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留情

顧流螢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望着她心心念念的有情郎。驀地,一抹驚喜躍上柳眉,她惴惴道:“你說真的?”

明心誨摘了一朵桃花放在她的發髻,在她殷紅的粉頰上輕輕地捏了捏,抿唇一笑,悄聲颌首:“社日之夜,便是你我相聚之時。從此以後,再也不分開。”

濃烈的愛意充盈了顧流螢的心間,她再也顧不了許多,猛地主動傾身吻住了他。

仆役與丫鬟都紛紛知趣地垂下了眸子,明心誨還是攬着她的腰隐入了叢花深處,以免被人瞧見。溫軟香玉之中,忽聞侍從傳來急報:“殿下,有急事。”

明心誨戀戀不舍地放開了懷中的戀人,揚聲問:“何事?”

“長公主下旨責罰了丹姑娘二十鞭刑,眼下刑罰已畢,請殿下發落。”

明心誨一怔,愕然道:“此言當真?”

他撩袍便欲反身,回頭卻看到顧流螢盈着淚水的目光。濃情的餘韻還未消散,那張俏臉已變了顏色。

“你要丢下我去救一個奴婢?”

明心誨不知該怎麽說好,只得好言相勸:“螢兒,方才我是如何與你說的?你我的計劃,定要她來相助才行,她萬萬不能死。”

顧流螢雖然心不甘情不願,但也只得含淚颌首,與明心誨一同回到涼亭。

逸城長公主還在惬意地品着香茗,見明心誨疾步而返,面上神色不動。只是在看到他身後還跟着神色平靜的顧流螢時,柳眉才不經意地挑了起來。

“怎麽,如此美景,也這麽快就賞膩了?”她妍妍笑問。

“姑姑。”明心誨走上前,面色已然蒼白,他強忍心頭的驚怒,對逸城長公主說道,“聽聞您下令将我的婢子鞭刑二十,不知她犯了何處罪過,也好讓她長些記性。”

逸城長公主瞧他這副模樣,倒是來興師問罪的,便幽然說道:“我早已聽說這女子是有人引薦給你,你才會尋到她。正逢多事之秋,此人是何居心,難道你就不曾懷疑?”

明心誨目光凝重地望着逸城長公主,一字字道:“姑姑好意,侄兒心領了。但侄兒如今已非三歲的孩童,分得清是非曲直,還望姑姑能對侄兒能多一點信心。”

Advertisement

他話雖說得婉轉,但綿裏藏針,一字一句,都讓逸城長公主措手不及:“在我決心見她之前,我早已派人查清了她的底細。丹兒的确只是一個可憐的孤女,絕無您所想的那般用盡心機,心懷叵測!”

逸城長公主沒有料到這個平日裏總是聽話溫順的侄子,忽然之間就像變了個人,為了一個奴婢,竟然當面斥責她的逾越之舉。她張大了嘴望向他身旁臉色蒼白的顧流螢,口齒不禁有些支吾:“我這……我這也是為了螢兒!”

她轉目望着顧流螢,盼她出言解圍。一旁神傷的顧流螢終于咬住粉唇上前來,一雙明眸淚水汪汪地望住明心誨,聲音淡得宛如失去了所有的力氣。

“我希望你的話能夠當真。不要教我看清你的真面目,其實與那些流連笙歌的纨绔子弟,沒有什麽不同。”

簡單的一句,卻讓明心誨再無辯駁的力氣。他幾度張了張口,卻一句也說不出來。

賞花會不歡而散,明心誨本以為今日一見定會滿懷欣喜,孰料回府時的心情,卻格外的沉重。他回到王府,當先便趕去查看流丹的傷勢。

清瘦的影子痛苦地僵卧在床褥上,素白的亵衣蓋着她新雪般的肌膚,映着那頭烏發愈發如墨般濃滑,完美地掩蓋了那一身累累的傷痕。

他輕輕走上前,伸手碰了碰那嬌柔無力的身體,痛苦立刻湧上了她的臉頰,令她自昏沉中複又清醒了過來。瞧見是明心誨,流丹動了動蒼白的唇,氣若游絲地說道:“殿下……還請殿下恕罪,丹兒不能……起身相迎……”

明心誨心中一軟,對這嬌弱的身軀卻連碰也不敢再碰一下,真不知她渾身上下還有哪一處是完好的。他在她床邊坐下,只得輕輕撫着那一頭烏亮的長發,嘆聲道:“是我對不住你,丹兒,你氣我嗎?”

流丹搖了搖頭,露出一絲虛弱的笑意:“殿下憐惜我,甚至為我而沖撞了長公主,我又怎會氣惱。”

“可我食言了。”明心誨直言道。

“殿下只道不會讓顧小姐為難我,可沒有保證長公主不會為難我,談何食言?”流丹擡起眼睛,靜靜地注視着他,慘然一笑,“何況若非如此,只怕丹兒就再也不能得見殿下了。”

明心誨聞言不禁悚然,他沉聲而出:“姑姑就是再強硬,也無權将我的侍俾不分青紅皂白就打死,那她将我置于何地?”

蒼白的唇中溢出幽幽的嘆息,流丹伸出白嫩的手,輕輕覆上明心誨有些顫抖的手背,細聲道:“殿下無需自責,丹兒如今的懲罰已經是最輕的了。只要沒有被殿下趕出王府,要我吃多少苦,我都願意。”

明心誨目中有愧色,白玉般的手指輕輕地勾住了她的衣領,低下頭來柔聲道:“丹兒,讓我看看你的傷。”

她沒有動,任他揭開遮掩的白裳。素白的衣衫下,滿目皆是血肉模糊的一片,連塊完整的肌膚都找不見。濃烈的血腥味在傷藥味的掩蓋下,仍能散出絲絲鐵鏽之氣。可這般觸目的血色,竟襯得那嬌柔的肌膚如凝脂一般光潔白嫩。

明心誨垂落的眼眸之中掠過一絲輕鴻般的異色,于呼吸之間逐漸浮動着。可當他碰到了流丹直勾勾的眼波時,又倉惶地移開了視線,将那傷痕重新掩蓋遮好。

呼吸倏然變得沉重,他站起身來,似在逃避什麽,再也不看流丹一眼。低沉的聲音裏藏着一絲畏于見人的異樣,頭也不回地說道:“一會兒,我讓丫鬟給你拿最好的傷藥來,你就安心養傷吧。”

流丹眸中閃過一絲失落,她咬了咬唇,枕着玉臂阖上了眼簾。垂落的發絲跟着一齊滑落在床榻,宛如一道黑色的簾。

“是,多謝殿下。”她嬌言軟語道。

不動聲色中,明心誨仍是回頭看了她一眼。床榻上那柔弱又嬌嫩的身軀,令他不禁想到了另一副相似的面孔。他頭腦中不知覺便恍惚看到了顧流螢衣衫不整的模樣,在眼前若隐若現。

他極力克制着自己的沖動,快步離開了房內,正遇着張總管,便對他道:“丹姑娘養傷期間,任何人不得打擾。待她傷好,我的起居就由她來負責。明白了嗎?”

總管連連應道:“是,殿下。”

“另外。”他想了想,又說,“拿雪顏膏來,給丹姑娘用上。”

張總管似有些遲疑,垂下頭去:“殿下,雪顏膏乃聖上恩賜的禦品,只怕王爺會……”

“我讓你拿來就拿來,父王若問起,就說是我用了。”他蹙起眉頭,俊秀的臉上浮起一絲怒意。

總管立時閉了嘴,順從道:“是是,殿下,我這就派人去取。殿下可還有別的吩咐?”

明心誨嘆了口氣,突然感到些許疲憊,搖了搖手說道:“沒有了,你下去吧。”

總管小心翼翼地退下,目光飛速地自敞開的窗棱間望進去,只見一片曼妙起伏的嬌軀橫卧于床,心裏不禁嘆道:日後王府,恐怕要不消停了……

世子對流丹的用心,很快就在王府中傳了開去,就連平王爺那些側妃們都未必能用上的“雪顏膏”,世子殿下竟然毫不憐惜地用在一個出身卑微,甚至可稱卑賤的女人身上。這一舉動,讓府中上下都不禁對這個女子産生了莫大的好奇。

世子自小就沒了娘親,平王也未再立正妃。對于父親的那些側妃們,明心誨均保持着禮節性的距離。但偶爾若有大膽的随他多言幾句,他也不會冷面相拒。

雖然他也有世子的脾氣,但溫順良善,仍是大多數人對明心誨的第一印象。只是——只有流丹知道,在他溫順的表皮下,究竟藏着什麽樣的秘密。恐怕就連顧流螢,也不會得知。

鞭刑雖苦,但塞翁失馬,焉知非福?

在流丹卧床養傷的第二日,有一位側妃只身前來探望。

流丹對此并不吃驚。

李王妃是最會察言觀色的一個人,她敏銳地看出這個煙花女子恐怕要在王府內掀起一陣巨浪,因此率先前來一探究竟。一來是為了試探,二來則是籠絡。

“丹姑娘,傷勢可好些?”雖然世子吩咐了不得打擾,但李王妃還是買通了門房,悄悄溜了進來。

流丹聞得聲音,幽幽地醒來,見是李王妃駕到,慌忙就欲起身,不禁又發出一聲柔弱的嬌呼。李王妃連忙伸手去扶,口中柔聲說道:“不必多禮了,丹姑娘。殿下雖吩咐了不得任何人打擾姑娘養傷,可我實在好奇,才輕擾了姑娘。”

她面上堆着善解人意的笑容,讓流丹重又躺好。

流丹擠出一絲淡薄的笑,望着李王妃道:“竟然勞駕娘娘來看望,真是折煞了奴婢。”

她臉色依然蒼白,說話有氣無力,的确是傷得嚴重。李王妃見此狀況,就也不便多擾,說了幾句安慰的話後,就對流丹說道,“姑娘初來乍到,府裏又正值喬遷之時,難免會疏于照料。若姑娘哪裏有為難之處,都可以前來告訴我,或許,我能為姑娘盡一些綿薄之力。”

流丹面露感激之色,低眸道:“多謝娘娘,日後也請娘娘多多關照。”

李王妃滿意地離開後,流丹看着她窈窕的背影,內心規劃的計劃逐漸開始啓動。八面玲珑的李王妃是平王府內不可得罪之人,她若想在王府內站穩腳跟,還得多和李王妃走動走動。

聽說了李王妃前去探望的消息,其餘的妃子們都各懷心思。有的不屑一顧,并不把流丹當一回事,有的也想去探視拉攏,但又礙于世子殿下的命令而不敢前去。

足以可見,李王妃在王府中的地位。

明心誨并不知道李王妃私自去見了流丹,他每日早晚都會到流丹房內小坐片刻,時而含笑看丫鬟們為流丹換藥梳洗,時而陪着無所事事的她說話解悶。

而更多時候,他只是呆呆地望着她出神,直到夜深燈枯。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