭疼的問題學生。但這些矛盾,遠到不了能上升到殺人的程度。

譚綏被問得一愣,他嘴角挑了個笑,帶着十足的痞氣,但因為模樣長得好,便多了幾分帥氣不羁。他道:“小神廚怎麽這麽問?你認識我啊?”

周立成道:“我也是二高的,二班學生,教室就在你樓上。”

譚綏訝異了一下,“那我怎麽沒見過你?”

“你沒見過的多了。”周立成說,“你最近小心一點,我聽說有人要教訓你,放話要你的命。”

譚綏瞳孔縮了一下,他斂了笑,“你從誰那裏聽說的?”

周立成道:“我也是無意中聽到的,具體是誰我并不認識。”

周立成只是不忍譚綏這麽年輕就死在那廢棄的水庫裏,他和自己一樣,未來本該有無限可能,也不忍見那老婆婆和周母一樣,白發人送黑發人。但是周立成不願意譚綏追問自己,因為是誰殺了譚綏這件事,他也是一無所知,所以他沒有多說,再次叫譚綏平時小心一點後,周立成就坐上馬千陽的車走了。

譚綏面色凝重又疑惑地站在原地,他很想認為周立成是在和他開玩笑,耍着他玩的,但他又看得出來,周立成完全不是在說謊,他說的是真的,是真的有人要他的命。但是是誰呢?譚綏完全想不出來,只在心裏決定接下來做什麽都要當心一點。

陳飛鵬拿着周立成列出來的單子,終于在初三這天将所有需要的材料都準備好了。于是這天晚上周立成就從瑞和帶了一板當天沒用完的石膏豆腐回去,準備把鐵板豆腐做出來給他們嘗嘗。

做鐵板豆腐,只需将豆腐切成約兩厘米厚,和手掌心差不多大小的方塊就行。有經驗的,直接就着手當菜板,一手托着豆腐一手拿刀,刷刷幾刀切下就成,一點都不費力。

等周母把豆腐切好後,陳飛鵬把小吃車的煤氣打開,倒上了一層薄薄的油,刷開。

前幾天晚上,周立成就已經開始教周母等人怎麽制作去青氣味的配料水,他把步驟的時間精确到秒記錄在本子上,讓周母他們自己去琢磨的,現在家裏的菜籽油都是處理好的油。

油燒熱後,周立成讓周母就像平常在家做兩面黃豆腐時那樣,把豆腐一塊一塊鋪上去就好了。

他說:“這個我們不用像瑞和那樣,嚴格要求制作程序,我們賣的這個鐵板豆腐,提升味道的重點在油與配料上面,具體的調制方法我都寫下來了,媽媽你們研究幾天就能懂,剩下的保證豆腐來源的衛生可靠就行。”

周立成讓周母賣小吃,的确是為了讓她賺錢改善生活,但不會本末倒置的讓周母因為賺錢而太過勞累,所以鐵板豆腐在做法上就非常簡單,豆腐鋪下後不用翻面,只煎底部一面。周立成準備的配料,也都不需要經過什麽複雜的處理,只是在搭配上用了點心思,最大程度上的省卻了勞累的時間。

回來後的日子雖然過得輕松溫馨,但周立成不可能就因此忘記周母和周莉亞曾遭受過什麽磨難,這輩子讓她們過得幸福快樂是他要努力的目标,讓張盛那一家子得到應有惡報,也是他必須做的。

一個小小的小吃攤,就算生意再火爆,也不可能與張盛他們抗衡。所以擺小吃攤,對周立成來說只是積累起步資金的一個跳板。

作者有話要說:

小周【握拳】:我是要成為神廚的男人!你呢?

譚綏【害羞】:我也是要成為神廚的男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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