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桃花

府裏的這個不速之客,終于讓平王也産生了好奇。他從張總管那裏聽說了之後,便趁着流丹休憩的時候,自窗棱之外遠遠地望了一眼。

那嬌弱的女子伏在榻上,眉心因痛楚而緊緊蹙着,貝齒輕咬粉唇,格外惹人憐惜。而那張嬌豔的粉靥,确實與那個令他頭痛的女子有十分的相似。兒子若能因此與顧流螢斷絕來往,他這個做父親的自然樂于見到,因此也就未加幹涉。

平王的心思,流丹何嘗不知,因而從丫鬟的口中得知後并未感到驚訝,現在她已經過了最後一道關,終于能夠名正言順地在平王府落腳了。

随後她所要做的,就是如何留住明心誨的人。

他的心死死地拴在顧流螢身上,沒個一年半載哪裏能拉得回,可是流丹不怕等,更不怕磨。她已經經歷過一次苦難,知道如何才能避免一些無畏的苦楚,甚至反敗為勝。

烏圓的眼眸靜靜地望着平王爺曾站過的方向,四下無人之時,誰也不會想到這個弱女子眼中都會流露出怎樣的光芒。

在他們的眼裏,流丹的存在早已被默許為王府內極有可能的新寵。

一日,丫鬟正要準備為她替換傷藥,她忽然說:“冬兒,你可見得院裏那株桃花開得争豔,可否幫我折一支來?等一下殿下來了,見到必然歡喜。”

冬兒應了一聲,純樸的笑容浮在臉上,便依言放下藥罐,提裙去了門外。流丹見她走遠,便将那珍貴無比的雪顏膏裏摻上了另外的藥粉,狠了狠心将其塗抹在自己的身上。待到冬兒帶着桃枝回來,她神色不變地對冬兒說道:“就放在窗口吧,清風拂來的時候,我還能聞着香氣呢。”

冬兒對這個溫柔的女子充滿了好感,抿唇笑了笑說:“丹姑娘就如這桃花一般,嬌嫩又可人,世子殿下肯定會喜歡的。”

流丹笑了笑,沒有言語。

果然,當明心誨來到她房內,頓覺一陣幽香怡人時,便看見了窗口美豔的桃花,正嬌軟地盛開着。他摘下一朵桃花拿到流丹面前,輕輕地放在她的臉頰邊,目中流動着溫柔之色,輕語低吟:“去年今日此門中,人面桃花相映紅。”

流丹莞爾一笑道:“殿下真是說笑了,去年這時節,丹兒還未曾與殿下相識呢。”

明心誨的笑容裏有些意味深長,他的目光自她臉上緩緩移向了她的身子,柔聲問道:“今日可感覺好些了?”

流丹伸出玉一樣的手臂,證明自己已經能動些許,粉面流溢着欣喜之色:“多虧了殿下恩賜的良藥,丹兒哪敢不快快好起來,以報答殿下之恩。”

明心誨的笑容更是柔和,撩袍在床畔坐下。他的手緩緩地在她的玉臂上輕輕劃過,雪白的肌膚仿佛吹彈可破,映着那些可怖的傷口仿佛像雪地裏怒放的寒梅。正當一個少女最燦爛的年華,已就此落入他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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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後生死,全由他一言。

“丹兒,你喜歡留在我身邊嗎?”他問道。

流丹輕輕枕在玉臂上,擡起眸子來深深望着他。她的眼睛裏映着跳躍的燭光,也映着他溫潤的容顏,那光芒仿佛辰星般耀眼,在她微阖的眨動之下,流溢着一絲暧昧之色。

“殿下希望丹兒,如何留在你身邊?”她朱唇輕啓,緩緩問道。

花前月下,燭光影影,如此絕色佳人輕吐如蘭,怎能不教人為之心動。明心誨一時亂了心,不着痕跡地移開視線,白面在燭光下隐約浮起了一絲暗紅:“我若要你為我付出所有,甚至是犧牲性命,你可願意?”

流丹輕聲應着,淺笑盈盈:“好。”

連猶豫都不曾有,她便一口應下,倒讓明心誨詫異地回過頭。她靜靜地望着他,幽深的眼眸映着他動搖的影子,似有些不舍,又似不忍。

柔潤的雙唇浮着一絲動人的微笑,在燭火下泛起一點點潤澤的光亮。明心誨伸出手指輕撫着那雙唇瓣,不禁有些恍神。

螢兒……他憶起與顧流螢之間那個羞澀的吻,在繁花之間,匆忙而愛意綿綿。心頭不禁又想到在那同一時刻,流丹受到的刑罰,眸中頓時黯了下來,心中也五味雜陳。

流丹正癡癡地望着他,忽然見他慢慢變了臉色,不禁訝然:“殿下?”

明心誨回過神來,疲憊地笑了一笑,說道:“你為何不問我,打算如何處置你。”

流丹柔柔地說道:“只要能留在殿下身邊,不論要我做什麽,我都願意。”

太敷衍不過的誓言,從這個與螢兒無比相似的女子口中道出,仍是令明心誨心頭微微地一亂。他明白自己不能再繼續下去了,便匆忙起身,給予她一個溫柔的笑容,低語道:“明日一早,我再來看你。”

流丹目中難掩失落之情,但她沒有說任何一句挽留的話語,只是用一雙無聲的眼睛深深地望着他。許久,才吐聲道:“那丹兒……只能恭送殿下了。”

屋內又只剩了她一個人。流丹心事重重地凝着枕邊留下的那朵桃花,嗅着芬芳的香氣,心頭不知是落寞,還是歡喜。她就這麽看着那朵桃花,于寂夜中發出一聲幽嘆。

翌日一早,明心誨便被丫鬟的慌張而驚醒,丫鬟前來禀報說:“殿下,丹姑娘昨夜忽然傷情惡化,高燒不退,如今正不省人事,性命垂危!”

明心誨臉色發白,當下便匆匆披了外衣大步趕往流丹的住處。大夫已經替她診過脈,正在開藥方,見到明心誨來了,便如實禀告道:“世子殿下,丹姑娘只是因為傷口感染而引發的高燒,如今老夫已用針灸将其穩定,只要高燒退了,便能無礙。”

明心誨眉頭緊蹙,厲言相問:“每日照常梳洗換藥,怎會傷口感染?那她若一直高燒不醒呢,那會如何?”

大夫惶恐地回道:“殿下息怒,只因丹姑娘傷勢過重,所以若稍有不慎就會惡化……實乃……實乃無奈之事……”

他并沒有回答後一個問題,明心誨的臉色蒼白,望着床榻上垂垂危矣的女子,仿佛連呼吸都變得艱難,他握緊了雙手,克制着內心的波濤低吼道:“滾,都給我滾!”

大夫只好匆匆留下藥方,逃命似的跑了。

屋裏只剩下冬兒,留着眼淚跪在地上,一個勁地請罪:“殿下息怒,是冬兒照看不周,還望殿下責罰……”

她哭得梨花帶雨,細聲細氣地,好不可憐。流丹時常會在明心誨面前提起這個小丫鬟,誇贊她如何細心,如何讨人歡心。因此明心誨并無意責罰她,他握緊流丹滾燙的手,低啞地說道:“罷了罷了,大夫都說了是因為傷勢過重,你就不必自責了。”

冬兒擦了擦眼淚,頓時又喜極而泣,深深地叩首在地:“謝殿下,謝殿下……冬兒這就給丹姑娘再換盆水來!”

說完就急匆匆地跑了出去。

明心誨獨守着流丹,內心焦灼不已。她的呼吸急促而微弱,每一絲氣息都帶着灼熱,就連他緊握的指尖都滾燙駭人。他探了探她的額頭,更是燙得吓人,細密的汗珠布滿了額間。

只是想要借她擋一下風雨,好讓他順利渡過難關。他甚至根本沒有考慮過,被利用完的她會面對怎樣的命運。可是當她毫不猶豫地對他傾訴衷情,體貼而小心地觑着他的臉色時,那雙深深的眼眸,便化作一道無形的枷鎖,讓罪惡感牢牢攫住了他。

“丹兒,你要挺住。”他在她耳邊柔聲說道,“你不是說只要為了我,什麽都願意做嗎?在我提出要求之前,你怎麽可以就食言。對世子食言,可是大罪!”

流丹似乎有所響應般,唇間微動了一下。但明心誨細心望去,又恍如只是錯覺。他望着那張日夜思念的臉頰,心下亂如一團,不知自己究竟是在擔憂流丹,還是只将她當做了另一個人……

他閉起眼睛不敢再想,握着蔥白玉手的手掌更加重了幾分,微微顫抖着。

冬兒匆匆換來了水,不停地用汗巾敷在流丹的額上降溫,可她背上的傷勢未愈,只能伏卧在床,汗巾一下就又掉了下來。

明心誨只能将她抱起來,讓她靠在自己的肩頭。他用手按住汗巾,動也不動,就這麽擁着她,靜靜陪伴她熬過鬼門關。

終于到了黃昏時分,流丹蘇醒了過來。明心誨靠在床頭,早已倦怠得昏昏欲睡。朦胧間,仿佛聽到有人幹啞的嗓音說道:“水……”

他驚醒過來,心頭正有些困怠的火氣,在看到流丹虛弱的雙眸時立刻清醒。他朝外喚了一聲:“冬兒。”

無人應答,冬兒那小丫鬟不知去了哪裏。無奈他只得親自去倒了水,遞到流丹的跟前。

方才幽幽醒轉的眸子,又陷入了沉眠。明心誨輕輕搖了搖她,卻不見她醒來,秀眉甚至因為觸及她背後的傷口而微微蹙起。幹涸得幾乎出血的雙唇,似還在說着什麽,卻聽不到半點聲音。

明心誨兩難之下,只得端起碗來淺啜一口,對準了流丹的雙唇,緩緩地渡了過去。那雙唇的觸感雖然因病勢而幹枯,但仍然十分的柔軟,唇間甚至還有絲絲的涼氣傳來。

與顧流螢的雙唇何其相似,她的唇瓣亦是那麽的纖薄,脆弱,仿佛多用一點力氣,便會咬痛了她。

明心誨擡起臉來,見流丹意識模糊之中,仍是慢慢咽下了那口水,心中不由歡喜。于是他再接再厲,用同樣的方法将一整碗的水都喂入了她口中,幹涸的雙唇這才微微恢複了些許的紅潤。可那柔軟的觸感卻深深地印入了明心誨的腦海,使他全然忘記了,與顧流螢的一吻,究竟是何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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