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譚正城的睡眠一向短淺， 頭天晚上不管睡得有多晚， 第二天他總是不到六點就會醒。這一天， 他卻一覺睡到管家來敲門。

起先他還以為管家是有什麽事，才會這麽一大早地突然叫醒他， 但是管家卻問他：“您今天不舒服嗎？需要我給王特助說一聲，您今天不去公司嗎？”

“公司我當然要去啊。”譚正城覺得莫名其妙，只是他一轉頭就看到了床頭的電子鐘， 上面的時間顯示還差兩分鐘就到八點了。

“……這鐘壞了？”譚正城問管家。

管家擡手看了看自己的腕表， 道：“先生， 您的鐘沒壞， 時間是準确的。”

譚正城忽然就明白為什麽管家會那麽問了。他的右腿年輕時候受過傷，落了殘疾， 這麽多年總是隐隐作痛， 那痛并不是很劇烈， 但就是一直存在，讓你能明顯感覺得到。長時間的疼痛， 會讓人慢慢習慣它，但很多時候也會讓人變得煩躁，尤其是夜晚， 這也是譚正城睡眠短淺的一個主要原因。

以前他從來沒有這麽晚起床過， 每次一出現晚起床的狀況， 都是因為他生病了。因為他知道自己早上不到六點就會醒， 所以今天他被管家叫醒，就以為時間也還不到六點。

譚正城下床去把遮光簾拉開， 明亮的日光一下子傾洩進來，沖散了房內的昏暗。

天色早已大亮。

“這可真難得。”譚正城眯着眼感慨道，他都多久沒享受過質量這麽好的睡眠了。他做了兩下擴胸運動，對管家笑道：“睡好的感覺就是不一樣，一大早就感覺很精神。”

管家道：“今早需要叫人來給您按腿嗎？”

譚正城動了動右腿，覺得感覺很好，于是道：“不用。”

譚家有專門聘請的按摩師，每天譚正城吃過晚飯後，都會讓按摩師給他按按右腿，好方便他入眠。不過昨天因為家裏來客人了，所以譚正城就把按腿時間推後到了今早。其實昨夜睡前他都做好了一夜難以入眠的準備，沒想到睡眠反倒更好了。

譚正城不會認為是以前的按摩出了問題，而是想到了周立成昨晚給他炖的那道藥膳排骨湯。周立成一定是知道他腿痛，所以特意給他炖的針對他腿痛的藥膳湯。

為了這條右腿，譚正城什麽法子都用過，什麽中藥外敷、針灸，藥膳食療也曾試過，但是都沒有哪次像昨夜那碗藥膳湯來得明顯有效。

譚正城覺得，這個周家小朋友不簡單。

“其他人都起了嗎？”譚正城問。

“已經起了。”管家道，“今天的早飯也是周少爺做的。”

想到昨晚的那頓晚餐，譚正城就忍不住問：“做的什麽？”

昨晚周立成做的其他菜品管家沒吃到，但是廚房裏的藥膳排骨湯卻還剩得多，他和兩個廚師一人分了一碗，臨睡前都還念念不忘。此時管家忍住流口水的沖動，道：“有黃金粥、燒麥、蝦仁蒸蛋、腸粉和少爺喜歡吃的小籠包。”

感受着忽然出現的饑餓感，這還是譚正城活了這麽多年，頭一次遇到聽別人報菜名就聽餓了的情況。譚正城匆匆走進衣帽間，換上昨晚傭人放好的衣服，然後到了樓下。

廚房門口，譚綏和周立成一人端着兩個冒着熱氣的小籠屜走出來，後面的兩個廚師，手裏也端着東西，譚正城看了看，是兩碟腸粉。

周立成看到譚正城，道：“譚叔叔，昨晚睡得還好嗎？”

“睡得很好，多虧了你啊立成。”譚正城高興道，“昨夜我一覺到天亮，要不是老楊上來叫我，我今天上班就要遲到啦。”

周立成道：“昨晚的藥膳排骨湯，做法我已經給兩位廚師大叔說了，以後叔叔經常讓他們炖來給您喝，想要徹底免除您右腿的痛不行，但是減緩減輕還是可以的。”

“謝謝你啊立成。”譚正城道，他看得出，周立成為他做這些，不是因為他叫譚正城，只是因為他是譚綏的父親。

“譚叔叔您客氣了。”周立成說。

早飯已經全部做好，将最後出鍋的黃金粥端上桌，就可以開動了。

燒麥和小籠包各有兩籠，一籠的數量都是十個。譚正城舉起筷子，先給自家兒子夾了一個小籠包，才迫不及待地給自己夾了一個燒麥。

燒麥的表皮淡黃，褶子在頂端簇作一堆，像朵黃色的小花。無視還有點燙的溫度，譚正城試探性地咬了一口。燒麥皮很軟又透薄，裏面的餡兒主料是糯米，吃起來滿口的粘糯；調味的肉餡兒是牛肉，提味的是香菇碎，兩者先經過炒制才上籠蒸，牛肉汲取了香菇的厚實香味，被包裹在面皮裏經過蒸制後透出絲縷汁液，滋味鮮美又潤口。

在品嘗燒麥時，譚正城已經盯準了放在身前的蝦仁蒸蛋，這個是用小碗分開蒸的，一人小半碗，粉紅微白的蝦肉凝固在蛋液中，勺子一碰，軟軟嫩嫩的蛋液便輕輕顫抖起來，蝦仁肉質的微彈，雞蛋的細滑，兩種口味在口中交疊，又與燒麥殘留的餘香碰撞，徹底取悅了味蕾。

真好吃啊！譚正城忍不住在心裏大吼。

桌上其他人心中的感覺也與他差不多。

在譚正城吃完一個燒麥時，譚綏已經吃完了兩個小籠包。小巧玲珑的包子，皮薄餡兒多，面皮微韌，肉餡兒緊實，湯汁也很是豐厚，一口一個，一個接一個，像是在玩什麽美食游戲，簡直讓人欲罷不能。

吃完小籠包，譚綏學着他爹那樣吃了一口蝦仁蒸蛋，然後又吃了一口腸粉。

腸粉周立成做了兩種口味，甜的和鹹的。甜的表層塗抹了花生醬，裏面還有打碎的果蔬，吃起來甜而不膩，味道清甘。譚綏喜歡鹹口的，晶瑩剔透的腸粉輔以醬色料汁，滋味厚重，口感細膩又爽滑，滋味多變，能輕易地将人的食欲調動起來。

最後喝一口用大米和玉米粉熬成的黃金粥，舌尖感受着湯汁的順滑，譚正城覺得這碗粥的香味和坐在他對面的周立成一樣，清雅怡人，正如夏日的清晨。

陳老太太人上了年紀，胃口有所輕減，自從來了京市，雖然頓頓都吃得精致，但她的食欲依舊平平。不過從昨晚到今天的這兩餐，叫她覺得自己像是一個餓了許久的人，終于吃了一頓飽飯一樣，讓她體會到前所未有的滿足感。

陳老太太笑道：“以後誰嫁給立成就有福咯，天天頓頓都有這麽好的飯吃。”

譚綏幾下将自己碗裏的蝦仁蒸蛋吃盡，用餐巾擦擦嘴角，道：“外姨婆你想得太長遠了，小成九月才上大學。”

周立成确實沒想過這種事兒，以前不是沒有對他有意的女生，但他自己對談戀愛這事兒總是興致不高，覺得與其出去約會，還不如待家裏聽聽歌、看看書。後來到了異世，忙着強大自己渴望回家，自然更沒心思考慮這種事。至于這輩子，也得先把曾經的仇報了再說。

吃了一頓美味至極的早飯，譚正城心中很是舒暢，他放下勺子，也笑道：“年輕人嘛，這些事兒不急，慢慢來。”他擦了擦嘴，對譚綏道：“小綏，爸爸上班去了，這幾天你帶立成和陳先生四處逛逛，好好玩一玩。”然後又對周立成和陳飛鵬說，有什麽需要的盡管跟他或者譚綏說，不要客氣。

之後，譚正城出門上班，周立成和譚綏他們也收拾收拾，暫別陳老太太，離開譚家，坐車去了蒲懷區。

蒲懷區是京市人流量最大的商業街區，位于整個京市最繁華的地段，各種奢華商廈雲集，是富人們銷金玩耍的完美之地。

進入蒲懷區後，他們找地方把車停下，然後步行着在周邊逛着。

蒲懷區很大，短時間想要憑雙腳走遍，把鞋底磨破都不一定能達成。提出下車的人是周立成，他選擇的下車地點，其實距離他今天的目标餐廳很近。

前一世周立成在京市上學工作，張家相關的新聞自然沒少聽說，甚至他某次做兼職的地方，恰好就是張盛家新開沒多久的餐廳，那個餐廳就在這附近某商場的五樓。結合他前不久在美食周刊上看到的新聞，不難猜出張盛接下來擴大生意時的選址，就是曾經那家餐廳。那家餐廳所處的位置非常完美，也昭示着張盛當時買下那家餐廳想要一飛沖天的決心。

而在那一世周立成死之前，張盛也快成功了。

周立成看似随意地帶譚綏和陳飛鵬走着逛着，走進一座商場後，幾人乘坐電梯上了五樓。電梯門開後，露出空蕩蕩的一截清幽的走廊。走廊盡頭有個櫃臺，後面并沒有人。

周立成邁步出去，陳飛鵬打量着走廊兩邊也跟上去，只有譚綏有點意外地看了看周立成的背影。

幾人走過去，看到側邊的大門是關着的。

“臨雅居。”陳飛鵬念出門上方的招牌，“這家是餐廳嗎？怎麽關門了？”

周立成也感到奇怪，難道這個時候張盛就已經對這家店出手了？

陳飛鵬忽然被什麽吓了一跳似的往旁邊蹦過去，一臉心有餘悸地指着櫃臺下面，“這有個人！”

周立成側頭一看，才發現櫃臺後面原來不是沒有人，只過人是蹲着的。那人本來把頭埋在膝蓋上的，聽到聲音就轉頭看過來，這時周立成才發現這是個留着短發的年輕女人。

那個女人盯着他們看了看，站起來，臉上沒什麽表情道：“你們要來這裏吃飯？找別家吧，這家已經被賣掉關門了。”

周立成心中一沉，“賣掉了？”

女人點頭，一臉困頓地用手抹了抹臉。她穿着簡單的棉麻白衣和牛仔褲，許是蹲久了的原因，衣服有點發皺。

周立成道：“請問你知道這家餐廳被誰買了嗎？”

女人搖頭，看起來是個話很少的女人。

旁邊的譚綏忽然翹了翹嘴角，道；“我爸買的。”

“啊？”周立成和那個女人同時驚訝地看向譚綏。

譚綏靠在走廊上，對周立成道：“你說你想在蒲懷區開餐廳，回來後我就在這邊轉了轉，恰好看到這家餐廳開不下去了，就去問了問價錢。”他摸了摸鼻子，“我的零花錢不夠，但是我覺得這個位置很好，就拜托我爸先買下來。”

周立成看着譚綏，心潮湧起，忽然不知道該說什麽。

他拿着五百萬說要來蒲懷區開餐廳，其實并不指望能租到多好的門店。他清楚，就算店鋪的位置不好，只要憑着他的廚師，壓過張盛也是早晚的事，只是用的時間會久一點。其實這次來京市，他是帶着譚正城給他的那張名片的，他準備到時候如果資金不夠，就用掉譚正城給出的那份人情，請求譚正城以合作的方式幫他尋找一個好位置。但是他沒想到，譚綏會忽然為他做到這一步。

譚家的身份不一般，周立成相信作為一名剛剛和兒子相認的父親，若他對自家兒子身邊的朋友不了解，一定會認真地将他們的背景排查一遍。處在譚正城那個位置，自家什麽來歷，瞞不過譚正城，自然也瞞不過譚綏。

譚綏一定是知道他為什麽要在蒲懷區開店，所以一回來就幫他在這邊打聽，然後幫他把心儀的店面買下來。

萬千情緒都凝聚在心口，周立成拍拍譚綏的肩膀，說道：“謝了，兄弟。”

譚綏笑着攬着周立成的肩膀，轉頭和他一起看着上面的招牌，然後才道：“不客氣，只要讓我蹭飯就行。”

“蹭一輩子都行。”周立成道，他保證，“你放心，我不會讓你虧本。”

譚綏理所當然道：“那是肯定的，因為跟着周大廚有肉吃。”

“你是餐廳未來的新老板？”身後傳來女人的詢問。

周立成轉頭，指指譚綏，“我們都是。”

女人遲疑了一下，忽然央求道：“你們能讓我在這裏做飯嗎？”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腦子生鏽了一樣，明天繼續努力六千吧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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