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東園

回到屋內時,流丹愕然發現軟榻上空無一人,心髒猛然漏跳了一拍,駭得她面無人色。

正驚惶間,一雙有力的雙臂環住了她的身子,溫潤的聲音在她耳後研磨,吐息溫熱:“我醒來看不見你,你跑到哪裏去了。”他輕輕摩挲着流丹僵硬的手臂,訝然道,“怎麽這麽冷,多披件衣裳吧。”

說着,明心誨褪下自己的外袍披在流丹肩頭,扳過她的身子面對着他,莞爾一笑:“丹兒?”

流丹仿佛才回過神來,看清了他的臉後,喃喃地問道:“你去哪裏了?”

明心誨眨了眨眼:“出恭去了。你呢?”

流丹垂下眼眸道:“我去了膳房,想找些吃的。”

“可有收獲?”明心誨興味盎然地問。

流丹慢慢撫平心緒,遺憾地搖搖頭道:“來得匆忙,都還沒準備好。殿下餓了嗎?”

明心誨摸着她的臉頰笑道:“只是看你今日心神不寧的,有些擔心。”

流丹環住他的後頸靠在他胸膛上,聽着他蓬勃有力的心跳聲,疲憊地閉上了眼睛:“殿下,讓我靠在你的心口入眠,我便不再害怕。”

“好。”他輕聲低語道,将流丹攔腰抱起,溫柔地放在床上。幽暗的燭火撲在她顫動的眼睫上,閃動起不安的頻率。流丹沒有看到明心誨眼底逐漸凝聚起的寒光,正分外凝重地落在她臉上。她緊閉着眼,仿佛想要驅逐黑暗,緊緊地窩在他懷中,漸漸陷入了沉眠。

天光大亮時,流丹才睜開了眼,身側被褥早已微涼,令她心頭一陣空虛。恍惚間她想起當初明心誨為了讓她受孕而寵幸她時,也是這般郎心涼薄。她昏昏沉沉地下了床,晨間的陽光明媚得讓人睜不開眼。視野盡頭悠然走來一個人影,溫雅如玉,意态怡然,望見她的神情溫暖得猶如初陽:“丹兒,你醒了。”

昨夜的噩耗仍然苦纏着她,流丹不安地問道:“殿下這是去了哪裏,丹兒見不到你,心中很是擔憂。”

明心誨似笑非笑地刮了一下她小巧的鼻子,眸中閃過一絲莞爾:“看你擔心的,就像我馬上要跑似的。”

流丹驚覺自己表現得太過明顯,讓明心誨都察覺出了異樣,連忙堆起笑容為自己打圓場:“丹兒還真怕殿下扔下我就跑了,讓我一個人枯守這偌大的園子孤獨終老。”

明心誨訝然回眸,驚疑道:“你怎麽會這麽想?”他回到流丹身邊,輕輕地擁着她說道,“我既已選擇了你,就會對你負責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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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為了……負責嗎?”流丹情不自禁地呢喃道,抓緊了明心誨的衣袖,眸中湧起了驚惶。

明心誨蹙起眉來,神色擔憂地探向她的額頭,觸手竟有些燙人,立刻就叫來了赤炎:“喂,她病了,神智有些不清楚,快請大夫來。”

赤炎沉默地看了她一眼,似乎在分辨她是否當真有恙,明心誨見狀加重了口氣:“你還愣着作甚,郡主若有三長兩短,看你家主人會不會放過你。”

赤炎只得領命去了。明心誨擁着流丹重新在床上躺下,握着她的手安慰道:“丹兒,別胡思亂想,早點好起來,知道嗎?”

流丹急促地喘息着,意識果真有些模糊,她緊緊地抓着明心誨的手,生怕一不留神,他就消失。“殿下,殿下……不要離開我,不要……”熱淚淌過她的眼角,在滾落臉龐時,被一只溫潤的手指截住。

明心誨柔聲在她耳邊說:“我不會離開你,丹兒。沒有你,這世上哪裏還會有第二個丹兒?你是獨一無二的,我的丹兒。”

他不斷地在她耳邊訴說着甜蜜大膽的言辭,安撫她靜下心來。這一招果然非常有用,流丹沉浸在甜言蜜語當中,果真漸漸放松了下來。赤炎請來的大夫正好前來,便上前給流丹把脈。

“只是舟車勞頓,并無大礙,開一張安神靜氣的方子即可。”大夫輕車熟路地放下藥方,便徑自領了銀子去了。赤炎拿起藥方進城去抓藥,明心誨有意一同前往,卻被赤炎勸住:“郡主身子虛弱,她最需要你,世子殿下。”

明心誨只得留下來照顧流丹,赤炎知他心中所憂,便直言道:“世子放心,待我探了京城的局勢,回來定當告知世子。”

明心誨這才安心地目送他遠去,回到小屋內時,流丹已經昏睡了過去。額頭的溫度有些燙手,他便自己動手欲打些水來。可是他從未做過粗活,更不知要去哪裏打水。

此次藏身隐蔽,因而除了赤炎,并沒有其他仆役跟随。明心誨只好自己出去尋找水源。

這座宅院的大門雖然氣派,但占地面積并不是很大,礙于依山而建的天然地勢,這裏不用人工打理,便能常年保持着四季美景的輪替更疊,還真是個頤養避暑的好去處。

明心誨自記事以來,就十分崇敬寧王。不同于父親的豪奢,也不同于世家子弟的附庸風雅,寧王有着屬于他自己的獨特品味。他溫雅的氣度讓小侄兒傾慕不已,處處均想要效仿之。哪知如今畫虎不成反類犬,沒能學到那份溫雅,倒學會了溫吞。明心誨自嘲地笑了起來。

“聽說寧王已經揮師入宮了,是不是真的?”一個突兀的聲音從不遠處傳來,吓了明心誨一跳。他轉身望去,卻并沒有看見半個人影,聲音便又響了起來:“可不是,皇上剛把宮中血清了一番,宮中人人自危,哪裏還顧得上什麽天子,他一個人估摸着,可能已經讓亂軍給砍死了。”

明心誨四下張望,才發現聲音是從朱牆青瓦的另一頭傳來。對面顯然也沒有料到一牆之隔竟還有人旁聽,口無遮攔地全數倒出:“這麽說,現在寧王就是皇帝了?”

“那還不成,皇上失蹤以後,傳國玉玺也跟着失蹤了。寧王雖有太後支持,但沒有玉玺,登基大典就無法舉行。”

另一個咋舌道:“看來皇上真是走投無路,狗急跳牆了。”

“哈哈……”那人低笑道,“什麽真龍天子,到頭來卻連狗都不……”

那個“如”字還未出口,卻像被突然打斷一樣,聲音戛然而止。另一個驚惶的聲音也驀地一滞,消失無蹤。明心誨驚怔地站在原地,連呼吸都不敢大聲。

有人闖入了對面的園子,并且打昏了兩個仆役。從仆役的對話來看,對面所住之人應當非富即貴。而那個膽大包天的侵入者,就與他隔着一道牆,站在另一面……

方才晴朗的天空漸漸積起了濃雲,天色暗沉下來,雷雨将傾未傾。明心誨全神貫注地屏息靜聽,對面卻沒有再傳來任何聲響。他輕輕觸着那面牆,心下一陣異樣,便上手嵌入磚縫,一整塊完整的紅磚竟被他緩緩抽了出來,隔着磚洞,對面的景色一覽無遺。

這是怎麽回事,這面牆莫非只是石磚堆起的障眼法?對面的園林與他們所居住的園林,本是相通一體?

明心誨直覺這其中有什麽蹊跷,他将紅磚塞回原處,撣了撣身上沾染的灰塵,在大雨落下之前回到了房裏。

流丹還未醒來,屋內被雲霧所罩,黑沉沉的一片。明心誨點亮了燈燭,正巧赤炎已經拎着藥回來。他急于應證仆役的對話,問:“京城眼下的局勢如何?”

赤炎凝眉搖首道:“十分混亂,王爺有命,讓世子與郡主在此多歇幾日,千萬不要暴露行蹤。”

赤炎雖未言明,明心誨心裏卻有了底,便沒有再多言。流丹高燒不退,明心誨心系着隔牆對面的境況,心中莫名難安。直覺告訴他不該向赤炎吐露這個發現,可丹兒卻卧病不起,他連個商量的人都沒有。

眼看着大雨将至,悶在心口的郁結也愈來愈深。

等到赤炎端着熬好的藥湯前來,明心誨一面接過,一面試探地問:“隔牆對面的園子,住的可是哪戶人家?”

一抹幽暗的光閃過赤炎深邃的眼底,他從容回道:“那是一座廢園,已有多年無人居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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