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選擇

他們綁了一個大活人,沒法住客棧,只能露宿在野外,馬車就是她們三個姑娘的床。

李易歡躺在車上,等身邊的雪傾城和樊倩影都呼吸平穩之後,她憑借着高超的輕功技巧,輕手輕腳下了馬車,沉着臉一步步走近孫福。

她不練武所以沒有随身的兵刃,只有一把防身的匕首挂在腰間。

李易歡用冰冷的刀口抵在孫福的動脈上,冷冽的殺氣将他喚醒,“你,你要做什麽?”

孫福是個聰明人,知道這幾個少男少女綁架他并非要他的命,而是另有所圖,所以他并不懼怕李易歡會真的殺了他。

“說,李嗣興将軍現在人在哪裏?”李易歡怕驚動火堆旁的葉默聲和朱慈煊,故意将聲音放得很輕。

“你是什麽人,要找李将軍做什麽?”盡管投靠了清廷,孫福對李嗣興還有一份尊敬在,還是用敬語相稱。

“你別管我是誰,告訴我他的下落,我可以考慮不殺你。”

“呵,就憑你們幾個前明餘孽也妄圖成大事?乳臭未幹,不自量力。當年就是李定國那個老匹夫也沒能……”

“不許你侮辱我爹。”對于生父的自發維護,調動了李易歡這具身體的本能,盡管她的靈魂來自百年後并未見過李定國,但是這具身體已經下意識做出了反擊。

孫福突然大笑起來,“原來你就是個被他親手射殺的女兒,怎麽你還活着嗎?真是老天無眼啊,李定國那種心狠手辣愚蠢之極的人,竟然還能有個女兒在身邊。”

他上下打量了李易歡一番,笑意更甚,“你以為他真的在乎你嗎?他的心裏只有朝廷,無論是妻子,還是兒女,都是他手中的工具而已,他只是在利用你幫他光複他心中的大明,他就是個冷血的魔鬼,血脈親情在他心裏狗屁都不是。”

“你閉嘴!”

李易歡的聲音驚醒了其他四人,而她手中的匕首擦着孫福的耳側而過,重重地刺入了樹幹之內。

鮮血順着孫福的臉頰留下,他看着李易歡笑的有幾分瘋癫,“你殺了我啊,連李将軍都不認他了,你還愚蠢的甘做他的棋子,我還記得當年在戰場上他親手拉弓挽箭射殺你和你母親的場面,用來對準敵人的箭頭就這樣刺入你母親的胸口,鮮血湧出染紅了你的襁褓……”

一顆石子飛來擊中了孫福的啞穴。

李易歡此刻已是跌坐在地,紅着眼眶說不出一句話來。

朱慈煊憐惜地想将她擁入懷中,卻被她一把推開。

“你讓我,自己冷靜一會兒。”

草草用衣袖抹幹淨從眼眶裏滾落的液體,李易歡爬起來跌跌撞撞往林子裏跑去。

心口在一陣陣的犯疼,除了來自這具身體的本能反應,還有她自己那些不願人提及的過往。哪有姑娘願意去念枯燥乏味的程序設計?哪有人被車子撞飛出去後躺在醫院裏連個來探望的人都沒有。

如果說李定國射殺女兒是狠,那麽她的親生父母呢?從小将她遺棄在孤兒院的門口,不聞不問二十多年,她在備受欺淩的環境中長大,為了脫離那個地方,她不得不強迫自己去念書。

當終有一日,她出了名掙了錢,過上了勉強安定的生活,又有人想要她的命了。

誰會願意放棄自己的人生變成另一個人?成為李易歡實在是無奈之舉啊,不求千金富貴,不求揚名立萬,她只是想要活下去,活得好一點,怎麽就那麽難呢?

“啊——”

她的叫聲裏充滿着哀恸之情,或許在為李易歡叫屈,又像是在發洩自己心底的悲哀。

剛走進林子裏的朱慈煊就聽到了她的聲音,凄厲的像是被逼到絕境的困獸。

他從身後抱住她,“歡妹。”什麽安慰的話都說不出來,他只能這樣安靜陪伴的方式告訴她,自己會永遠在她身邊。

“你說,我是不是一個可有可無的存在,就算有一天我消失了,或死了,也不會有人發現。”

“當然不是。”他将她轉過來面對自己,“至少我會在乎,不管發生什麽,我都會找到你,照顧你一輩子。”

這樣的承諾聽起來有點虛幻,像是小說裏才子佳人定情的美好詩句,就是不知道結局又會被如何書寫?

“我和光複大明,哪個重要?”李易歡直視他的眼睛追問,“如果當你面臨像我爹那樣的困境,你會怎麽選擇?天下,還是我?”

天下,需要一個明君,而女人,只會需要一個丈夫。

這個問題有點過分了,李易歡也明白自己對他的要求太過苛責,他從小就被灌輸要複明稱帝的思想,怎麽會為了她而舍棄人生目标呢。但是這一刻的情緒太過激烈,她已經無法說服自己平靜去思考,腦子一熱就問出了這個問題。

朱慈煊也被她的問題吓了一跳,可是沖擊過後,他慢慢趨于平靜,放在她肩上的雙手微微用力,“選你。”

“什麽?”

“你剛才說的,天下和你之間,我選擇你。”

朱慈煊慢慢讓她靠向自己,輕輕拍着她的後背說,“清廷入關并非一朝一夕,也是耗費了多年的時間和幾代帝王的精力,我大明會覆滅皆因官吏腐敗,朝中已無能用之人,才會讓滿人有機可乘,同樣的道理,只有當滿人內需耗盡,疲怠之時才是最好的反撲機會,只是這樣的機會可遇不可求,或許在我的有生之年都沒有辦法看到清廷衰敗的那一天,而你已經出現在我的生命裏,同樣的可遇不可求,讓我覺得珍貴異常。”

在接受師父們教育的同時,他也有一些自己的思量,若能驅逐滿人自己登上帝位還天下一個太平自然是好的,如若不能,将來也有能人居之,只要是漢人執掌,是不是姓朱又有什麽區別?

李易歡聽着他胸腔內炙熱的跳動,情緒一點點平複下來,第一次被人這樣珍視的感覺讓她沒有勇氣說出自己并不是他從小就深愛的人。盡管是她占了便宜,可是她将來會用一切去補償他,付出和他同等的感情甚至更多來彌補她的卑劣。

有了這一場鬧騰,回明珠谷的路上,李易歡比平時沉默了許多。

距離明珠谷還有兩日路程的時候,雪傾城突然提出要先行離開,“我與師父說好在前面彙合,還有別的任務要去做。”

她說的師父就是衆人的六師父,雪衣居士。

“都到明珠谷門口了,雪姐姐你不會去歇兩日再去嗎?”

“不了,這個任務只有我能去,而且,我必須得去。”雪傾城輕輕拂開李易歡拉住她衣袖的手,“小師妹,就送到這裏吧。”

朱慈煊隐隐有些感覺卻不敢肯定,只好牽了馬過來,“葉師弟,樊師妹,勞煩你們先和歡妹一起帶孫福回去,我送傾城去找六師父。”

呀,直接叫傾城啊,怎麽不叫雪師妹?

李易歡板着一張死人臉一言不發上了馬車,“哦。”

他們一前一後離開,李易歡坐在馬車裏嘟囔,“什麽任務只能她自己去,別人做不了?洗澡還是吃飯?”

樊倩影被她的猜測逗樂,“小師妹你就別亂猜了,等到了谷裏去問問其他幾位師父不就知道了。”

“也是。”

早在他們出了元洲,就有朱明聯盟其他人的飛鴿傳說來到了明珠谷彙報他們的行蹤。

李易歡想裝的乖巧一點給李定國留下一個好印象,然并卵,她剛下了馬車就被罵了,“你是怎麽執行任務的?讓你等着接應,你居然把船給丢了,你知不知道這樣險些導致幾位師兄姐陷入危險之中。”

“我,不是,我那時候……”

“還想狡辯!罰跪兩個時辰!”

“哎?”講不講理,還講不講理了,雖然她做錯了事,但是也盡力彌補了,這連個解釋的機會都不給直接打入死牢啊?

李定國拂袖轉身就走。

李易歡左右看看其他幾位師父,似乎沒人敢替她說話,她哼哼兩聲,突然蹲到了地上,“哎喲喂,我的手好痛啊,好像受傷了,啊——”

哪知李定國頭也不回的走遠了。

“呀,完全不相信呢。”真是狼來了叫多了,法子完全不靈。

在衆人的注視下,李易歡尴尬的站起來拍拍衣袖,“跪就跪嘛,反正也跪習慣了。”

她自覺地去接受懲罰,樊離追上了李定國,“晉王,你是怕等會審問孫福的時候他故意說出些什麽話來惹的易歡傷心吧。”

關于林子裏那場發洩,朱慈煊在信中略有提及,那是李易歡的傷,何嘗不是李定國的痛呢?

“唉。”他嘆了一口氣,“我一直以為她從小好吃懶做,心思單純,積極樂觀,不會在意那件事,沒想到給她留下了那麽深厚的陰影,是我的錯啊……”

樊離作為一個旁觀者,既欽佩李定國的忠心,又感嘆他這一生的遺憾,“別想了,眼下還是找到開啓銅匣的鑰匙要緊。”

“嗯。”

審問進行的并不順利,孫福除了叫罵之外不肯說出任何的消息,他表現出來的剛毅是李定國意料之外的,無法繼續的盤問,只能以關押他告終。

等到朱慈煊回到明珠谷,已經是晚上時分。

“歡妹呢?”他回報完這次任務的過程沒瞧見李易歡,心裏疑惑,“她不是早回來了嗎?”

“我罰她跪兩個時辰,算算時間也不差不多了。”

“義父,這次我們能抓到孫福全靠歡妹的計策,義父為何還要懲罰于她。”朱慈煊着急替她辯解,“而且這次出門歡妹沒有惹任何的麻煩,一直都在盡心盡力的協助我們。”

“你對她的要求就只是不添麻煩而已嗎?”看到李定國被朱慈煊說的無言以對,樊離出面幫着解圍,“太子,你與易歡,還有倩影、傾城、默聲,你們都是一起長大的,師父們對你們的教導都是同樣的,你們四個都成了才,只有易歡文不成武不就,就會耍小聰明,這樣的她将來能夠母儀天下嗎?”

“這……”

“太子,愛之深責之切,晉王對易歡只是過于期許,才會小懲大誡,盼她成才啊。”

朱慈煊默然,易歡的秉性确實浮躁了些,不夠沉穩,若不在她身旁,他也會擔心她的性子是不是會給她招來禍端,正是因為愛她,才要磨砺她啊。

他端着飯菜來看李易歡的時候,她已經險些整個人都要趴到地上去了,跪着真的好累啊,還是當個鹹魚舒服。

“歡妹,時候到了,義父說讓你起來。”

李易歡聞到飯菜的香味,艱難的撐着酸麻的小腿轉個身就地坐下,“你怎麽才回來,雪姐姐呢?”

“她跟着六師父走了,我剛才去見了義父,告訴他這次你出了不少力,讓他不要再生你的氣了。”朱慈煊将飯碗和筷子放到她手裏,“快吃吧,這一路颠簸你都沒有休息好,吃完回去好好睡一覺。”

“被你說的我好像豬一樣,就只會吃和睡。”李易歡夾了一塊肉喂到他嘴邊,“光顧着給我送飯,你也沒吃東西吧。”

朱慈煊愣愣的吃下她喂來的食物,嘴角輕輕上揚,“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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