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侍寝
流丹深深地垂下頭去,溫順得宛如柔弱的羔羊,她柔聲細語道:“是,顧小姐的教誨,丹兒謹記在心。”
見她這般順從,顧流螢本想發難的念頭也就漸漸打消了。可心裏總覺得還怒意難平,便逼問道:“哦?我倒想聽聽,你打算如何?”
流丹直起身來,望着顧流螢一字字說道:“丹兒賤命一條,早已被世子殿下買下。今後是生是死,都當永遠追随世子殿下,不死不休。”
铿锵有力的一句話雖然仍是那般恭謹順從,卻綿裏藏針,刺得耳朵生疼。顧流螢立時大怒,一拍石桌站了起來,揚起手就朝流丹的臉上掴了一掌:“好你個不要臉的賤人,這種話你也說得出口?”
蒼白的臉上頓時浮現了五條指印,流丹緊咬住牙,臉上的笑容雖失,目光仍是平靜地望着顧流螢,緩緩道:“顧小姐,你還有什麽吩咐,請一并說了吧。丹兒在為世子殿下辦事,不敢誤了時辰。”
顧流螢早已氣得發抖,哪裏會善罷甘休,指着她的鼻子罵道:“我要你回去告訴明心誨,他若舍不得你,就永遠別來見我了!”
一抹嘲諷的笑意自烏眸深處掠過,流丹望着她微微地一笑,斂目道:“是,奴婢一定會轉告殿下的。那麽,奴婢告退了。”
怒火中燒的顧流螢,在看到那個笑容時,驀地背上爬過一絲涼意。她突然醒悟過來,疾步上前攔住了她:“你給我站住!”
她慌亂地想要挽回局面,抓住流丹的衣袖,不準她離開:“你不許這麽對他說,否則我饒不了你!”
流丹回眸望着自己被緊攥的袖口,面無表情地說:“顧小姐,請注意您的儀态。”
顧流螢哪裏還顧得了,上前緊緊地逼着她發誓:“不準在世子殿下面前亂說話,否則我是不會放過你的!”
兩張幾乎一模一樣的面容,猶如對鏡一般。一個焦灼,一個冷漠。
流丹擡起手握住顧流螢的手,溫熱的掌心輕輕蓋在她略顯冰涼的手背上,在她耳旁輕輕地說道:“小姐,奴婢能得一時之歡,卻難得一世之好。小姐難道要将一世的幸福,都壓在一時的沖動上,賭他對你究竟有多少真情嗎?”
柔柔的語調飄入耳中,宛如最真摯的勸導。溫暖的掌心傳遞來的,又是實實在在的安撫。顧流螢不禁有些懵了,她定定地望着流丹平靜無波的眼眸,忽然覺得面前這個人仿佛心深似海,教她怎麽也看不透。
“你、你一個奴婢,有何資格對我說這些?”她不禁怎的,心就慌了,急急地松開她倒退了兩步,像在躲着什麽可怕的東西,指着她道,“滾,你給我滾!”
流丹慢條斯理地福了福身,面上仍然帶着溫婉的笑容,低聲回道:“奴婢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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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沒有再坐顧流螢的馬車,顧流螢也不可能再讓她上馬車。可一個人要徒步行走十裏回到城內,至少也得一個時辰。流丹望着逐漸閉合的暮色,內心不禁湧起了一絲急慮。樹林裏突然蹿出了一匹駿馬,仿佛認得流丹似的,自覺地在流丹面前停下,對她噴吐着鼻息。
流丹心中一喜,上前愛憐地撫摸着馬背,視線落在幽林深處那個伫立不動的影子上,輕聲道謝:“赤炎,多謝你。”
“別走官道,速回。”冰涼的聲音穿過林木,透着一絲溫度淡然而來。
流丹依言颌首,熟稔地跨上了馬背。為了掩人耳目,她并沒有走上官道,而是向着山中僻靜之路彎繞,直到快要接近城門時,她才翻身下馬,摸了摸馬兒的頭說:“乖乖地等着,你的主人會來接你。”
她将馬兒留在原地,自己則提着裙擺走出叢林,趕在城門關閉之前,再一次泰然自若地混入進城的百姓當中,全身而退地回到了王府。
冬兒見她歸來時竟一身的狼狽,大驚失色:“丹姑娘,你這是怎麽了?”她跑上前,小臉上滿是擔憂,“莫非是遇到了歹人?”
流丹微笑着搖了搖頭,讓她不要擔心:“我去了一趟緣佛寺,替王爺和世子求了一道平安符。着急趕路,才刮破了衣裳。”
冬兒放下心來,拍着胸脯說:“吓死我了,還好你沒有事。”
流丹在她的臉上捕捉到了一點別樣的神色,不禁停下腳步來回頭道:“怎麽了,發生什麽事了嗎?”
冬兒的神情果然變得古怪了起來,一點點緋紅的羞意慢慢爬上了臉頰,她四下張望了一下,便趴在流丹的耳際悄悄地說了。
流丹愣了一愣,驚訝地睜大了眼睛。她有些意外竟會在這個時候,遇到這樣的事……
“這都是王爺的意思,王爺都做主了,世子殿下當然不會忤逆。”冬兒含羞帶怯地說。
流丹心頭有些慌亂,畢竟在前世當中,平王并沒有在此時橫插一腳,逼迫明心誨。前世從未有過的事情終于發生了,這意味着流丹将不再享有“預知”的能力,未來再一次變成了不可預見的白霧。
在一陣懵然中,她在冬兒的服侍下沐浴淨身,換了一身幹淨的衣裙。晚膳過後,月上枝頭,她便靜靜地坐在明心誨的房中。月華從窗棱間灑下來,打碎了一地的光影。她靜靜地等待着,幾乎有些不能呼吸。
心跳漸漸快得宛如擂鼓,臉頰也開始發燙。
盡管于她而言,與明心誨之間早已不是初次,可她還是宛如初次那般,懷着少女般懵懂的芳心,緊張而期待地聆聽門扉的聲音。
月色之下,門上映出了一個颀長的影子。流丹頓時緊張起來,一瞬不瞬地凝着那人影緩緩推門而入。月輝在他身上宛如披了一件霜色的薄衣,他有些恍惚地逐步走了進來,繞過與前廳相隔的巨大珊瑚盆景,來到了內室卧房。
流丹急忙站起來,慌張地退到了一邊,她垂下眸子不敢去看他的眼睛,嚅嗫道:“殿下,奴婢這就給您打水梳洗。”
她幾乎是貼着牆挪移到了外面,将敞開的門匆匆掩好,這才松了口氣轉過身。卻不知何時他已跟到了她身後,俊逸的臉龐悄無聲息地凝注着她。
流丹一顆心幾乎要跳出來,下意識掩住口才沒有發出驚叫。她無措地望着那對如死水一般,沒有生氣的眼瞳,月光的映照下,他的臉亦蒼白得近乎沒有血色,空洞的目光虛浮地飄落在她的身上。
流丹錯愕地怔在了原地,眼前這個男人,竟是她所思念的那個明心誨嗎?
她不想承認一股錐心的痛正在撕裂她的心,那些羞怯與期待仿佛忽然間變成了一個笑話,無聲嘲笑着她的不自量力。
“殿下。”流丹緊緊地靠着門,雙手已經扣住了門闩,幾乎就想奔逃而出,“殿下若有為難,就讓奴婢走吧……”
明心誨面無表情地看着她,蒼白的唇翕動着,問道:“你願意嗎?”他伸出手,撐在她的耳邊,俯身低語道,“為我生一個孩子,代我孝敬父王……你願意嗎?”
流丹睜大眼睛,張了張嘴卻說不出話。她發過誓,今生今世一定要窮盡所能贏得他的愛情,哪怕不擇手段。可機會當真送到了她的面前,她才發現與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樣。
他不再是她所傾慕的明心誨,他們之間的歡愛也沒有任何的愛情可言。
這樣的歡情,她還要嗎……
流丹別過臉,想要逃避。明心誨卻握住她的下颚,強迫她不得不面對他的質問。滾燙的淚水頓時流下了臉龐,濡濕了他的手指。
“我……我不願意。”她咬緊了銀牙,艱難地嘶聲道,“可我若不願意,就再也不能留在你身邊了,王爺會趕我走。”
明心誨微蹙起眉,不解道:“不論你走不走,都只有幾日的光景了。”
“對我而言,能陪伴殿下,幾日也是恩賜。”流丹垂眸吐露道。她經歷了生死,若不是憑着最後那一線的不甘與怨恨,她又如何能夠從地獄中蘇醒回來?
倘若這一切都只是一場幻夢,那也讓她将夢做到底吧。
冰涼的指尖觸摸着她臉頰上灼熱的淚珠,明心誨有些難以理解,悵然發問:“你何必要這樣?”
纖長的眼睫聽到這句話時微微地顫動了一下,她擡起眼來,一瞬不瞬地望着他,朱唇喃喃吐出:“因為我愛你。”她平靜地,清晰地,一字字說道,“我愛你的時間,比你預想的還要長。”
顫抖的纖手緩緩覆上了他的胸膛,擱着衣料能清楚地感受到他熾烈的心跳,正在她指尖撫觸的地方,為她而亂了頻率。明心誨收盡眼底的光,漆黑的眼眸掠過一絲陰郁的暗火,他的語氣兇狠起來,說道:“我不會愛你的。”
流丹緩緩觸上了他冰冷的臉頰,輕輕地勾畫他的容顏,宛如一個安慰:“當初你也這樣說過,可是後來……你食言了。”
明亮的眼眸裏燃燒着烈火,在幽夜中讓人眼前一亮,心頭一顫。修長的指節猛然探入流丹的長發,将她拉入懷中,冰冷的薄唇狠狠地壓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