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5)
?”
阮之之無奈,細心勸說道:“你這是典型的婚前恐懼症,一方面渴望結婚,一方面又害怕婚姻的束縛。”她拿起勺子喝了一口粥,細嚼慢咽道,“照我說啊,你能遇見程風瑾就知足吧。在這個世界上,多得是求之不得,像你們這種終成眷屬的,只占極少數。”
顧念沉默,眉頭緊緊皺在一起,半晌才嘆了口氣:“其實我知道程風瑾已經對我很好很好了,我覺得,比起擔心自己被束縛,我更怕他以後會覺得我是他的包袱。”
撲哧一聲笑出來,阮之之彎彎唇安撫:“你這個包袱,他會很樂意背一輩子的。”
曾經的大學四年,最讓阮之之羨慕的,不過是程風瑾對顧念的這一份全心全意,那是她從李司晨身上永遠都不可能得到的東西。
因為知道得不到,所以才更加渴望。
阮之之從小到大,從來都是自己一個人。李司晨曾經給過她短暫的溫暖與陪伴,卻從來都沒有給過她一星半點的安全感。她陪在他身邊的時候,幸福,卻也不安。因為她知道,他随時随地都會走。
說起來,給過她一絲安全感的,竟然是萍水相逢的時硯。
如果不是因為那五天四夜的雲南之旅,她也許一輩子都不會與這個人有絲毫交集。她知道他對自己有些不同,可是是為什麽呢?
難道……是因為自己長得和他喜歡的女孩有些相像?又或者,他對自己的種種照顧,純粹只是他一時興起,舉手之勞?
那個時候,阮之之設想了一千種可能性,獨獨沒有想過,她就是時硯放在心尖上,輾轉多年求而不得的那個人。
“之之,你想什麽呢?半天都不理我。”
阮之之游離天外的思緒被顧念的聲音重新拉回來,想也沒想就下意識地回答:“我在想一個人。”
本身她只是這麽随口一說,沒想到顧念卻瞬間來了興趣,連自己的婚前恐懼症都扔到了一邊:“什麽人啊?之之,是不是有人在追求你?還是……你對哪個人動心了?”
瞬間窘迫起來,怕顧念這個大嘴巴誤會,阮之之趕緊解釋:“你想多了,就是一個很普通很普通的,最多可以稱之為朋友的人。”
“誰啊誰啊?哎呀,好之之,你就告訴我嘛,不然我今天晚上又要失眠了。”
禁不住顧念的軟磨硬泡,阮之之想了想,盡量簡潔明了的回答:“他叫時硯,是你們學校心理系的一個教授,上次去雲南旅行他也在。”
聽到“時硯”這個名字,顧念愣了半晌才回過神來:“時硯……我一直都覺得他是整個a大裏最聰明的教授,比我智商還高,人長得又超級帥。不過他這個人啊,總是一副冷冰冰的樣子,誰都不愛搭理,特別高冷。”
阮之之立刻贊同的點點頭。
“對了。”顧念放下手中的筷子,口中含着一塊蘿蔔糕口齒不清道,“之之,你知道嗎,時硯以前跟我們是大學校友呢。”
“什麽?!”
阮之之的大腦好像在這一秒死機了,半天都轉不過來。
時硯,跟她,是大學校友?也就是說,他曾經也就讀于加州大學洛杉矶分校?
怎麽可能……這個世界也實在是太小了一點吧。
熱愛談論八卦的顧念卻一下子來了精神:“你竟然不知道?他以前在學校裏是個風雲人物啊,iq其高,而且本碩連讀加起來四年就畢業了,總之在當時的留學生圈裏是個傳奇人物。”
好不容易消化完腦海裏巨大的信息量,阮之之開口,語氣裏還是有點疑惑:“是嗎?那我為什麽對他一點印象都沒有啊。”
顧念忍不住翻了個白眼,怒其不争道:“你當時整顆心都在李司晨身上,哪兒還有時間去關心別的異性啊。大學四年的你,眼睛裏就只容得下李司晨一個人。其他人都是布景,還是黑白的那種。”
阮之之:“……”
眯起眼睛,顧念不知道是想到了什麽遙遠的事情,繼續碎碎念:“我記得當時我們幾個在食堂吃飯的時候,我曾經好幾次看到過時硯。他經常坐在我們後面的餐桌上,一個人吃飯,中途有好多人過來搭讪要拼桌什麽的,都被他拒絕了。”顧念說到這裏,忍不住嘆了口氣,“我當時就在想,他是不是在等着什麽人。”
阮之之卻絲毫不為所動的撇撇嘴:“是你的內心戲太豐富了吧?說不定人家就是吃飯的時候不喜歡被人打擾,喜歡清靜。”
“怎麽可能,這個世界上哪會有人喜歡一個人吃飯,這樣未免也太孤獨了吧。”
孤獨。
的确,這是她在時硯身上,看到最多的東西。
濃烈沉重的孤獨感,即便走在人群裏,也顯得格格不入。
他的眼神總是陰郁又尖銳,總是讓人覺得游離于塵世之外,隐隐的,還有些危險。
可是不知道為什麽,阮之之總是覺得,自己跟他,好像越走越近了。
☆、13.C6·黑色雨傘
阮之之最近有些苦惱,因為她花了兩個通宵趕出來的新聞稿被boss批評了,理由是文稿裏對于案件嫌疑人的心理疾病描寫不夠準确。
阮之之收到boss反饋的時候簡直是無語凝噎,從小到大她所涉及過的專業領域跟心理系基本上毫無聯系。從她的個人角度而言,這篇新聞稿的重點是陳述事實,對于這些輔助性的信息實在沒有必要過于精準。不過,在她那個向來追求完美的boss眼裏,僅僅做到陳述事實是遠遠不夠的。
由于自己現在只是剛剛轉正,阮之之也不敢在這個關頭出岔子,所以只能把稿子拿回來,勤勤懇懇地上網翻閱資料,自行修改。
如今已經是一月底,熬過這個月,到了二月就到開春了。
最近幾天天氣極冷,室外簡直就是天寒地凍,如果不是在家裏找不到感覺,阮之之根本不會在這樣的鬼天氣裏出門。
此時,她正坐在那家熟悉的咖啡館裏,由于天氣寒冷,向來生意火爆的咖啡店此刻顧客也是寥寥無幾,分外冷清。
不過這樣也好,樂得清靜。
阮之之點了杯美式咖啡和一盒馬卡龍,然後習慣性地走到那個左邊靠窗的座位,舒舒服服地坐下來,打開了筆記本電腦。
這篇新聞稿的主要內容是說一個年輕的女孩子由于未婚先孕,迫于家庭壓力只能奉子成婚。結果婚後,丈夫脾氣不好,經常對她又打又罵,而公公婆婆更對她更加漠視,不僅沒有給予她作為孕婦應有的照顧,甚至連一日三餐都不保證。後來可想而知,她肚子裏的孩子自然流産,女孩終于承受不了刺激,在一個老公出差的夜晚,趁公婆熟睡之際将兩人殺死,随後獨自去警察局自首。
可是到了錄筆錄的時候,女孩卻又表現的非常不正常,一會兒說是自己殺害了公公婆婆,一會兒卻又将自己的證詞全盤否定,并且瘋瘋癫癫地告訴警察,自己曾偶然間聽到婆婆私下裏跟老公說,自己呆着這個家裏毫無意義,想要讓兒子跟她離婚,或者直接想個辦法讓她消失。
後來經過法醫鑒定,認為她有嚴重的精神分裂症,所以此案至今仍在受理中。
阮之之對着筆記本電腦止不住的嘆氣,她已經在網上查閱了很多有關于精神分裂的症狀信息等資料,可是無奈那一長串的術語外行人實在是看不懂。
正當她對着手中被退回的新聞稿愁眉苦臉之際,突然聽到咖啡館門口的風鈴叮叮當當清脆地響起。
阮之之沒怎麽在意,覺得自己有點頭暈,就順手從背包裏拿出來一顆桃子味的水果糖,剝開糖紙塞到嘴裏。
“您好先生,今天有什麽需要嗎?”
“一盒馬卡龍,打包。”
“好的,請您稍等。”
……
這個聲音是……
阮之之有點懷疑自己的耳朵,下意識地轉過頭去,果然看到那個穿着黑色大衣的削瘦男人靜靜站在前臺旁邊,兩只手都插在大衣口袋裏,背影看上去挺拔又高挑,很随意的樣子。
由于外面現在下起了雨,他的發梢有些淋濕了,水滴順着額頭流下來,模樣看起來卻不狼狽,仍然是不可思議的優雅。
阮之之看着他,更加驗證了自己之前的猜測。
看吧,這個男人果然也對這家店的馬卡龍情有獨鐘。
似乎是注意到了她望過去的視線,他漫不經心地轉過頭來,恰好對上阮之之審視的目光。
他看到她的時候,眼神一下子就變得柔軟了。
如果之前阮之之還可以告訴自己是錯覺的話,現在兩個人見面的次數越來越多,她完全無法再繼續說服自己。因為每一次只要當時硯看到她的時候,面對別人時冷漠陰郁的眼神總是會變得溫柔下來。
她不知道為什麽,可是确确實實每一次都是這樣。
阮之之今天穿的羽絨服是之前跟時硯和陳嘉言他們去麗江酒吧時的那一件,她看着時硯接過服務生手裏的馬卡龍,手指無意識地伸進羽絨服口袋裏,下一秒,果然摸到了那朵紙玫瑰。
那朵很久之前他送給她的紙玫瑰,她雖然沒有妥帖保管,卻也沒有随手丢棄。
這代表了什麽?
阮之之不敢想,也沒有時間想,因為她看到,那個身上有着奇怪魅力的男人,再一次向她走過來。
幾乎讓她無處可逃。
“在工作?”
時硯手裏提着一盒馬卡龍,步履優雅地走過來,一邊輕描淡寫地跟她打招呼,一邊很自然的就在她對面坐下來。
自然到讓她甚至連開口拒絕的餘地都沒有,于是也只好跟着寒暄:“對啊,你今天沒課嗎?”
“早課,剛結束。”
他說話的時候,眼角餘光無意間瞥到阮之之随手攤在桌面上的新聞稿。
阮之之注意到他的視線,瞬間靈光一動,語氣一下子變得讨好起來:“對了,時硯,我問你啊,你們心理學上對于精神分裂症,關于症狀病因什麽的,有沒有什麽詳細一點的解釋啊?”
時硯随手接過她的新聞稿,漫不經心地瞥了幾眼,然後得出了結論:“的确不太專業。”
“……”
需要說的這麽直白嗎?
“明天和後天下午五點,我的課上會講到關于精神分裂的一些症狀和形成原因,如果你有興趣的話,可以過來旁聽。”
旁聽?
阮之之立刻在大腦中開始了一番激烈的思想鬥争,她想來想去,都覺得這是一樁穩賺不賠的買賣。反正她最近手頭上的主要工作就是修改這篇新聞稿,去旁聽一下a大金牌教授的心理學課,對她來說的确是有利無害。
于是她點點頭,非常愉快地答應了。
就在他們兩個人聊天的同時,外面的雨也下得越來越大。
阮之之收拾好東西和時硯并肩走出去,很快就察覺到了現在的尴尬處境,因為她出門的時候,沒帶傘。
時硯視線瞥過來,幾乎一點都沒有猶豫地伸出手把自己的傘遞給她。
阮之之愣了一下,很快就搖搖頭拒絕了:“不用啦,我家離這裏很近的,走路最多十分鐘。而且,我可以等雨停了再回去的。”
時硯無動于衷,仍然維持着那個伸過手的動作:“雨很大,你會感冒的。”
阮之之想了想,還是沒有辦法心安理得地接受時硯的雨傘,讓他自己淋雨回去,于是繼續推辭:“真的不用啦,你快點回學校吧,不是說下午還有課嗎?”
時硯沉默,氣氛一時間變得有些凝重,兩個人都不說話,只剩下雨水滴答滴答的聲音。半晌,他終于開口,低低的,帶着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失望:“阮之之,你一定要拒絕我嗎?”
不知道是雨下得太大,還是他說話時的語氣太失落,阮之之低頭,看着他握着雨傘伸出來的手,半晌,竟然鬼使神差地接了過來。
“謝謝你。”
撐開傘,阮之之走了沒幾步又折回來,猶豫了一下,還是試探地開口問他:“要不然,我們一起走吧?”
她看到時硯輕輕笑了笑,雨水打濕了他的笑容,順着下巴流進領口裏,好看的一塌糊塗,好看的讓她心驚膽戰。而他開口,口吻很堅定:“不用了,我要趕回學校去上課,下次再見吧。”
他說完,沒有給阮之之任何挽留的機會,徑自轉身,獨自一人走進了滂沱大雨中。
阮之之站在原地,手指無意識地握緊傘柄,心裏面滿滿地全都是愧疚感。
剛剛……的确不應該因為怕他失望而接過雨傘的。
阮之之從咖啡店走路回到家,一共不過花了七八分鐘的樣子。她走進家裏,找了個幹淨的傘套仔仔細細地把這柄黑色雨傘套起來,放在門邊,想着明天下午去聽課的時候還給時硯。
家裏是一貫的冷清,一點煙火氣息都沒有。
由于體質過差,再加上今天又是陰天又是下雨,阮之之覺得自己現在手腳冰涼,難受的不得了。她揉了揉眉心,走到客廳給自己泡了一杯紅糖姜水,抱着杯子坐在沙發上,熱氣一點點讓她冰冷的身體回暖。
在沙發上發了一會兒呆,估算着時硯也該回到學校了。阮之之拿出手機,打開微信翻到了時硯的微信號,指尖在鍵盤上來來回回猶豫良久,終究還是打開聊天界面,給他發了一條微信消息。
“到學校了嗎?謝謝你的傘。”
過了五分鐘左右,時硯回複了她:“到了,不用謝。”
收到對方回複的阮之之松了一口氣,指尖在手機鍵盤上删删減減,最後發過去一句話:
“回家後喝點板藍根吧,萬一感冒了,我會非常過意不去的。”
這次對方的回複很快:“如果我感冒了,你會照顧我嗎?”
停留在鍵盤上的手指僵住,阮之之盯着手機屏幕看了一會兒,半天才試探着回答:“作為朋友,如果你有需要,我當然會照顧你。”
嗯……這樣回答,應該沒有錯吧?
“能這樣的話,也很好。”
這是他的回複。含糊不清,暧昧不明。
***
這天晚上,阮之之再次失眠了。
她躺在床上輾轉反側,各種方法都試過了卻還是沒有辦法進入夢鄉。
盯着放在床頭櫃上的手機,阮之之想了很久,終于還是控制不住地伸出手。
解鎖屏幕,打開微博界面,然後,找到李司晨的微博。
她好像很久都沒有偷看過李司晨的微博了,久到她幾乎要以為自己也是一個正常人了。
潛意識裏,她一直都覺得自己應該放下李司晨,可是每一次她以為自己就快要成功了的時候,總是會前功盡棄,再一次重蹈覆轍。
有時候她也會自暴自棄地想,忘不了那個人就投降。可是她又不甘心,不甘心為了一個不愛自己的人浪費掉所有的寶貴光陰。
李司晨最近沒有新動态,最新一條微博依然是上次她看到的那條:a市,i’m back。
上次吃燒烤的時候,顧念也跟她說,李司晨很快就要回國了。
可是沒有緣分的兩個人,就算身處在同樣的城市,也不大能夠碰到面吧,
如果見不到李司晨,真的是老天爺對她最好的恩賜了。可如果兩個人見到了,她又應該怎麽辦呢?
說實話,她真的擔心自己會慌不擇路,拔腿就跑。這樣,也實在太丢臉了一點。
……
阮之之就在這樣不切實際的糾結和想象中,浮浮沉沉地進入了夢鄉。
☆、14.C6·抑郁症
第二天天空雖然放晴,空氣中卻仍然彌漫着雨氣潮濕的味道。由于之前已經領教到時硯授課的魅力,怕這一次又找不到座位,阮之之拿上雨傘,早早地就從家裏出發了。
她打了個出租車到a大校園門口的時候,才剛剛四點半。時硯的課是五點開始,在上次的那個階梯教室。
不知道為什麽,想到一會兒要去聽時硯講課,阮之之心裏竟然有些緊張。已經離開校園三年之久的阮之之為此重新背了個書包,并且認認真真地準備了一本筆記本和一支鋼筆,打算上課的時候認真聽講,多記點筆記回去改稿。
她背着書包走在校園裏,聽着身邊學生的嬉笑打鬧聲,也有點懷念自己的學生時代。
到達階梯教室的時候,距離上課還有二十分鐘左右,即使她已經提前到了很多,此刻偌大的階梯教室裏還是已經坐滿了将近百分之八十的人。
阮之之随意在後排找了個位置坐下來,與此同時不斷有人從教室門外走進來,身前身後很快就坐滿了學生,整個階梯教室瞬間擠得水洩不通。
耳旁人聲嘈雜,阮之之聽得有點煩,就從書包裏拿出耳機聽歌,面前是一本空白的筆記本和黑色鋼筆,阮之之趴在桌子上聽歌休息,恍惚間竟然覺得自己真的回到了還在大學校園裏的時候。
那個時候,天空每天都很藍,那個時候,阮之之以為,自己可以永遠默默陪在李司晨身邊,永遠都不求回報。
不過後來她才發現她錯了,這個世界上,哪有那麽多的傻瓜願意不求回報的付出感情呢?一年,兩年,三年,總有一天會在無盡漫長的等待中崩潰。
所以大四那年在李司晨的生日party上,她喝掉了将近一瓶60度的伏特加,終于還是沒能忍住,将對他一直以來的的隐秘愛意宣之于口。
不想再回憶接下來發生的事情,阮之之的記憶蔓延到這裏,硬生生地被她壓下。
大概是因為昨天失眠了一整晚,今天又早起上班的原因,阮之之在等待上課的空隙裏竟然覺得自己有點困了。潛意識裏覺得自己不能在這個時候睡着,可是終究還是敵不過洶湧襲來的困意,她徒勞地掙紮了一會兒,還是閉上眼睛進入了淺度睡眠。
……
“阮之之同學,睡醒了嗎?”
耳旁突然有一個熟悉的聲音響起,音色冷冽,不輕不重地響在空氣裏,霎那間就讓她一個激靈從桌子上擡起頭來。
果然,視線裏,時硯現在就站在一米之遙的教室走道裏看着她,手裏拿着一疊教案,一雙漆黑透亮的眼睛此刻正意味不明的看着她。
阮之之現在恨不得挖個洞鑽進去,深深覺得自己簡直太丢臉了……昨天說好了來聽課,現在課還沒開始上,她竟然就已經睡着了。
身邊人群竊竊私語,隐隐還能聽到其他學生的嘲笑聲。
淡定如阮之之,還是忍不住老臉一紅。
“……睡醒了。”她清了清嗓子,很是羞愧地開口。
時硯點點頭,沒什麽表情的看着她,開口,輕描淡寫道:“認真聽課。”
阮之之立刻點頭,一副虛心求教的樣子。
時硯回到講臺上開始準備今天課上需要的ppt時,阮之之清楚地聽到坐在自己旁邊的幾個女孩子正在低聲讨論,說時硯怎麽會知道她的名字。
阮之之囧,默默地把頭又低下來一點。
由于這個小插曲,阮之之在接下來的整整一個小時裏精神都保持在高度集中的狀态,簡直比當年讀大學的時候期末考試都認真。
時硯漫不經心地站在講臺前面,用遙控器将ppt翻到下一頁:“接下來我們來重點講一下有關與精神分裂的症狀及其形成原因。”
聽到這句話,阮之之的精神變得更加亢奮了。不過與她的态度完全相反,其他學生聽到時硯這麽說,明顯表現出一副意料之外的樣子,剛剛還很安靜的教室裏瞬間竊竊私語起來。
“關于精神分裂症的部分我們不是前幾天課上剛講過嗎?怎麽今天又要講一遍啊?”
“對啊,是不是時教授記錯了?”
“不可能吧……關于上課這方面的東西,時教授從來都沒有記錯啊。”
……
人群裏私下裏讨論的同時,很快也有人舉手提出了相同的疑惑。對此,時硯只是擡了擡眼皮,無所謂地回應:“快要考試了,幫你們提前複習一下。”
同學們:“……”
阮之之:“……”
“精神分裂的臨床表現有很多種,其中最為主要的一種類型是偏執型。偏執型精神分裂意味着嚴重的幻覺,妄想,和不安全感。這類患者通常認為自己身心健康,而周圍人都對自己抱有敵意,想要傷害自己,也就是我們平時常說的被害妄想症。”
被害妄想症?
阮之之一邊記筆記一邊回憶案件內容,案件裏的嫌疑人曾數次向警察指控,說自己的公公婆婆要聯合丈夫謀殺她,甚至證詞還精确到他們将要使用的作案工具和作案手法。後來警方也确實去她家中調查過多次,不過都是一無所獲。
大概,這些都是嫌疑人患有精神分裂症後引發的妄想症吧,覺得自己時時刻刻都處于極度危險的處境,沒有人理解,更沒有人能夠拯救自己,所以最後,偏激的她選擇殺死自己的公公婆婆,用這種方法來逃離自己臆想中的威脅感。
阮之之筆下不停,越發覺得自己選擇今天來聽課是一個無比正确的決定。
一個小時的上課時間很快就結束,由于教室裏人實在太多,下課之後,阮之之慢悠悠地收拾好書包,又在位置上坐了一會兒,避開了下課的高峰期之後,才站起身來朝教室門外走過去。
誰知道剛出門就聽到那個熟悉的聲音,萦繞着淡淡煙草味道,就倚在門框邊等她。
“睡醒了嗎?”
阮之之臉紅了紅,下一秒又不甘示弱地反駁回去,“時教授,我就是上課之前睡了一會兒,上課之後你沒看到我全程都在記筆記嗎?我打賭我是今天最認真的學生之一了。”
時硯不說話,微微垂下眼睛看着她笑,笑容竟然很溫柔。
溫柔,真是與他這個人毫不相符的一個詞語,可是不知道為什麽,當他對她笑,跟她輕聲說話的時候,阮之之又覺得,這個人本該如此。
或許他本身就是一個很複雜奇怪的人,可以做到上一秒溫柔,下一秒變冷淡。
阮之之看着他,竟然莫名其妙地發起了呆。
時硯伸出一只手在她眼前晃了晃:“看來是還沒睡醒。”
阮之之跟着他的聲音回過神來,剛想說點什麽,又好像想到了什麽,趕緊把書包從肩上拿下來,拉開拉鏈在裏面摸索了一會兒,最後拿出來一把疊得工工整整的黑色雨傘,以及,一包還未拆封的板藍根。
“這個是你昨天借給我的傘。”阮之之伸手把雨傘遞給他,頓了頓,似乎有點不好意思地又拿出另外一只手上的板藍根,“這個……是我擔心你淋雨感冒帶過來的,我覺得,你最好還是吃點藥預防一下,不然現在這個天氣感冒了會很難受的。”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靜止了,時硯不知道是在聽她的話還是在走神,總之他沒有回應,仍舊倚在門框上,微微擡眼看着她。
他的眼睛裏好像有螢火在閃爍,明明滅滅,撲朔迷離,直看得人心裏發顫。
時硯這個人的心思一直都很難猜,阮之之也吃不準他這種反應到底是什麽意思,于是伸出去的手就這麽僵在半空裏,收回來也不是,不收也不是。
終于,時硯擡頭,語氣很冷靜的問她:“你對每一個朋友都這麽好嗎?”
朋友,這是昨天阮之之給他回短信裏提到的一個詞。
不明白他話裏的意思,阮之之想了想,還是實話實說道:“也不是……我這個人其實沒有什麽朋友的,所以我一直覺得,如果誰對我好,我就應該也要對他好。”
此時時針已經指向傍晚六點,暮色四起,夕陽西沉,紅色煙霞從空中四面八方彌漫開來,連他的瞳孔顏色也跟着映成黯色,幾乎要将她淹沒。
剛才下課的學生因為急着去食堂搶位置吃晚飯,所以早就走了個七七八八,十分鐘之前還人滿為患的教學樓裏現在人數稀少,映着落日餘晖,冷清又沉重。
“那你覺得,我對你好嗎?”由于長期抽煙,時硯的聲音裏總是帶着絲絲沙啞。
阮之之聽他這麽問,幾乎沒有猶豫就點了點頭,順帶着道出了一長串的感謝致詞:“其實我一直都想着要好好謝謝你,從我們去雲南旅游的那段時間開始,你跟陳嘉言就一直很照顧我,包括這幾次我們碰面,你也幫了我不少忙。總之,能認識你這個朋友真的很幸運。”
“朋友嗎?”時硯低低開口,聲音很輕,恍若自言自語。
潛意識裏不想再繼續這個話題,阮之之抿了抿唇,很快又找到了一個新話題:“對了,你今天課上講的內容對我修改新聞稿真的非常有幫助,我剛剛上課的時候還在想,幸好今天來了。”頓了頓,又有些好奇地問,“時硯,你說,像你們這種把心理學研究得這麽透徹的人,是不是得心理疾病的幾率會小很多?”
時硯卻搖搖頭,輕描淡寫地回答:“我在讀大學的時候,曾經得過抑郁症。”說罷,他看着她,沒什麽情緒地笑了笑,笑容裏甚至有些悲哀,“醫者不自醫,你說,是不是很諷刺。”
抑郁症……
他這麽說,倒是讓阮之之回憶起在麗江酒吧的那一夜,時硯似乎也曾經提起過。當時她的反應和嚴蕊那群小女生是一樣的,認為他只是随口一說,像他這樣的成功人士,怎麽可能會心理抑郁?
她想追問原因,可是又怕自己會揭到對方傷疤,于是作罷。
“我送你下樓吧。”
他從教室門邊直起身,主動結束了話題,走在她左側,陪她一級一級走下教學樓的樓梯。
***
時硯一直把她送到校園門口才停下腳步。
阮之之轉過身來,對着他揮揮手:“送到這裏就好啦,我打個車就回去了,你也累了一天了,快點回去收拾東西吧。”
風起,吹亂了他額前的碎發,時硯靜靜站在距離她幾步之遙的地方,不知道為什麽,阮之之卻覺得此時此刻他們兩個人之間的距離,好像很遙遠。
他開口,微啞的聲音夾雜在風聲和汽車鳴笛聲裏,顯得有些模糊不清。他說:“阮之之,你知道比一廂情願更加愚蠢的事情是什麽嗎?”
“是你明明知道這是一件愚蠢的事情,卻無法停止。”
☆、15.C7·不期而遇
阮之之今天上班的時候走了無數次神,幸好沒有被boss發現。
而馬上就要下班了,她還是沒有想好,今天要不要繼續去a大聽時硯講課。
之前雖然跟他說好了是去連着聽兩天課,不過她的新聞稿今天已經改好交了上去,并且成功通過檢查,再加上潛意識裏,她總是覺得如果自己再這麽繼續跟時硯接觸下去,處境會很危險。
她是真的怕了,也老了,不想也不會再像七年前那樣不計後果奮不顧身的去飛蛾撲火。因為她已經試過一次,帶來的痛苦足夠讓她此生銘記。
就在她神游天外的時候,公司已經到了下班時間。記者這個職業有利有弊,好處是平時沒有工作內容的時候上班十分清閑,而壞處就是如果哪天出了一樁大新聞,不管是在深夜還是淩晨,記者都要在第一時間趕到現場争取首發采訪的機會。
不過,作為一個轉正沒多久的小記者,阮之之暫時還沒有出過什麽大新聞的現場,接手的基本上都是一些已經蓋棺定論了的刑事案件。
“之之,你發什麽呆呢,人都走光了。”
開口說話的是陸婉儀,跟阮之之同一批通過實習的正式記者之一。由于之前實習培訓的時候兩個人被分在同一組,所以關系理所當然的親近一些。
“沒想什麽,就是發了會兒呆。”阮之之聽到她的話回過神來,也開始收拾東西準備回家。
陸婉儀卻仍然沒有要離開的打算,站在原地看着她收了會兒東西,半晌,才鼓起勇氣做出邀請:“之之,如果你沒有什麽事情的話,我們一起去吃晚飯吧。”
她說完這句話之後立刻就有點想要收回了。平時明眼人都看得出來,阮之之這個人不怎麽喜歡跟同事打交道,不管做什麽臉上都是一副無所謂的表情,好像不稀罕跟別人交朋友一樣。可是不知道是因為跟她之前同是實習生所以惺惺相惜,還是因為阮之之人長得漂亮,總之陸婉儀就是對她很有好感,所以剛剛才忍不住開口邀請她共進晚餐。
阮之之收拾東西的動作一頓,有點驚訝地擡起頭來看着她。
一直以來她都習慣了一個人獨來獨往,記憶中很少有人會主動跟她打交道,說實在的,她甚至有點受寵若驚,所以幾乎想也沒想地就答應下來:“當然可以。”
看到她這麽幹脆的答應,陸婉儀立刻露出一個如釋重負的笑容來:“太好了,我知道有一家日本料理特別正宗,從我們公司門口坐公交車三站就到了,很方便的。”
“好啊,我們一起去吧。”
答應她的同時,阮之之心裏立刻浮現出一絲不知道是輕松還是失落的感覺,畢竟這樣的話,今天就肯定不會去a大了,也不會見到時硯。
奇怪,她明明覺得自己應該松了口氣的,可是不知道為什麽,心裏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