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莫名其妙的男人
“……！幹什麽的！”江南雨腳底打顫，随手抄起一支幹柴死死護在自己胸前。
“放下武器，咱們有話好好說。”男子從喉嚨腫擠出一團氣聲，除了江南雨，他似乎更怕打擾到什麽別的。
“這是好好說的時間段嗎！大半夜的私闖女生宿舍，你還要不要臉？”
男子抹起嘴角，意味深長的嘿嘿一笑：“這語氣簡直太令人懷念了，從前宿管阿姨也這麽說過我。”
“少在我這裏胡言亂語的，給你一分鐘時間，你馬上給我出去，否則可別怪我不客氣！臭流氓！”
“說歸說，人身攻擊就不合适了……那什麽，你把那棒槌放下……我是說氣大傷身，不利于養生。別打別打，我說兩句話就走。淮友鎮上有一大戶人家，姓季，他家少爺指了名務必要娶你入門做二少奶奶。你未來夫婿是天下第一美男子，脾氣好會疼人。文化層次嘛，屬于公立大學本科生水平，知識分子說的就是他了。你若是嫁過去，必然能錦衣玉食安享一世榮華，比在這挨打受氣不知道要強多少倍。”
江南雨完全接受不了這樣的說法，自己才十九歲，連男同學的手都沒拉過，現在卻忽然來了個男人告訴自己馬上要出嫁了。為什麽自己會夢到這些什麽亂七八糟的東西，簡直羞死人！
“走！走！走！”
“你這性子也是得改改，凡事不要太急，從容一點不好嗎。”
眼看着幹柴就要打在身上，男子連話還沒說完拔腿就朝着牆角的麻袋跑去，一溜煙的爬上了最高的袋子上。左擡腿，右晃身，始終卡在原地。他扒着牆半轉回身子低頭看着江南雨，尴尬地動了動嘴角：“能不能幫我一把，這項挑戰對于我來說，超綱了……”
江南雨黑着臉，把牙床咬的咯吱直響。她站在石磨旁，舉着木棒一個勁的戳着男子的小腿，疼的他止不住的哼唧。這招倒也見效，男子受不住疼，一邊在心裏叫苦，一邊卻只能拼了命的朝牆上蹬。三步兩步便翻到了牆頭，只聽撲通一聲悶響，院子外面傳來了男子極微弱的哼哼：“費了多少力氣才能出來一趟，摔成這樣不知道天亮以前還能不能回去。這小腿怎麽這麽疼，不會骨折了吧……”
江南雨貼着牆仔仔細細的聽着外面的聲音，先是那男子自己嘀嘀咕咕的不知道在說些什麽，随後猛的又是幾聲狗吠。外面窸窸窣窣的一陣聲響，伴随着越來越遠的狗叫聲，整個黑夜完全安靜了下來。
這個人是誰？他跟自己說這個有什麽目的？他口中說的……是怎麽回事？為什麽看見他有一種非常非常熟悉的感覺，甚至有一種天然的親近感。江如燕不是說去給病秧子沖喜麽，怎麽那男人卻把季二少爺說的那麽好，連一個病字都沒提。江南雨在腦袋裏翻來覆去的跟自己打架，忽而在腦中幻想出一位文質彬彬的謙謙公子，忽而又覺得剛才那人油嘴滑舌不知所雲。
靜夜無聲，只有窗外蟬鳴陣陣。可能是緯度的差異，同樣是盛夏時節，夢裏雖然也熱的人煩躁，可照比昆錫的夏天還是要舒服一些。其實這裏比昆錫要好的又何止是天氣呢。雖然有一個性格暴戾的後母，一個心胸狹隘的繼妹，一個可有可無的父親，可這遠遠要幹淨過那個吃人的世界。
躺累了，她翻了個身，嘴裏妮妮喃喃的自我排解。究竟是一覺醒來回到現實更好，還是如那男人所說，在這個虛幻的世界裏迎接種種的新情況更好，她嗳了口氣，甚至連自己也說不清了。再翻身躺平，強烈的酸痛如潮水一般湧遍全身，此時的江南雨也已經半睡半醒睜不開眼睛。
“咯咯咯……”雞叫一聲響過一聲，似有氣無力，卻也聲聲入耳直傳骨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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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如燕不知道什麽時候來了後院，費了好大的勁拎着一只活雞黑着臉站在床頭，見江南雨睜開了眼，不由分說的便把那雞朝她身上一扔。公雞受了好大的驚吓，撲楞着翅膀胡亂的在江南雨臉上扇着，腳上沾着的新鮮雞屎蹭了她一身，順便還留下了幾只飄飄蕩蕩的短毛。
“別以為要飛上枝頭當鳳凰了，該你幹的活可跑不了！”
到底是“飛上枝頭當鳳凰”還是“落魄的鳳凰不如雞”？江南雨神色木然的坐在床上，困意只醒了三分。
她垂頭看了看懷裏的公雞，正好公雞也仰着頭望着她。
“咯咯咯……”
四目相對，江南雨眨了眨惺忪的眼睛，微嘆了口氣。她能說“不”麽，其實也不是不能，無非是再一次跑出這個家而已。但是她選擇離開又有什麽意義呢，即使跑到了天邊，也依舊還是在夢裏啊。
如此想來，只能起身下地。
說起江家賴以為生的豆腐生計，江南雨既會又不會。從前父親還在的時候，除了畫畫和讀書，別人家孩子需要做的勞動她都不需要參與，其他女孩子喜歡的東西她也都不喜歡。可以說這個世界上所有體力勞動的實踐，對于江南雨來說都是極其陌生的。
但若說她是個什麽都不會的呆子倒也不太客觀——父親藏書數千卷，從兩歲開始，但凡是她能看懂的字，江南雨一本都沒有落下過。讀書多、記性好，很多同齡人接觸過甚至是沒有接觸過的東西，她反而都能懂得一點。就拿這做豆腐來說，其實江南雨八成也是可以試煉試煉的，但照本宣科做出來的東西，品質如何可就不好說了。
記憶飛速輪轉，從前勞務課上老師曾經講到過，做豆腐大體上就要分泡、磨、濾、煮、點、壓這六個流程，每一個流程又有很多步驟細節。想要做好一板豆腐，這其中的經驗和技巧遠遠不是課堂上那三言兩語那麽簡單的。
前院是江大、趙氏和江如燕的住所，也是平日做豆腐的場地。院中間有一個大瓦缸，裏面泡着一整缸淡黃的豆子。江南雨伸手在水中撈起一把摸了摸，好一個通透清涼。每一顆黃豆都沉甸甸的，估計已經泡夠了三個小時。她甩甩手上的水，抄起缸邊的笊籬盛起滿滿的黃豆。成熟的黃豆吸飽了水，全都飽漲着圓滾滾的身子，肆意的将壓力傳遞到江南雨的兩只胳膊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