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聽到顧辭的話,嬌嬌用鼻子哼了一聲, 雖然沒有再掙紮了, 但仍舊沒有轉過身來看她。

顧辭低頭在她的頭發上嗅了嗅, 輕笑, “還跟我生氣了?”

見她居然還笑, 小姑娘又開始掙紮起來,掙脫不掉, 就去掰她摟在腰間的手,顧辭知道自己手勁大, 怕一不小心就傷着她了, 趕緊松開了,她一松手, 小姑娘就往最裏邊去,貼着裏邊的床沿睡着。

顧辭借着外面稀薄的月光,看着她後腦勺那團淩亂的發絲, 心裏覺得小姑娘真的被她寵壞了,氣性是越來越大, 敢跟自己掰勁了, 但卻始終生不起氣來,反而更多的是心疼, 她知道小姑娘是在害怕。

“嬌嬌……”顧辭仰面看着床頂想了片刻,又朝小姑娘貼了過去,将頭埋在她的脖頸,“姐姐不會丢下你的, 姐姐發誓,以後即使真要死了,也不會丢下你一個人。”

小姑娘沒有掙紮也沒有出聲,任她這樣抱着。

屋子裏一時安靜地只剩透進來的月光,初冬的夜風帶着涼意,連流瀉的月光都清清冷冷,偶爾風大了些,就将外面的樹吹得晃動,帶着枯黃的落葉簌簌墜落,那沙沙聲平添幾分涼意。

風聲過後,顧辭的耳邊又傳入了孱弱的抽噎聲,爾後,抽噎聲越來越大,懷裏的人像是終于忍受不住的,轉身埋在她的懷裏,哭了出來。

她是姐姐撿來的,嬌嬌一直都知道。

顧家村沒人真正喜歡她,大家對她客氣,也是看在姐姐的面子上,和顧老二一家住在一起的時候,柳氏母女表面對她客氣,背地裏卻常常扯着她的頭發罵她是個活着浪費糧食的醜八怪,就算賣進柳巷裏,老鸨都出不起什麽價錢。

然而,在生死邊緣徘徊過的人,對死亡又充滿了畏懼,她想着旁人指指點點,打罵她都不重要,只要能好好活着就行了,至少救她的人雖然性子冷,但從沒有苛待過她。

可是有一天,這個救命恩人昏迷不醒,她聽別人說,以後都成了廢人,柳氏更是表面的樣子都不願做個,當着昏迷不醒的姐姐就對她破口大罵,說看誰還能養着她這個醜八怪。她害怕極了,雖然這個姐姐對她談不上有多好,但她內心卻是依賴她的,既然柳氏他們都不願意照顧昏迷不醒的姐姐,那她去照顧。

後來,醒來後的姐姐不僅不嫌棄她是累贅,反而對她更好了,起初她還不敢相信,所以有些戰戰兢兢的,但日子久了,她發現姐姐對她是真的好,她甚至在心裏悄悄比較過,姐姐對她比對親弟弟阿寶還要好。

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已經享受過姐姐好的她,哪裏還能忍受往後沒有姐姐在身邊?所以聽板根嬸說姐姐獨自一人去了深山打獵,讓他們乖乖在家的時候,她滿腦子都是姐姐當時昏迷不醒的樣子。

阿寶只是害怕姐姐受傷,她卻是寝食難安的恐懼,姐姐若出了意外,阿寶至少還有顧老二和外祖可以依靠,再不濟也還有顧氏一族的族親,而她,卻是什麽都沒有了。

顧辭沒有出聲安慰,只是抱緊了她,任她哭個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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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久之後,窗外那圓月已經爬上了中空,懷裏人的哭聲也漸漸低了下去,顧辭想動動身子,結果剛一動,懷裏的人像受驚似的,立馬抓住了她的衣服。

“姐姐不走,不走。”顧辭撫着她的背,“是姐姐的錯,沒有事先和你商量,忽視了你。往後去哪裏,我都和你商量,再也不讓你這般害怕了。”

大約是将心底積壓的害怕和委屈都發洩過了,小姑娘的小性子也沒了,回過神來想起自己這任性的性子,又覺得不好意思了,悶聲悶氣地應了一聲,“嗯。”

顧辭把她推開了些,坐起身來,“給我看看眼睛,是不是又哭腫了?”

嬌嬌低着頭,不肯擡頭,“沒有,明天就消了。”說完又扯着她的衣擺往下拉,“姐姐不用擔心。”

顧辭拗不過她,又躺了下來,小姑娘立馬貼了過來,雙手緊緊地抱着她的脖子,那雙腿也纏到了她身上,剛打完一個哭嗝,又打了一個呵欠。

“困了就睡吧。”顧辭被纏的有些不舒服,但也沒動,擡手輕輕拍打着她的後背,像哄小孩子似的。

小姑娘确實是困了,揉了揉眼睛,擡頭看了看她,“姐姐也睡。”

小姑娘那雙杏眼,哭過後,有些紅腫,但眸中波光,也更惹人疼惜,顧辭沒忍住,低頭在她的眼睛上親了一下。

雖然她帶着某些不可說的情愫和欲念,但小姑娘一直以來,都接受地坦然,親下臉頰和額頭從沒放在心上過,跟她撒嬌時還會主動來親親她的臉頰,但今天卻突然愣了一下,眼神和她對上後,小姑娘就像受驚的兔子似的,倉皇地把整個腦袋都埋進了她的懷中。

“嬌嬌……”

“嗯。”小姑娘側耳覆在她的心口上,又抽回一個手摸了摸自己莫名發燙的臉頰和那跳得飛快的心口,她有些害怕,但更多的卻是一種無法言喻的滿足。

“嬌嬌。”

“嗯。”

就在這一瞬間,遮掩心底那些秘密的迷霧仿佛被人撥開了,露出來它本來的樣子,那漂浮在空中的秘密就像一粒種子,迷霧盡散,落在塵土裏,生根發芽。

嬌嬌唇角揚了揚,又伸手抱緊了顧辭的脖子,閉上眼,安心地睡着了。

姐姐說的,她都信。

因為,她突然不怕死了。

翌日,外面天光大亮了,顧辭才醒過來,她這些天待山上,夜裏都要打起精神,回家卸了心防,自然睡得沉了些。

早上氣溫低,顧辭醒了也有些犯懶,低頭瞧了瞧懷裏睡的紅撲撲的小姑娘,看着她的鼻翼一吸一吸的,覺得可愛地不得了,手癢地去捏了一下。

小姑娘蹙眉,但沒有睜眼,擡手揮了揮,哼唧一聲,又睡了過去。

顧辭收回手,攔了攔門縫和窗戶裏頭透進來的光,小姑娘并不是貪睡的人,這會還沒醒,多半也是跟她一樣,這些天都沒好好睡過。

顧辭又抱着人躺了一會醒神,然後才小心翼翼地把人拉開。

外面起了霧,太陽雖然出來了,但還是很冷,阿寶已經在竈屋裏準備做飯了。

“阿寶,快別忙活了,姐姐來。”顧辭穿好衣服出來,就看到竈屋有煙冒了出來,也顧不得洗臉漱口,就趕緊走了過去,看到小蘿蔔頭正踮着腳在那裏忙活,趕緊走了過去。

“熬粥,我會。”阿寶難得有些得意,“嬌嬌姐姐都誇我熬的粥最軟糯好喝了。”

“那姐姐今天給你打下手,早飯你來做?”

阿寶聞言,又有些為難了,抓了抓腦袋,“我就會粥,不會烙餅子。”

“那你先守着粥熬好。”顧辭難得看弟弟有些底氣,也不打擊他的積極性,“姐姐先去和面,你嬌嬌姐姐那做飯的手藝不行,也就玉米餅子烙的不錯,你們肯定吃了好些天餅子稀粥了,今早姐姐給你們做白面饅頭,再做幾樣小菜。”

阿寶頓時眉眼彎彎,使勁點了點頭,又想起這幾天某人一到吃飯就一臉不好意思的模樣,又斂了笑,違心地誇道:“嬌嬌姐姐做的飯也好吃。”

顧辭撇撇嘴,不置一詞,轉身出了屋。

早飯做好了後,嬌嬌都沒起,顧辭又有些擔心,摸了摸她的額頭,沒覺得發熱,這才放心了些,但也不敢讓她久睡了,把她叫醒,趁着她穿衣服的時間,又去竈屋煎了一副安神茶,這安神茶是小顧大夫給的方子,草藥都是山上常見的,兩個小的采了不少在家。

小姑娘睡久了,整個人都是懵懵的,穿好衣服就呆呆撐着下巴坐在門檻上,也不知道在想什麽。

“洗臉了嗎?”顧辭從竈屋出來,瞧着她的頭發還沒梳,擦幹手又拿了梳子幫她梳頭,“頭發黑密了不少,下次去鎮上,姐姐再給你買兩個好看的頭繩。”

“'不要頭繩。”小姑娘搖了搖頭,估摸着醒神了,絞着手指欲言又止,等到顧辭給她把頭發梳成了姑娘家的垂髫後,這才猶猶豫豫道:“姐姐,我臉上不用抹藥了。”

“嗯?”顧辭放好梳子,正欲拿出那凝膚露讓她等會洗了臉就抹,“怎麽突然說這事了?”

小姑娘低着頭,過了好一會才道:“我不想讓姐姐去山上打獵。”她是愛美,但跟姐姐的安全相比,臉上這點印子根本不值一提。

原來是擔心這事,顧辭笑了一下,“嬌嬌就這麽不相信姐姐?”顧辭拿了那凝膚露,走過來放到她手裏,“姐姐不喜歡醜噠噠的媳婦。”

小姑娘不敢相信姐姐竟然是這種以貌取人的人,吃驚地擡頭去看她,看到顧辭眼底的笑意,她羞惱地跺跺腳,拿着那小瓶子就往後院跑了。

顧辭看着她羞紅的耳珠,心頭發熱,小姑娘知道害羞了,那就是開始明白“媳婦”這個稱呼的意思了。

吃過飯後,顧辭就忙着處理那些野雞和兔子。之餘那鹿茸,顧辭仍舊放在簍子裏挂着通風。她只知道鹿茸珍貴,但并不知道值多少錢,便留了個心眼,決定下午先去老顧大夫家問問再說。

前院寬敞,且向陽,顧辭想着反正沒什麽人來家裏竄門,東西又多,便就在前院忙活起來。

嬌嬌從外面割了一把兔子愛吃的草回來後,也和阿寶湊了上來,兩人也沒閑着,都幫着打下手,三人正忙得熱火朝天,院門口就傳來了大舅母賀氏的聲音。

“哎喲,我的閨女這手多金貴啊,怎麽能幫着拔雞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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