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流螢

明心誨望着赤炎平靜無波的神容,半晌才收回視線,淡然道:“藥放這,你下去吧。”

赤炎垂首領命:“是,殿下。”

一道驚雷劃破了漸深的夜幕,雷雨終于傾盆落下,稀裏嘩啦地掩蓋了所有的聲音。明心誨輕輕喚醒流丹,扶起她睡意朦胧的身子,哄着她将藥湯咽下。

流丹睜開倦怠的眼睛,見明心誨還在身邊,心中便放了心。她虛弱地問道:“殿下,屋外是什麽聲音?”

“打雷了。”明心誨擱下湯碗,柔聲說,“這雨來得急,料想不會落很久。”

流丹雙眸望向黑夜,點了點頭輕聲呢喃:“京城之內想必已經大亂,不知父王舉事是否順利。”

明心誨讓她安安靜靜躺回床上,握着她冰涼的手安慰道:“不論成敗與否,都不是你我能夠掌控的,你就安下心,先将身子養好。”

溫柔的話語讓流丹心頭溫暖,她微微笑着凝住明心誨,嬌豔的容顏上浮起一絲耐人尋味的神情,近乎呓語般輕聲吐道:“殿下放心,不論與否,丹兒都會陪在殿下身邊。”烏亮的眼瞳裏倒影着燈燭跳躍的火苗,一字字道,“生亦同寝,死亦同穴。”

一道驚雷霎時劃破了夜空,将黑夜照得亮如白晝。面色蒼白的女子撐起嬌弱無力的身子,仰起臉來在明心誨的唇上印上淺淺的一吻,笑靥嬌媚如花。

不知為何,明心誨額上冒起了一層冷汗,他扶住流丹纖弱的肩頭,發現自己的手在輕輕顫抖:“睡吧。”好不容易,他找回自己的聲音說道,有意避開了那雙過于明亮的眼眸。

流丹唇邊漾起一絲滿足的微笑,她聽話地躺好身子,眸中光亮已柔和了下來,望着他的面容不舍得移開。

大雨傾盆的聲響在流逝的時間裏逐漸止息,轉為淅瀝的小雨,期期艾艾地持續着哀歌。流丹眼眸輕阖,沉沉地睡去了,明心誨小心翼翼地抽回緊握的手,确認她已經入眠,便悄然披上一件黑袍,步入了濃夜中。

紅磚被雨水沖去了泥濘,很快就破出一個僅容一人進出的洞口。明心誨邁步跨過磚牆,只身來到東園的另一邊庭院。黑袍掩蓋了他的身影,兜帽下隐藏的容顏爬上一絲驚恐,瞥向腳邊兩具早已冰涼的屍體。

他強壓下惴然的心跳,向着庭院深處走去。

雨花淅瀝瀝灑落在頭頂,打濕了衣袍,繼而順着臉龐流下。他疾步走入黑夜,向院內唯一的光源走去。一聲聲怒咆宛如雷鳴般響徹夜空,叫嚣着唯我獨尊的氣魄,胡亂揮舞帶血的長劍。

“丹兒,丹兒——你出來!”面容猙獰的男人瘋笑道,“你該是朕的女人,明心誨算什麽?朕一道聖旨就能殺了他!你知道嗎,你知道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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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屏住氣息逐漸靠近大廳門口,借着幽火只見廳內桌椅翻倒,鮮血遍地,小喜死不瞑目的屍首倒卧在男人腳邊,任憑那只黑靴一下又一下洩憤地踢着。明心誨捂住嘴才沒有發出聲音,睜圓的雙目四下尋找那個令他牽挂的身影。

為什麽她會在這裏……

驀然間,男人的咆哮聲停了,明心誨驚出一身冷汗,轉動眼眸小心翼翼地望向大廳裏靜伏的野獸。

時間仿佛格外漫長,明承逸大喘粗氣,雙目充血地四下掃射。突然他停下了動作,目光在翻倒的屏畫後面發現了一截衣角。他強壓住喜悅悄無聲息地閃了過去,果然看見抱頭躲藏在後的顧流螢。

“哈哈哈,丹兒……原來你在這裏,朕就知道你是不會跑的!”

顧流螢尖聲叫了起來,臉上一片慘白:“我不是丹兒,真的不是丹兒!我是顧流螢,顧流螢啊!”

“顧流螢?”明承逸挑起濃眉,一字字咀嚼着這個名字,雙目赫然爆出怒火,抓着她掙紮不已的皓腕,就像擒着一只小雞,“你怎麽會是顧流螢,你明明就是丹兒!”

顧流螢淚流滿面地哭咽道:“我真的是顧流螢……皇上,求你放過我,我不知道那個女人在哪裏!我是被她欺騙的!”

明承逸睜圓了眼睛,聲音顫抖地說道:“好,好……朕的皇後原來在這裏,原來你才是顧流螢。”

他雙眸裏湧現的光亮,讓顧流螢心頭蒙上一絲不詳的預感,她拼命想要掙脫明承逸的鉗制,卻反被撈住纖腰甩在地上。随着吃痛的驚呼,男子的身軀立刻壓住了她,任她不停地撲騰雙腿,也未能撼動分毫。

“皇後,朕要寵幸你,你為何要拒絕?嗯?”明承逸的笑容滿是猙獰的怒火,一面動手一面咬牙嘶聲說,“難道你也覺得明心誨比朕好?你們一個個都覺得明心誨比朕好,連朕的親娘都是?”

“放開我,放開我……”顧流螢捏起粉拳死命捶打他的肩頭,卻絲毫沒能阻止自己被不斷地進犯。

紊亂而狂熱的呼吸糾纏在她頸項,粗魯的手亦探入衣內,就在她絕望地想要一死了之時,一聲悶響自身上的男人喉中發出,他頹然地倒在了自己身上。

顧流螢凄惶不安地睜開眼睛,便看到一身烏袍蓋身的人影,手裏握着一根木棒。她簡直無法相信自己的眼睛,顫抖的粉唇念出了那個留戀萬千的名字。

“心誨……”

“螢兒!”明心誨丢掉木棒,取下了兜帽。雨水順着發絲滑落臉龐,目中的狼狽猶帶一片驚惶。

顧流螢朝他伸出手,一頭撲進他的懷中埋首大哭。明心誨亦緊緊擁抱着她,宛如失而複得的寶物,萬分欣喜:“螢兒,螢兒……你為何會在這裏,你不是随你爹一起離開京城了嗎?”

顧流螢哭得梨花帶雨,聞言怔了一怔,仰起淚容來問道:“你說什麽,我爹為什麽要離開京城?”

明心誨望着她不知該如何回答,京城內腥風血雨,她竟然什麽都不知道。他只好攬住她顫抖的細肩,急聲說道:“我們先離開這裏。”

顧流螢擦了擦眼淚,一個勁點頭,又心有餘悸地朝身後望了一眼:“他不會死了吧……”

明心誨定了定神,伸手往明承逸鼻前探去,松了口氣:“沒有。”

兩人方欲離去,明心誨似想起什麽,又回身在明承逸身上摸索,果然找到了一個四方的盒子,握在手上有着不可估量之重。他将木盒收入懷中,脫下烏袍罩住顧流螢的身體,帶她順原路返回了東園的另一邊,遂将紅磚全數歸位。

尋到一間空置的屋子,兩人都已精疲力盡。門外淅瀝的雨聲仿佛十分遙遠,寧靜撫慰着驚魂未定的兩人。沒有火燭,兩人褪去濕漉漉的外袍,在黑暗裏相擁而卧,以彼此的身軀取暖。顧流螢顫聲問道:“方才你拿的是什麽東西?”

明心誨沉聲說:“你別問的好。”

他鄭重的口吻讓顧流螢順從地閉口不言,只緊緊鑽入他的懷中。現在哪怕是天要塌下來,她都不在乎了。明心誨疼惜地撫上她冰涼的臉龐,喃喃問道:“你為何會在這裏,螢兒?東園可是寧王叔的宅邸。”

顧流螢一想起這件事就怒從心起,咬牙切齒地說:“是那個叫丹兒的女人欺騙我,她将我幽禁在這裏,不讓我見你。心誨,她真是個蛇蠍心腸的女人,你也被她騙了!”

明心誨卻不願相信這個事實,他柔聲辯解道:“或許……她也是在保護你,你身在東園,十分的安全……”

話未說完,顧流螢已經掙脫他的懷抱發出了抗議,她撐起身子望着自己身邊的男人,一張粉頰全是不滿的神色:“你在說什麽,心誨?你竟然在為她開脫,不相信我?”她戚聲叫道,“你是不是真的被她蠱惑,連是非曲直都看不清了!”

明心誨擔憂地堵住她的嘴,悄聲道:“小聲些,這裏還有別人。”

顧流螢明眸一轉,便明白了過來,臉色逐漸變得慘白。她望住明心誨的眼眸,卻看不清黑暗中他眼底的情緒,顫抖地問道:“……她也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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