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小姑娘剪傷的是左手食指,只要小心些, 對刺繡并沒有多大的影響, 只是換線穿針就有些麻煩。

得了顧辭的許可後, 她也不藏着掖着那些多出來的帕子了。考慮到她的小日子, 頭兩天, 顧辭不顧她撒嬌撒潑撒賴,依舊只許她繡三小時, 看她穿針不方便,想幫着做這事, 奈何這繡花針不比納鞋縫衣的針, 針細,線也細, 她手粗地根本是無能為力。

阿寶瞧着兩個姐姐在那穿針穿半天,心癢癢地試了一下,這一試才發現是個手巧的, 接下來就一直守着嬌嬌刺繡,幫着把穿線的活兒給包了。

小姑娘性子倔, 是打定主意要把這十兩賞銀掙到手, 她打也打了,罵了罵了, 到了這個節骨眼,也不忍心讓人失望,顧辭只能由着她去,變着法子弄點好吃的給兩人補身體。

趁着天氣晴朗, 她連着兩日去小河邊捕了幾條魚回來,除了留着一條過年,其他幾條,她都拿來給兩個小的補身體,聽說魚眼睛吃了能明目,顧辭每次就将魚眼睛混着魚肉糊糊喂給了小姑娘。

越臨近年關,村子裏就越熱鬧起來,就像歌謠裏唱的:

小孩小孩你別饞,過了臘八就是年。臘八粥,喝幾天,哩哩啦啦二十三。二十三,糖瓜粘;二十四,掃房日;二十五,磨豆腐;二十六,炖炖肉;二十七,殺竈雞;二十八,把面發;二十九,蒸饅頭;三十晚上熬一宿,大年初一,扭一扭。

對莊戶人家來說,一年中最重要的日子就是過年了,辭舊迎新,又代表着新新希望,自然是越喜慶越好,過了二十,家家戶戶都忙活起來。

顧辭當年在家當姑娘時,家裏日子過得緊巴巴的,自然沒這麽多講究,這些過年的習俗,也是似懂非懂。到底是有了牽挂的人,生怕同板根嬸說的那樣,一不小心就犯了禁忌,沖撞了各路仙人,每日都要去板根嬸那走一趟。

臘月二十二那日下午,晴朗了半月的好天氣又陰沉了下來,接下來幾日雖沒下雨,卻是一日冷過一日。

小姑娘緊趕慢趕,到了二十四的晚上,還是有大半個香囊沒繡完。

香囊比帕子難繡一些,她繡的快都至少要兩個時辰,這大半個起碼還得一個半時辰。

就差這大半個了,小姑娘自然不放棄,用有史以來最快的速度扒光了碗裏的飯,就在油燈下繼續。

顧辭看她拼命的那股勁,是又心酸又心疼,“你先歇會,我用熱布巾給你敷敷眼睛再繡。”

“我要一鼓作氣繡完。”小姑娘頭也沒擡,手下的針不停,連着半個月這麽趕,小姑娘自個兒其實也有些吃不消了,本來就是個嬌嬌弱弱的性子,每日在炕上坐五個時辰,拿着針線不停,腰酸背痛頸僵,連手都不是自己的,她怕一休息就不想再拿起針了。

顧辭也知道她到了一個疲憊期,不然小姑娘今天早上不會貪睡,早知如此,她還不如今早早點叫她起床。

她坐在燈下刺繡,顧辭和阿寶自然都不會去睡,尤其是阿寶,他還要幫着它嬌嬌姐姐穿線捋線,連着這麽些天下來,他如今都不讓嬌嬌給他挑線了,只要報出顏色,他就知道選。

落下最後一針時,小姑娘困得眼睛都睜不開了,頭也點的跟小雞啄米似的,顧辭生怕她不小心戳到自己手指,盯着她手中的針都不敢眨眼,時不時就給她捏捏肩膀,叫她兩聲。

最後壓好線了,小姑娘連針都忘了取,就倒在她肩頭睡着了。顧辭單手抱着她,讓阿寶扯着針和線,她拿剪子剪了。

“阿寶,我先抱着嬌嬌姐姐回屋去,你把桌子挪到一邊,待會姐姐來收拾。”

阿寶也困得不行,迷迷瞪瞪地把桌子推在了角落裏。

油燈還留在炕屋,顧辭抱着小姑娘抹黑進的屋,擔心阿寶昏昏欲睡摔着,也顧不得給嬌嬌脫衣服,拿了鞋子,就先将小姑娘放進了被窩,然後急急去看阿寶。

“阿寶,可是睡着了?”自家弟弟看着是個溫吞的性子,但做事卻跟她一樣,随了他們娘小李氏,麻利,就這會的工夫,小蘿蔔頭弟弟已經鋪好床,躺了進去。

“沒有。”聽到她的聲音,阿寶弱弱地應了一聲,揉了下眼睛。

“姐姐沒事,快睡吧。”顧辭捉住他的手,不讓他去揉眼睛醒神了,拍了拍他的肩,見他緩緩入睡了,又給他壓了壓背角,這才輕手輕腳地将小姑娘刺繡的針線放進繡簍收了起來,把香囊放在布包裏。

她做事謹慎,将布包裏的帕子和香囊重新數了數,數對了,這才去竈屋打水給小姑娘擦臉和手。

翌日晨起,外邊白的晃人,那偶爾的沙沙聲傳入耳裏,顧辭一猜就知外頭是下雪了。

顧辭在床上平躺醒神,窩在她懷裏的小姑娘睡得還很熟,輕薄的鼻息有節奏地吹在她的頸側,那濕熱的氣息,睡着了感受不到,醒了倒覺得癢人的要命。

她不适地推了推懷裏的人,小姑娘醒倒是沒醒,咕哝了一聲,又把她抱的更緊了。

顧辭摸了摸她的頭發,比起她剛醒來的那會,小姑娘的頭發如今是有了大變樣,雖然還不夠黑,但也不像之前那樣,是枯黃稀少到只能紮小揪揪的樣子,如今頭發密了不少,柔軟又順滑,也有些光澤了。

顧辭側了側身子,低頭打量着熟睡中的小姑娘,看着她如今的模樣,再想起醒來時見到的那個小姑娘,她才驚覺小姑娘已經有了天翻地覆的變化。

小姑娘的五官不知在何時悄悄都長開了,可這樣一張大姑娘的臉,和記憶裏的那個大姑娘嬌嬌卻又有不同。

然而要說是哪裏不同,顧辭也說不明白。

也許是她打量的目光太灼熱了,熟睡中的小姑娘睫毛顫動了兩下,随即睜開了眼,眼裏的不耐一閃而過,很快又閉上了眼,呢喃了一聲“姐姐”,就又睡了過去。

顧辭的手指在她鼻頭上輕輕點了兩下,輕聲道:“嬌嬌,姐姐要去鎮上了,你再久睡會。”

小姑娘自然沒搭理她,顧辭抱着人盯着床頂漫無目地看了幾眼,才将小姑娘纏在自己身上的手腳掰開,起床穿衣服。

年關,鎮子上只會更加人擠人,又加之天這麽冷,顧辭前兩日就跟家裏的兩個小的說好,這次去鎮上是不帶兩人去的。

出了屋子,涼飕飕的冷空氣迎面而來,顧辭搓了搓手,放眼望去,皆是滿目的白。

大雪兆豐年。

對莊戶人家來說,這一年冬天不下雪,他們才愁。是以,盡管下雪各種不便,但大人和小孩都喜歡下雪。

顧辭看着屋檐上皚皚白雪,心裏估摸着昨晚夜深人靜時,下的怕是鵝毛大雪,這才一晚上的時間,這雪就有差不多三厘深了。

山路本就崎岖,看來今兒去鎮子是不能坐牛車,只能走路過去了,還好那日她陪着板根嬸他們上醫館時,回來時,把未買齊的年貨都買齊了,也不擔心。

顧辭昨兒就交代好阿寶,今兒會給他們把早飯熱在竈上的,顧辭洗漱了也不耽擱,去屋裏給炕屋又燒了一把柴,趁着大火煮粥的時候,打雞蛋和了面,等到米熟了,先煎了餅子,她胡亂填了肚子後,就把竈裏的火煨着,又将煮粥的鍋放了上去,餅子放在碗裏,上面罩個大碗,就放在鍋邊熱着。

好在下雪之前沒下雨,也沒下沙雪,都是絨雪,踩在雪地裏走路雖困難,但還好,不算滑。

顧辭一個人走,腳程快,也就比平日坐牛車多花了半個時辰就到了鎮上,直奔錦繡坊而去,在店裏等了片刻,趙掌櫃才從裏屋匆匆出來。

“我原以為下雪了,要等上顧姑娘許久。”趙掌櫃出來笑着同她打招呼,眼神卻時不時往顧辭身後瞧。

“趙掌櫃不用瞧了,家妹今日未來。”家中那位嬌氣的小哭包,她是不能撒氣,但這趙掌櫃,她就用不着好臉相迎了,把布包遞了過去,直接開門見山,“趙掌櫃當真是生意人,以利為先,往後這帕子,您還是找別人繡吧。”

趙掌櫃沒想到她說話這麽不留情面,老臉甚是挂不住,“姑娘說的什麽話?上次瞞着您,真不是我的意思,是嬌嬌姑娘……”

“她小,你也還小?她胡鬧,趙掌櫃跟着胡鬧?”

趙掌櫃真是有口難言,他是商人,這送上門的大便宜不撿,會遭天打雷劈的。

“我在裏間聽到姑娘的聲音,還以為聽錯了,沒想到真是姑娘。”正當趙掌櫃不知如何是好時,裏面走出一個穿着白裘袍子的男子,“我與姑娘,還真是有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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