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待續》 (3)

大叫道:「我就是瘋了!你不理我,還想讓我好好的嗎?我根本好不了了!」

「你!」

「我不管!阿真,你恨我也好,罵我也好,但你不要不認我!我真的好難過!」

發現玄真慌亂的表情,白君羨抱住他的腰,對上他的唇瓣,印上了自己的。

柔軟的觸感很是熟悉,白君羨越發覺得欲火難耐,伸手探入他衣裳裏,摩挲他細窄的腰身。

就在這一刻,白君羨混亂的神智忽然有了一絲清明,回想起,他在離開梅雁山前夜,那場香豔得令他這幾年都夜不能寐的夢。

夢裏的阿真什麽都很好,不管是俊朗的眉眼,或是修長的腿,都和當年一模一樣,只是腰身過于柔軟了些,讓他忍不住擔心會折斷,不像當年的玄真,飲下他的春情酒後,雖帶媚态,卻又少不了陽剛之氣。

這個身體再怎麽相像,畢竟是梅花化身,十分容易損毀,所以雖然煉制多年,他卻一直十分珍惜,不敢存有任何猥亵之心。每次将這身軀當成那人照顧時,就會增加一分懊悔──毀掉當年那人,自己當真是該死。

白君羨親吻着他的耳後,只覺那股清淡的梅花香氣更是馥郁。

現在才是入秋,離梅花開時還有數月。

他仔細分辨着,心裏朦胧地想到了些什麽,卻覺玄真被他親吻時露出的恍惚神态十分令人心動,他迅速将人抱到床上,便要去剝光他的衣裳。

玄真被白君羨所擁抱,亦是心中一軟。

修道者結為道侶,親近一番也不算什麽。只有清修無心派的道法重在積累,未到金丹時必須克己禁欲,否則難有進展。因此清修無心派甚至立有一條門規,所有內門弟子不許成親。

他當年是打算和白君羨私相授受,反正都是男子,自然沒有成婚的可能,被人知道的話,徒然惹人嘲笑。

只要兩心如一,倒也不必世人認可。

如今前塵盡散,今世的寂桐随着白君羨離開門派,名聲恐怕早就臭得不能再臭了,守身雲雲,門中長輩想必也不會指望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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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不過微一遲疑,白君羨就已将他的衣裳剝了個精光。

此時的白君羨目中清明,凝視他許久,卻不像上回一般醉眼朦胧,讓他面頰發熱。

「阿真,阿真……」白君羨嘴唇都在顫抖,輕輕tian了tian他的唇瓣。

「嗯。」玄真含糊不清地應了一聲,卻感覺小腹處又有一個柔軟蓬松的東西在撫摸,低頭一看,登時臉色發青,慌忙将白君羨推開。

此時此刻,兩人面面相觑,自是有幾分掃興。

白君羨神色尴尬:「我也不知怎地會這般忘形。以後我們若要*愛,我難免也會如此。難道你就真的不能接受嗎?你是不是很介意我是異類?」

玄真整了衣裳下床,緩緩道:「我早便知道你的真身,又何曾有一絲一毫看輕過你?」

「那到底是為什麽?」

玄真沒有回頭去看在床上仍然衣衫不整的他:「……這大概是心病。君羨,或許我們真的是有緣無分。」

這是他今生第一次喚他名字,顯然是承認了自己的身分。白君羨滿心驚喜,随即又被他的冷漠澆了一頭的涼水。

「到底有什麽為難的,你告訴我,我們可以一同解決的不是嗎?」

玄真實是不想重提當年的事,但那件事已成為他的心魔,若不解決的話,金丹此生無望。

他冷然一笑:「此事我自會解決,只怕你護短,到時不讓我對你的狐子狐孫下手。」

「護短?我幾時護短過?」白君羨愀然變色,顧不得自己尚且半身赤裸,幾步下了床,抓住他的手臂,「是不是那兩個小子在山門外對你做了什麽?」

玄真神色冷凝,默然不語。

「我當時明明看着的,他們絕沒有機會害你,而且早在數年前,你就有這毛病。」白君羨登時明白過來,顫聲道,「難道是當年,他們趁着我閉關的時候,對你……對你……」

「不要說了!」他沒想到這次白君羨反應得這般迅速,不由面色蒼白,甩開了白君羨的手,「我去閉關,無事勿擾。」旋即向洞府外而去。

白君羨沖上前去,抓住他的手腕:「他們将你……将你怎麽了?」

看着戀人激動的表情,玄真緩緩說道:「你不知道嗎?他們把我從房間裏拖出來,用鐵鏈鎖住四肢,然後,就有人撲上來──開始是人,沒弄幾下就露了原形,從衣裳裏爬出一只狐貍。我叫你的名字,他們說,你去閉關了,走之前把我交給他們……玩弄。」

他每說一句話,就像是失去一分力氣。

白君羨臉色慘白:「不!不可能是真的,他們怎麽敢?」

「他們對我說,狐王若是真心喜歡一個人,會帶他回青丘認親,而不是被用過了,丢到一旁。我這樣的純陽之體,只可能是修道的爐鼎。你的族人開始時還假裝彬彬有禮,互相謙讓,後來就在我身上打起來了,我自爆身體時,還傷了他們不少。」

白君羨神情幾乎像要崩潰,反而玄真的表情越來越平和:「沒想到陰錯陽差,你還是找到了我。君羨,我知道你前世并不是真的喜歡我,又何苦一定要找到我?」

「阿真!」白君羨只覺自己心都要碎了,看他像是在說一件與自己無關的事,只想上前抱住他,可是又感到,自己比阿真更要肮髒,他擁抱阿真,反倒是玷辱了他。

玄真看着白君羨,淡然道:「既然相認,我也沒什麽可說,只盼你不再糾纏,從此了結這段因果。」

他行了一禮,便向門外而去。

白君羨看着他離去,一時竟然不能開口阻止。

他能感覺得到,阿真仍然是愛着自己的,相比之下,自己萬死難辭其咎。

在奪了他的元陽後,他只想着閉關,提升自己的修為,把他丢給自己的族人。而且一閉關,就是七七四十九天。

他早該想到的,那幫狐崽子瞞着他在凡人界,不知誘騙了多少男女,對凡人從無憐憫之心,玄真被他丢棄時,還有殘餘的功體在身,他們又怎地會不起任何心思?

他一直以為,玄真當年是功力大失,又被狐崽子們怠慢。身體虛弱的人更容易心眼小,所以一時氣不過,兵解身亡。如今才知自己??竟然被人蒙騙,不由得怒火攻心,若不是千年道行在身,幾乎暈厥過去。

其實他早就有所覺察,玄真不是那般小氣的人,卻從來沒有質問過自己下屬後輩,即便是與阿真重逢,他也只是沉浸在喜悅中,沒有問阿真一句,當初為何自盡。

直到今日他還記得,他奪了阿真的元陽後,昏昏沉沉的阿真像是心有所感,臉上流露出些許哀傷痛楚,但在自己柔聲安慰了兩句,哄騙他以後會好好對他,他便平靜了下來,可見他一直對自己愛慕至深,斷然不可能忽然狠心兵解,離他而去。

若不是天可憐見,教阿真能轉世,并且自己還能遇到他,或許自己一輩子就要被他們蒙在鼓裏。

白君羨掐指一算,算得出玄真回到山頂開鑿而出的山洞。想必是他此時身體很弱,不能離開梅雁山再去尋找一個适合修行的地方,所以還在山上,不由安心了幾分。

他連忙架起了禦風術,去往山頂。

此地雖然寒冷,适合梅花之軀修行,但風卻是太大了,在低階時難免會傷身。白君羨往日只顧着沉浸在自己的回憶中,甚少關注這個「弟子」,如今親眼所見,不由大是懊悔。

山頂的洞xue開鑿得不深,只能容一人枯坐。看到玄真傷勢未愈,還不能施法,只能費力地推動巨石,阖上洞門,擋住外面的寒風。

白君羨臉色都變了,連忙上前阻止:「阿真??,你何苦親自推這石頭?若是扭傷了腰可怎麽辦?」

玄真也不知他竟會來得這般快,明明震驚打擊成那個樣子,卻還是最快想到自己,也看到了自己推石的窘迫,沉默了一下,才道:「這具身體過于虛弱,你把原身還給我。」

「你還要那個瘸子的身體做甚?平白地辱沒了你。」

「拿來。」

白君羨柔聲道:「阿真,你現在功力尚淺,自行移魂恐怕不易,有機會我再幫你換回來。」

「拿來。」

白君羨無可奈何,從儲物袋中拿出靈卷,猶豫道:「那個,我這幾年游歷時太忙了,那個肉身還沒來得及拔毒……」

玄真早知他出去後多半是東游西蕩,未必會想到給自己拔毒這件小事,一副「早知如此」的表情,直接從他手上拿過了靈卷,對他說道:「我今日尋到了突破的契機,即刻便要閉關。真人請回吧。」

對修道者而言,閉關的确是一件重要之事,而且不宜打擾。可是才剛相認,他就要閉關,白君羨很是不舍,過了半天才道:「阿真,我要你叫我的名字。」

「別鬧了,快回去吧。」

「你不叫的話,我就親你了。」白君羨說得自己也有些心動,感覺尾巴都要現出來左右搖晃,但他也知道此時并不是時機,只好深吸了一口氣,勉強忍住。

玄真淡然地一笑:「你知道我并非拘泥之人,君羨。」

白君羨仔細看了他的神色許久,發現他果真沒有對自己當年的失誤而耿耿于懷,反而雲淡風輕。

恐怕阿真唯一的心思,就是要當年淩辱過他的狐貍報仇了吧。

修道之人所求的長生絕不是忍辱偷生,若不忠于自己所求的大道,很容易引發心結,即便勉強突破,也會化為心魔。

如今玄真心結未解,自然不可能突然尋到了突破的契機,想必他閉關是重傷過後穩定神魂。但他若是要提出幫他的忙,阿真卻是不會答應。

他是得不到阿真的信任了。

白君羨雖然有心幫他,但卻有無從着力之感。咬牙道:「好,你安心閉關。我回青丘一趟,至多不過月餘,回來時定會給你一個交代。」

玄真抽了抽嘴角,沒多說什麽,拇指和無名指輕輕一扣,放在胸前,算是行了禮:「真人既要遠行,那麽就此別過。」

白君羨雖然很是不舍,但看他轉身進入洞中,也只好黯然離去。

萬裏之遙的青丘之國還是草長莺飛,一片*光明媚。

此地四季如春,宛若仙境。還在石頭小路上時,便有一只小白團子跳到了白君羨的鞋子上。

「你身上的味道好好聞,是吾王嗎?」

白君羨看這小狐貍很是面生,年紀很小,抓住它的脖子提了起來:「你爹娘呢?誰讓你出來亂走的?沒規矩!」

小白團子的脖子被他揪得生疼,嘤嘤地哭了起來,含着眼淚說:「嗚嗚嗚……爹和娘……已經死啦,他們是在凡人界,被金蓮寺的和尚收了去的。」

白君羨滿腔待發的怒火被堵了一下,仍然面色陰沉:「沒家教就好好在家待着,到處亂走做甚?」随手将小狐貍扔到地上。

小狐貍被砸得生疼,黑漆漆的眼睛裏湧上了兩泡眼淚,只在眼眶打轉,卻是不敢掉下來。

「狐王殺人了,救命啊,狐王殺人了!」一只毛色鮮豔的*鳥發出嘶啞的叫聲,撲棱撲棱地從不遠處的樹梢飛起,飛入南邊的林子中。

他還沒動手,就有人開始號喪了。

白君羨怒極反笑,似乎能感知到*鳥沒有飛遠,他冷冷地道:「把所有白狐都給本座叫來!少一只,就拔光你的毛!」

那*鳥赤冠彩羽,端是豔麗,能視聽千裏之外,所以常守在青丘之國入口,用于傳令報訊。它十分聰明,除了不能化形外,和別的精怪無異。

白君羨腳步緩緩,往附近的日冕臺行去。

過不多時,幾個少女模樣的狐族迎上前來,向白君羨盈盈下拜:「見過吾王。」

這群莺莺燕燕十分安靜,也未濃妝豔抹,其中還有一、兩個年輕男子,都生得什是俊秀,面上還有幾分拘謹神色。看到白君羨面色森然,仍然鼓起勇氣上前伺候。

「吾王多年未歸,族人都甚是想念。」

「這些年沒有吾王做主,族人在凡人界很是遭凡人欺淩。幸好吾王回來了。」

「吾王在外歷練,想必十分辛苦,長老們已備下洗塵宴,給吾王接風。」

「多年不見,吾王都有幾分清減了。」一個狐女假意拭着眼淚。

「哪有,我看吾王仍如當年一般俊美,若說有變化的話,那也是增添了成熟的魅力。」另一個狐女羞答答地道。

……

這些狐女本性狐媚,若不是有人叮囑,竭力克制自身,恐怕早已膩到白君羨身旁,此時只是将白君羨圍成一個半圓,卻還隔着一丈開外。

白君羨一看這架勢,不由冷笑:「怎麽,白行景叫你們一起過來,他是不敢來見我嗎?」

狐女們聞言大驚變色,紛紛跪了下來:「吾王息怒,摩雲使大人他并無惡意……」

「你們還想為他求情?」白君羨眼角都在抽痛。

他對白行景很是信任,當年他是對白行景下令,讓他好好看顧玄真,白行景向來忠心耿耿,所以即便玄真透露出了這些狐貍曾經做了不好的事,他也沒想到白行景身上。如今不過稍稍試探,便有人維護于他。

「我只在這裏等一炷香的時間,他若是不出來,我便放太陽真火,将這裏燒個幹淨!」

白君羨的太陽真火正是這兩年歷練時取得,但凡身上有過純陽之氣的,接觸太陽真火不會有絲毫損傷,正好能檢驗這群狐貍到底是??不是真的下了手。

話音落下,狐女們吓得花??容失色,紛紛跪下求饒。青丘是一片沃土,若是被神火燃燒,百年之內,自是不能再在此地居住。

「昏君!」一個老者拄着龍頭拐杖出現在十餘丈外,顫巍巍地,「白行景縱然有錯,你責罰他也就罷了,犯得着燒青丘?」

「老祖宗來了!」狐女們連忙上前扶那老者,唯恐他摔倒在地。

修行了兩千年之久的塗山老祖在八尾境界停留了八百多年,壽命衰竭之期将至。

白君羨自曉事時起,便知道他的存在。他經常閉關,很少出現在狐族衆人面前,但在狐族的威信極高。

白君羨冷笑道:「白行景倒是聰明,知道讓人來說情!塗山老祖,他可曾告訴你,二十六年前,我帶回了一個人回青丘,白行景不顧天狐符還未消散,率衆淩辱了他!你可曾知曉?」

塗山老祖嘆了一口氣:「事發時他并未告知老朽,不過這件事鬧得這般大,老朽也已知曉一二。白行景是為了我天狐族的興盛,才不得不先斬後奏。反倒是狐王你,為了一個男人,二十幾年不回家,哪裏像個狐王的樣子?」

「好一個先斬後奏!這都二十幾年了,可曾奏請過本王?你們既然不把本座放在眼裏,再選一個王便是了,還要我回來做甚!」

旁邊有狐女柔聲勸慰道:「吾王多年未歸,何苦一回來就在門口說這些陳年舊事。臣民都極想念吾王,盼望吾王歸來,不想今日見到吾王歸來,當真是不勝之喜……」

「傷過他的人,我絕不會放過!」白君羨一雙桃花眼眸露出森冷之色,沉聲道:「本王既然是為殺人而來,你們又何喜之有?」

「你竟為了一個人類,就要屠殺同族!」塗山老祖痛心疾首,「我狐族修成人本就不易,你也不想想,生你的是白狐,養大你的還是白狐,修身成人只不過是我們必經的一條路,又怎能忘了自己的出身?你這是忘本啊!」

他用拐杖重重地敲着地面,「白燕風回來禀告了老朽,說你在外面收了一個花妖做弟子,和那男人長得特別像。你堂堂九尾狐王,日後不知有多廣大的前程,為了個男人,要死要活的,值得嗎?聽老朽一言,娶個狐女為妻,把他忘了!」

「我本來能忘了他,但你們既然弄死了他,我自是永遠也忘不了他了。」白君羨慢慢道,「你讓白行景自己出來,把當年的事說清楚,我可以賞他一個全屍。」

「吾王……」

塗山老祖還要再說,白君羨已道:「他冒犯本王,饒他一命是絕無可能。」

他說得極是堅決,一時竟有些冷場。

「老祖不必再說。」一個中年男人從林子間徐徐走出,一身素衣,頭發披散着,絲毫沒有以前的精明強悍的氣息,反而顯得說不出的落魄凄苦:「狐王罰我是理所應當。當年都是我一個人的過錯,我只求能以一死,求得狐王原諒,此後但願狐王能留在青丘,振興我族。」

白行景說完,一頭向身旁的石山撞去,便要撞死在衆人面前。

忽地從旁卷了一匹白練,将他的身軀裹住,半途截了下來。饒是如此,白行景的額頭已然撞破,一條血線劃過他儒雅俊美的面頰。

白君羨收回袍袖,面上絲毫沒有半分憐憫,反而很是不耐煩:「大家都是狐族,能不能不要作戲了?你把當年參與的白狐都報上來,不然,我要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白行景呆在當地,面色慘白。

塗山老祖勸道:「吾王,若不是他當年當機立斷,讓衆多白狐得享純陽之身,青丘能化形者,今日也不過寥寥數人。吾王這些年不在青丘,不知我狐族行走人間,十分艱難,動辄被人獵捕喪命。你看看他們,有哪家沒有親人被害過?大家其實也不是貪求那一點純陽功力,畢竟能成仙的白狐,萬中無一,就連能化成人形的,也少之又少,大家只不過想活得更好些而已,砍些柴種些草藥,能賣到凡人界,換些銀兩買幾個雞吃吃……」

白君羨冷笑道:「你們連我的人都敢動,居然還會用銀兩買雞吃?難道不是直接搶的嗎?」

塗山老祖面色一陣白一陣紅,青丘中不敬尊長的只有狐王一人,但狐王的身分和修為在,誰又敢教訓他。

塗山老祖神色尴尬:「搶得多了難免遭人防備,銀兩自然要想方設法賺些。人間不是有句俗話嘛,『與人方便,自己方便』。」

「是啊,我們都是化形才能出去買東西的。不過凡人界的雞很少。斷月叔叔養了好多雞,還能拿到外面去賣,換些美酒。」說話的聲音怯生生的,是個十一、二歲模樣的小狐女。

「哼!」白君羨看着衆人懇切哀求的目光,面上殺氣仍然未減。

一個少年忽地大聲道:「他自盡了也不關摩雲使大人的事,大人所犯的,最多不過是一個看護不力的小錯罷了,沒有對吾王禀告,也是擔心吾王一時想差了,其情可憫……」

白君羨厲聲道,「其情可憫,其罪難容!玄真身上既然有了天狐符,那便是我的妃子,你們對他下手,可曾把我放在眼裏?他既然不願意招供旁人,好!凡是在這二十幾年才化形的,我一個不會放過!白行景,你既不肯說,我也不再留你性命!」

白君羨擡起一掌,便要擊向他頭頂。

塗山老祖連忙舉杖攔住:「狐王,狐王,且聽老朽一言!」

「老東西!你還有什麽話要說?」

塗山老祖嘆了一口氣:「狐王是族裏的天才,小小年紀時法力就十分深厚,雖說有了千年的修為,形貌仍然十分年輕,白行景看起來雖然年長,但其實年紀比你小上許多……」

「你該不會要我尊老愛幼吧!」白君羨冷冷地道,「他再小也一把年紀了,做錯事要罰,這個道理難道還不懂?」

塗山老祖在白君羨面前落了面子,不由十分尴尬,對衆狐女道:「你們先退下吧。」

「是。」衆狐女齊齊答應,又向白君羨拜別,方才戀戀不舍地離去。

塗山老祖待她們走遠,才肅然道:「那道士無非是生得俊些,也無甚出奇。吾王現在既然能找人頂替,可見他在吾王心中并非獨一無二。我們狐族俊美的男子多的是,吾王為那道士報仇,豈不是讓小的們心寒?其實……行景這孩子愛慕你已久,這許多年來,都沒有成親,苦心孤詣地想要輔佐你,讓你成為青丘古往今來的明主,讓青丘每個狐族子弟都不會無依無靠。那些……咳咳,的狐族,都是他精挑細選過的,不會對吾王不忠。如今他們都已化形,正是可堪大用的時候,你要是就這麽殺了白行景,難免狐死狐悲。」

白行景始終面無表情,只在塗山老祖說他對狐王懷有愛慕之心時,面色蒼白了些許,跪在地上的身軀紋絲不動。

白君羨冷哼一聲,厭惡地打量了白行景一眼,神色更為不耐:「就因為他愛慕于我,就可以用我的名義為所欲為?塗山老祖,我看你是老糊塗了!」

塗山老祖忙道:「行景雖有錯,可是罪不至死,據老朽所知,那道士是兵解身亡的,行景并不想殺他。修道之路如此漫長,因為一點小挫折就自盡,也實在是過于脆弱,毀了純陽道身,也不是就不能修煉了,行景既沒有殺人,償命的話也太過了一些,不如把他逐出青丘,小懲大誡,吾王以為如何?」

白行景黯然道:「老祖不必為我說情,那是吾王心愛之人,吾王為了給他出氣,定是要殺我的。吾王,請動手吧!」

白行景閉目待死,倒讓白君羨猶豫了一下。烽火戲諸侯和封神演義的典故他都聽過,人族對禍國殃民的狐媚子都恨之入骨,反過來看,玄真在狐族們的眼裏,惑亂狐心,其實地位和人族中的奸妃無甚差別……

白君羨略一遲疑,立時回想到臨行前阿真不置可否的神情。看來,阿真是早知自己下不了手的,卻沒有直說。

阿真什麽都想到了,卻……絕不會為難自己,反倒是自己,根本護不住他。

他的手掌慢慢擡起,慢慢按在了白行景的頭頂,白行景面上現出痛苦之色,渾身大汗淋漓,跪伏的身體慢慢變成了一只白狐。

塗山老祖大吃一驚:「吾王,你……」

白君羨慢慢道:「我廢了他的修為,以後,他最好再也不要出現在我面前。」

白行景毛絨絨的狐貍臉上似乎有些許黯然。

「我放過你,是因為老祖為你求情。被你這種自以為是的人喜歡,只會讓我感覺惡心。就沖這個原因,我都想殺了你。」白君羨看了看松了一口氣的塗山老祖,「從今日之事看來,像白行景這麽想的狐族還有很多,都認為是我為了一個男人,不顧同族之情。既是如此,這個狐王我也不想做了,誰愛做誰做,白君羨不再奉陪。」

他說完,轉身便走。

「吾王!」塗山老祖吓了一跳,卻見他騰雲去了。他速度極快,連雲霧都像是成一條線。

塗山老祖自是追不上他,眼看着白行景氣息奄奄,連忙送了一道靈氣過去。

在旁邊灌木叢中偷看的小狐貍們竄了出來,圍住了白行景。

白斷虹道:「狐王走了,大人,你沒事吧?」

白行景卻像沒聽到一般,仍然死氣沉沉,群狐一時都有些傷感。白征月心有餘悸:「幸好蒼雲哥哥連夜看了人類的許多書,想出了這麽個絕招,勸說大人假裝愛慕吾王而不可得,讓吾王心軟,才能幸免于難。老祖宗和大人都演得真好。」

白蒼雲頂着兩個黑眼圈,搖頭道:「完全沒用,吾王定是看出我們是在騙他了,不然不會要和青丘決裂。我們還是等狐王息怒,再一同去請狐王回來吧。」

塗山老祖将白行景從地上抱起,面上露出不忍之色。打回原形重新修煉,比死了還痛苦。

他嘆息道:「行景筋脈俱碎,估計百年內都不能恢複人形。前些年狐王雖然不回青丘,但他是我族的王,別的大妖看在他的面子上,不會來犯青丘。他若要和青丘斷絕關系,形勢必然不妙,大家還是夾緊尾巴,老實做狐吧。唉,你們當年是鑄成大錯了。」

群狐相互看了一陣,發現彼此的臉色都不太好。

白斷虹忽然道:「當年大家都立下誓言,沒到時機不能告訴狐王,可是狐王是怎麽知道的?」

群狐面面相觑。

塗山老祖道:「知道的狐貍就有這麽多,你們指望能瞞多久?今日幸好有行景為你們抵罪,以後狐王想起來,随時可能遷怒你們。你們還是回去好好修煉罷,免得受不住狐王的一掌之力。」

白毛團們都一齊打了個哆嗦。

白君羨離開青丘後,餘怒未消,他原想提着白行景摔在玄真面前,給玄真賠罪,但看到白行景可憐巴巴的模樣,倒像受了多大委屈似的,他便不想讓白行景再去惡心玄真一回。

如今他才知道,參與當年之事的狐貍衆多,玄真縱是一個心胸豁達的人,也無法忍受這種事發生。

他當年只顧着閉關,把玄真丢給這群狐貍照顧,無疑是把魚丢給一群貓,又怎能指望貓不偷腥。

何況即便把白狐們全殺了,也彌補不了什麽。白狐總共就一百餘只,殺了他們幾乎等同于滅族。法不責衆,他也不能拿他們怎麽樣。

若他不是白狐就好了,不必顧慮太多,提劍通通殺了便是。

阿真面對他時多麽矛盾,能夠不唾罵挖苦,已是他涵養極佳。狐族不想他和阿真在一起,就連阿真自己也覺得兩人不宜厮守。

如果阿真是別人,他轉眼便忘了,或許什麽事也不會發生。偏偏他回想起與阿真相處的點滴,想起阿真待他如摯友,就連清修無心派的許多道法都傾囊所授,便忽然發現。自己再也不能忘記他。

他是沒錯,狐貍騙人是天經地義,錯就錯在沒有早一點明白自己??的心,至少在利用過後,能好好善待那個深愛自己的人,也就不會讓他蒙受被異族輪番強迫的羞辱。

他恨狐族,卻又更恨不能對狐族報複的自己。

禦風而行的速度極快,他心中的恨意卻絲毫不能消退,眼見兩、三裏外一座山擋住了去路,他不避不讓,反而一道純白劍氣削了過去。

轟隆巨響過後,整個山頭都被削斷,從極遙遠之處還隐約傳來回音。

他按下了雲頭,站在被削得平平整整的石山上,四處漸漸寂靜無聲,只有山石掉落時揚起的灰塵未消。

「這是天意弄人,阿真應該懂我的……」他喃喃說着,卻是連自己也不敢相信,臉色蒼白如紙。

挾怒去了青丘,本以為可以為阿真報仇,可是卻發現,所有狐貍都毫無悔意,反而認為他身為萬狐之首,沉迷情愛,實是愧為狐王。

縱是他證得大道,又有何用?法不責衆,他總不能将白狐滅族。

如果,他還是以前那只不解世事的小狐貍就好了,阿真對他毫無防備,他也可以和阿真親近。反倒是懂了情愛,才發現深愛的人早已被他無意中推得極遠。

離開青丘時走得極快,但将近梅雁山時,卻有些遲疑。

他這一行的結果,恐怕也早在阿真的意料之中。

他咬了咬牙,決定死皮賴臉地纏着阿真。反正阿真現在法力低微,縱然讨厭他,也沒法将他趕走。至于以後會如何,且随機應變罷了。

他打定主意,回轉到山頂時,卻沒發現玄真的身影。惶急之下,他将整座山都搜尋了一遍,仍然蹤影全無。

這才想起,他早在阿真的梅花化身上滴入自身精血,其實不必這麽費心去尋,不管阿真去向何處,他都能一清二楚。

他神色平穩了些,屈指一算,眼前出現的一幕,讓他登時臉色慘白。

此時,玄真早已不在梅雁山,而在西南方的千裏之外。他四周都是參天古木,正披荊斬棘,試圖開辟一條行人能走的路。

西南方是一片茫茫海域,唯一的一片陸地,乃是傳言可以提升肉身根骨的九劫洞。

九劫洞考驗十分嚴苛,即使有大毅力的修士也極少能出來,大多是死在裏面,即便有幾個僥幸回來,也已失去了在洞中的記憶,根骨完全沒有半點提升。

久而久之,不再有人相信這個傳言,毫無靈氣的九劫山漸漸變得荒蕪。

阿真願意冒險前去,顯然是身分敗露後,不願意再借他之力。

白君羨不由氣苦。

他原以為自己能幫到他,誰料他寧可冒死,也不願接受他的好處。以前身分不明,阿真執弟子之禮,還願意收受他的東西,師徒之間,還有着少許情分,可是現在,還不如當初。

白君羨也不知心中是懊悔還是難過,連忙動身前去九劫洞,只盼還在築基期的阿真禦氣飛行的速度不要太快,他能搶先趕至。

對于渡劫期的真人而言,千裏不過眨眼的功夫便到了。

九劫山附近荒無人煙,處處景色都相差仿佛。白君羨只能算得出玄真在附近,但具體在什麽位置,他只能看到玄真和他周遭的景物。

或許是預料到白君羨能窺測到他,他始終面無表情,無論是前行的腳步還是握劍的手,都十分堅定,令人忍不住為他的神态所迷。

白君羨心知此時危急,斷然不能讓他再繼續找尋下去,于是即刻運了千裏傳音,喚道:「阿真,阿真!」

一聲聲呼喚,在水鏡中發現玄真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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